趙無憂猜不透父親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而趙嵩也發(fā)現(xiàn)趙無憂似乎越來越脫離自己的掌控。有些東西好像在漸漸的變了模樣,變得讓人心焦,讓人無所適從。
安靜的湖心小筑,趙嵩瞧一眼被風撩動的帷幔,眸色微沉的緊握手中杯盞。從尚書府出來,他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如今風吹得腦子倒是清醒了幾分,他好像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太草木皆兵了。那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難不成還真的能當?shù)诙€趙無憂嗎?趙無憂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可他沒想到的事,這世上還真的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存在。
趙無憂太聰明,她所有的聰明才智都落在了朝堂之上,開蒙得早,接觸得早,是故——趙嵩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把控不住。
陳平上前,“相爺,王爺來了。”
音落,陳平退下。
齊攸王蕭容不緊不慢的上前,面色溫和的坐在了趙嵩跟前。胡青與陳平退到亭子外頭,各自冷眼無溫。像是盟友,又必須保持敵對的清醒。
趙嵩也不多言,只是提起茶壺給蕭容倒上一杯茶,“王爺相邀,不知所為何事?”
“丞相大人好像并不愿意見到本王。”蕭容瞧了一眼杯中水,笑得有些冷冽。
“那倒不是,只不過各自家中有喜事,得忙著操辦,實在沒心思在這里敘舊談心。”趙嵩面色平淡,深沉的老狐貍總歸得收斂了爪子,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于是乎一個陰狠毒辣,一個冷漠無情,湊在一起就成了陰謀詭計。
蕭容一笑,“既然是姻親,也算是一家人,丞相大人何必如此見外。”
趙嵩依舊面無表情,端起杯盞淺酌,“外人自然是不知道我與王爺?shù)降子惺裁慈缫馑惚P,還真以為咱們兩個是聯(lián)起手來了。可王爺想過,若是皇上覺得本相與王爺連成一氣,又當如何?”
“皇上對丞相信任有加,丞相在擔心什么?”蕭容盯著眼前的趙嵩,可趙嵩是什么人呢?在朝廷里打滾了那么多年,縱然面對蕭容,也是不溫不火,不冷不熱的,愣是教人
瞧不出他到底心里怎么想的。
“本相倒不是擔心自己,只不過是擔心王爺。”趙嵩低頭一笑,放下手中杯盞,眸色無溫的望著眼前的蕭容,“王爺才是皇家血脈,于皇上而言,本相是個外臣,無關(guān)威脅。”
蕭容當然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說到底兄弟手足雖好,跟皇帝也足夠親近。可對于皇位龍椅而言,越是親近就越危險。畢竟有些東西,是存在人骨子里,就好比君王的多疑與猜忌。
自古無情帝王家,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比起丞相大人的欺君罔上,本王這個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蕭容笑得涼薄,“丞相大人以為呢?”
握著杯盞的手,微微用力,趙嵩的臉上仍是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這跟趙無憂幾乎是一個模樣。蕭容心想著,這父女兩個還真是一脈傳承。
“王爺有話就直說吧,不必再拐彎抹角的提醒本相。”趙嵩放下杯盞,“若沒什么事,本相還有要事,就不作陪了。”
“盯緊你們家閨女,別讓她再出來瞎攪合。”蕭容冷戾。
“你在說什么?”趙嵩面色一緊。
蕭容嗤笑,“說什么?丞相大人執(zhí)掌朝政,只手可以遮天,怎么連自己的女兒在瞎搗鼓什么都不知道呢?尚書府有位大夫叫溫故,丞相大人可知曉?”
“她身為禮部尚書,身子又不好,府中有大夫相隨,有什么問題嗎?”趙嵩冷笑,“齊攸王府,難道沒有駐府的大夫?王爺是不是太小題大做,草木皆兵了?王爺若還想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大做文章,揪著尚書府不放,那本相就先告辭。”
“她在插手十八年前的提蘭一事。”蕭容音色低沉。
聞言,趙嵩眸光陡厲,“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難道還不夠清楚嗎?”蕭容徐徐起身,輕嘆一聲緩步走到湖邊站著,負手而立,“十八年前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想必丞相大人也不會陌生吧!”
“你胡言亂語什么?”趙嵩依舊冷著臉,快速斂去眸中所有的情緒,“十八年前的事情,跟本
相有何關(guān)系,當年出征的是王爺與沐國公府,跟我丞相府八竿子打不到一處。”
“是嗎?”蕭容回眸看他時,眸光如刃,“丞相大人就不想知道,自己當年被劫走的兒子,到底在哪嗎?你假鳳虛凰,用女兒充當兒子養(yǎng)著,不也是因為貪圖那東西嗎?”
趙嵩闔眼,深吸一口氣。
仿佛有些話,戳中了內(nèi)心深處最不能觸碰的東西。假鳳虛凰,女扮男裝,這一樁樁一件件,若是連在一起,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兒子,女兒?
忽然想起來,這本來是一件何其悲涼的事情,可后來呢?后來成了一個笑話,一個讓天下人都會為之笑掉大牙的笑話。
讓兒子流落在外,讓女兒登堂入朝,冒天下之大不韙,滑天下之大稽。
趙嵩深吸一口氣,“這是本相的家務事,跟王爺好像沒有半點關(guān)系。當年的事情,本相不愿重提,想來這對王爺也沒什么好處。知道太多,想得太多,難免是要出亂子的。時隔十八年,有些東西早就該湮沒在過往中,永遠塵封。”
蕭容別有深意的笑著,“可以這樣嗎?又或者,本王可以讓丞相大人的兒子,親自回來找丞相大人敘敘舊。若是丞相大人不介意,你們父子兩個,可以談一談當年有關(guān)于丞相大人封鎖消息的經(jīng)過,還有你不得已的苦衷。”
“本王倒是很有興趣,丞相大人當初為何不要自己的兒子呢?這么多年,聽說丞相大人可是連半點尋找的心思都沒有,就這么放任自己的兒子流落在外,似乎太過冷漠無情吧?”
“王爺說夠沒有?當年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本相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王爺三番四次的提及,就不怕本相翻臉嗎?”趙嵩仍是不為所動,可袖中的五指卻在微微顫抖著。有些記憶太血腥,有些抉擇太無情,以至于多年后重新面對,再冷漠的人也會為之顫抖和害怕。
每個人心里都有屬于自己的陰暗面,還有不能觸碰的底線。
趙嵩,亦如是。
那個十八年前,火光沖天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