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無盡的山間小路,本來還朗晴的天,不知從哪刮來一片烏雲,轉瞬就下起了雨。雨不大,卻下得綿綿不止。本就難行的山路更是崎嶇,一輛普通至極的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在山路上,趕車的人技術極佳,小心避開泥濘的水坑,一路艱難的順著山路而行。
兩旁清新翠綠的樹葉在雨水的洗刷下,越發新嫩。
空氣裡,渾然是有別去城鎮的清香。
馬車裡端坐著一位絕色少年,漆黑的髮絲僅用兩根銀色的髮釵固定在腦後,腮邊的碎髮隨意垂下,隨著窗口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擺動。
那雙漆黑的眸子下,沒有一點波瀾,像是在想什麼東西出神,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想。
他坐的雖然隨意,卻一動不動,似乎怕吵醒了枕在他頭上的人兒。那人枕著他的腿,睡得自然香甜,似乎從未睡過這麼安穩的覺。
緋羽眨了眨眼,仔細地看了看睡夢中的郎憶寒,面紗擋著他的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世上,還真有如此純淨的睡顏嗎?
還記得靖齊曾對他說過,“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彷彿就那麼一個表情。但我知道,他是會笑的,他笑的時候,滿山的冰雪似乎都要融化在他的笑容裡了。他入睡後總是眉頭緊鎖,彷彿做著什麼可怕的夢。但如果你靠過去,輕輕拍他的肩膀,他就會慢慢放鬆,然後睡得格外香甜?!?
靖齊……
你轉身回眸,給我淺笑,滄桑變幻。一瞬間,仿若初見時的俊朗少年,帶著壞壞的笑容,眼神卻乾淨清澈,和我所見的任何男子渾然不同。
可你又知道嗎?
當你和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遲鈍的匕首,狠狠地刺過一般。
我遊走了太多年,看過太多的人。只有你,是唯一一個讓我肯放開心扉的人。
可是爲什麼你要那麼在乎他!
他害的你還不夠多嗎?若不是他用計,你不會損兵折將,若不是他,你不會被逼到絕境,若不是他……
緋羽輕輕的轉頭,看向窗外的雨勢,靖齊現在得知消息了沒有?若知道了,一定擔心死了吧?
緋羽一直遊走於各種勢力之間,從來認得就只有銀子,但卻從來沒想到過,玉宇國的皇帝賀賴會找到他,只有三個字,簡單利落。
郎,憶,寒。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想得到你,究竟你有什麼才能呢?
秀眉微皺,他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馬車一陣顛簸,似乎已經開始下山了。車伕小心地說道,“公子,咱們就要下山了,您坐穩了!”
緋羽不答,只是看著腿上的郎憶寒。算了算時間,藥效就要過去了,受了顛簸,郎憶寒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緋羽妖嬈地笑笑,“侯爺醒了?”
郎憶寒渾身痠軟無力,掙扎了幾下,卻發現手腳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氣。緋羽撐著他的胳膊幫他坐起,讓他靠在車壁上,輕輕笑了一下,“侯爺乃是天人,千軍萬馬,三國局勢,都在您手中掌握,比心思比算計,緋羽都自嘆不如,所以給侯爺用了些藥,這藥對您身體無害,只是失了力氣,一般都用在……呵呵呵……”
他笑得妖嬈,郎憶寒立刻便懂了,他自服下幽冥雪魄後,百毒不侵,緋羽口中的藥自然也不是毒了,能使他手腳無力的,除了那些用在歡場上的低俗藥物還能是什麼?緋羽見他臉上一紅,輕輕一笑,繼續說道:“侯爺只要乖乖聽話,緋羽保證您不會受到一點傷害,但如果您不合作……”他沒有說下去,眼裡卻閃過一絲危險威脅的光芒。
郎憶寒卻看都不看他,淡然的望了一眼窗外,“已經出了金碧國境嗎?”
緋羽點頭道:“翻了這個山頭,我們會在傍晚前進入玉宇國國境!”
“我睡了幾日?”雖是疑問,但他心早已有了答案,“三日?”
緋羽也不瞞他,“侯爺果然厲害!怪不得玉宇國的君主要拿三個城池的財富來換你呢!”
郎憶寒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我竟然值三座城池?!?
緋羽一愣,郎憶寒表現得太過平淡,平淡得讓他覺得危險。他自信有看人的本事,一個表情甚至一個微小的動作,他都能從中讀懂別人心裡的想法。
可眼前的郎憶寒太過高深莫測,沉靜得像是一攤死水。
“在想什麼呢?”
郎憶寒瞥了他一眼,“你在靖齊身旁埋伏了這麼多年,想要的是什麼?”
緋羽一呆,眉毛皺緊,“我不屬於任何勢力,所以根本就不是埋伏,而我爲什麼在他身邊,你也不需要知道!”聲音頓了頓,見郎憶寒沒有說話,於是又道,“你不想知道我怎麼將你帶出來的?怎麼瞞過桃書白和軍營裡的人嗎?”
郎憶寒望著窗外的風景道:“差不多猜到了,我雖然之前便覺得你不是普通人,但卻沒有想到你會有這麼多勢力,手下的人也如此厲害!但我更佩服的是,你竟然敢一個人帶我去玉宇國!”
緋羽冷冷地扯動脣角,帶著一絲嘲弄地說道:“別說是玉宇國,就算是地獄,只要我願意,就有辦法把你帶去!”他明媚的眸子中閃著陰晴不定的光芒,纖長的睫毛時而顫動幾下。
郎憶寒淡淡地側首,靜靜傾聽著雨珠打在車壁上的聲音,過了許久,才輕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緋羽一笑,“聽說過虹門嗎?”
江湖奇門派虹門,專門做各種消息生意的,只要你出得起錢,三國之中無論誰的消息都可以買到。三國每個角落都有虹門的暗線,虹門以七色爲尊,下設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堂。
郎憶寒沉吟片刻,道:“緋者,紅也。莫非……”
緋羽也不瞞他,柔媚的笑了笑,“不錯,我就是七色之首,虹門的當家?!?
“怪不得手眼通天?!崩蓱浐⑽@了口氣,眼皮又不自覺地沉了下來,他知道,並不是緋羽的藥有多厲害,而是幽冥雪魄已經正式進入下一個層次了,那就是嗜睡。
緋羽自小孤苦,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悲慘身世,唯有金靖齊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個帶給他陽光的人。盯著又陷入熟睡的郎憶寒,他輕輕皺眉,如果靖齊知道郎憶寒是被他帶出來的,可能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吧……
“公子,我們進入玉宇國國境了!”車伕口氣透著一絲興奮。
這一刻,緋羽卻忽然想吩咐車伕立刻倒轉方向,把他們送回靖齊身邊去。
可是……他終究別過頭去,狠心的下定決心,什麼也沒有說。
馬車載著兩人,進入了遼闊的草原,進入了玉宇國國境,進入了賀賴的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