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照笙一進(jìn)屋並沒有看到流珠的身影,立即往裡屋看去,簡錦堵到他跟前,又因爲(wèi)顧大夫在場,輕聲道:“沒有什麼事,剛剛是中暑暈了過去,醒來之後也腦子還沒有清醒,反應(yīng)有些激烈,幸好及時被我勸止住,這會兒累得直接睡著了。”
聽到流珠沒事,簡照笙心裡一鬆:“既然她已經(jīng)睡下,我也不過去打擾她,不過顧大夫既然都來了,咱們就先等等,等三妹醒來了再給她把脈。”流珠突然暈倒這件事,到底是讓人不放心。
簡錦說道:“我看這就不用了吧,三妹只是中暑,休息些時辰就會好的。”
簡照笙卻是道:“你懂什麼,女孩子嬌貴,冬天裡一場傷風(fēng)就能病上一兩個月,哪像你整日出去胡吃海塞,肚子裡盡是不乾淨(jìng)的油水。”
簡錦見他仍有替流珠把脈的念頭,心下思忖片刻,輕輕咬住牙關(guān)說道:“大哥,先別急著給三妹把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和你說。”
簡照笙看著她,卻是沒忘剛纔在堂屋的片段,微微冷笑道:“你想跟我說什麼話?”
簡錦垂下眼簾,悄聲打量周遭環(huán)境,見那顧大夫正站在不遠(yuǎn)處,雖然他是一副非禮勿聽的舉止,可到底讓她難以心安,於是就輕聲道:“大哥,這件事能不能到書房裡去說?”
簡照笙也已經(jīng)猜到她要說的是什麼事,知道家醜不可外揚(yáng),遂隨了她的意,兩人一同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裡頭把門一關(guān)緊,就兩個人待著,簡照笙沉著臉道:“現(xiàn)在你把事情說清楚。”
聽他話裡的意思顯然已經(jīng)猜透七八分,簡錦不再反駁,垂垂頭,膝蓋一軟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我錯了,大哥。”
簡照笙順著她跪下去的姿勢垂眼看她,卻見她脊樑挺得筆直,無形中透著一股倔強(qiáng)。
她這樣一跪,倒是把他心裡潛藏的怒氣給逼了出來。簡照笙冷笑:“既然錯了,就要說個清楚,這樣不清不楚的是還想要再矇騙我一回嗎?”
想到剛纔她在面前的據(jù)理力爭,有一瞬間,他真以爲(wèi)自己是誤會了她,可是沒想到啊,到最後還是失望得一塌糊塗。
簡照笙越想越氣,怒眼瞪著她。
簡錦能察覺到大哥的怒氣,愈發(fā)將腦袋埋得更低了,小聲認(rèn)錯:“東園裡的那包墮胎藥是我買的,仙仙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我的。”
說到這裡,她愧疚道:“我本來不想打算讓仙仙生下來,所以提前就跟她說好,她也很聽話,什麼事情都按我……”
話音還沒有落地,眼前一晃,卻是簡照笙怒得直接踹了一腳過來。
跟楚辜一樣,喜歡往人心窩子上踹,簡錦躲不開,直接被踹得身子往後一仰,她整個人都狼狽地倒在地上。
耳邊是簡照笙在罵道:“你這個畜生,撒謊騙騙我也就罷了,如今你竟然還要逃避責(zé)任,禍害這樣一個無辜的女孩子,我們老簡家是造了什麼孽不成,竟養(yǎng)了你這麼個不成器的東西!”
簡錦心口發(fā)疼,劇烈咳嗽,尤其是聽了他的話後,心中更是酸澀不已,卻只能將滿腹委屈往死裡藏,重新跪坐起來。
她繼續(xù)說:“現(xiàn)在顧大來了事情遲早要敗露,我知道早晚是要敗露,索性直接在您面前認(rèn)錯,要怎麼罰我,我都心甘情願地領(lǐng)了,絕不會再縮頭逃避。”
“我能拿你怎麼樣,簡錦,大哥能拿你怎麼樣?”簡照笙這話裡透滿無奈心酸。
簡錦頓時心驚,不禁伸手輕輕攥住他的衣袍,懇求道:“我做錯了事,大哥就該罰我。”
簡照笙掙脫開她:“罰了你之後你還是會繼續(xù)犯錯,我這樣罰又能起什麼作用,能讓你徹底收心,還是改邪歸正以後不再犯錯了?簡錦,不是大哥不依不饒,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剛纔還是十分惱怒,如今聲音裡卻透著一絲無力疲倦,好像真是管不動她,要放棄她了。
簡錦心裡一急,說的話也直接不過腦子了:“大哥,其實我這樣做也是有苦衷的!”
她這句話說得過於激動響亮,簡照笙明顯的怔愣了一下。
簡錦趁他還沒有回過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接著說下去:“其實,其實我的苦衷是,是爲(wèi)了不讓您替我擔(dān)心。”心裡急速地轉(zhuǎn)了一圈,已經(jīng)想出了一個法子,說話也順了許多,“之前在古蘭公主的接風(fēng)宴上,我又遇到了燕王,他特地把我約出來,我本來是不想答應(yīng),但是覺得我跟他之間應(yīng)該有個了斷,於是就去了。”
她抿抿脣,像是羞恥惱怒,實則卻是愧疚,最後還是把話說了:“沒想到他是存著要和我在一起的念頭,如果我不肯,他就要對你下手,這幾天我睡不著吃不下,就是怕他尋上門,讓仙仙打掉孩子,也是怕他知道了會對仙仙下手,孩子可以再有,可是仙仙是我心裡喜歡的姑娘,她要是沒了,我會傷心一輩子的。”
簡照笙顯然被她這話給驚到了,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一時半會兒說不上話,半晌才咬牙切齒道:“又是這個煞神!到現(xiàn)在他竟然還對你懂那樣的心思!”
簡錦垂垂頭,彆扭道:“我也覺得生氣。”其實這會兒心裡對楚辜充滿歉意,她不該這樣詆譭他,可眼下情況緊急,這個說法雖然荒唐,但簡照笙卻能聽進(jìn)去,況且她只對著簡照笙一人說,其他人不知,楚辜他更不會知道。
簡照笙鐵青著臉:“你怕他做什麼,他要是威脅你,你就告訴我,我去替你討回公道!”又氣道,“皇上雖然看重他,可他在朝中到底是孤立無援,明日我就邀人一道上奏摺,爲(wèi)你討回這個公道。”
可是他說來回去的公道,都是她瞎編的,簡錦臉上訕訕的:“大哥您這麼做,不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燕王他把我欺負(fù)了嗎?”
“我自然不會拿你來說事,”簡照笙忍不住怒道,“他乾的已經(jīng)不止這些缺德事了。”
簡錦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大哥……”
簡照笙這會兒似乎氣得厲害,見她有勸阻之意,直接打斷:“這事你無需再說,我既然已經(jīng)決定,就沒有再反悔的念頭。”又拍她的肩膀,鄭重說道,“你放心,這一回大哥肯定讓燕王出些彩頭。”
怕是要臉上掛了彩,沒了顏面吧。
簡錦心裡深深糾結(jié),這回倒是她主動去招惹楚辜了。
還沒有傷感多久,又聽見簡照笙說:“至於你跟仙仙姑娘的事情,我看這樣吧,她既然懷了你的孩子,也是你喜歡的人,就擇個好日子將她納進(jìn)你屋裡。”又輕輕頓了下,似乎在斟酌,“但是她也只能做你的妾室。”
簡錦詫異地看他一眼。
簡照笙以爲(wèi)她這是在怪罪,有些歉然道:“小錦,大哥不是嫌棄她從青樓裡出來的身子不乾淨(jìng),只是她要真做了你的正妻,傳出去到底會讓人笑話你,也笑話咱們甄侯府。”
又深深嘆了口氣,“其實你也仔細(xì)想想,一個男人的愛能保持多久,你現(xiàn)在滿心都是她,可往後色衰愛弛,只怕到時候你心裡只會想著她是你的累贅,你面子上的一個污點。”
簡錦這回更是詫異。
之前詫異是因爲(wèi)娶妻這事來得太突然,她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況且女人娶女人,心裡難免有些彆扭。
但是這會兒聽到大哥說了這麼些話,卻是又驚又失望。
簡錦知道大哥從來就看重面子,卻是沒有想到他如此敏感細(xì)膩,一時間竟然把她往後所有可能產(chǎn)生的想法都想到了。
她要真是個男人,會覺得大哥說得有道理,可她是一個女孩子,要是換做她是仙仙,聽了大哥這些話,心裡肯定非常難受。
而且不止這些,假如以後她的身份暴露在衆(zhòng)人眼前,大哥是不是也會爲(wèi)了甄侯府的利益而將她捨棄?
簡錦不敢想,真是一點都不敢想,之前以爲(wèi)那種姊妹兄弟的情深意切,卻在今日通通揭了個底,流珠以死相逼是沒了辦法,而大哥這番誅心之言真是要字字誅了她的心,絞了她的血。
“大哥說得對,我都明白,”簡錦臉色有些白,“那就按照大哥說的辦,好歹給仙仙一個名分,不至於讓她懷著孩子流落到外面。”
簡照笙見她答應(yīng)得如此快,笑容輕鬆:“有了你這句話,大哥也就放心了。”
從書房裡出來,簡錦沒有回屋,而是先到了東園,頭一件事就是和仙仙串通清楚。
路還沒有走到底,遠(yuǎn)遠(yuǎn)的就跑來一個奴才,見到她眼睛頓時一亮,急急跑到她跟前。
簡錦這才認(rèn)出是雙喜,他跑得滿頭大汗過來,喘氣吁吁地說:“二,二爺,出大事了,林姑娘找上門來了!”
簡錦臉色一沉,當(dāng)即快步去救人了。
果不其然還沒有到仙仙那兒,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一陣吵鬧聲,而等到她走進(jìn)屋裡,就瞧見仙仙被逼到角落裡。
嬌娘正叉腰將她堵著,一隻手抵在牆上不讓她跑:“……你別以爲(wèi)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哼,你以爲(wèi)你能拿孩子要挾二爺,他是我一個人的,往後他的孩子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生的,你這個狐媚子只能住最破落的屋子看著我倆快活,自己一個人孤零零死去吧!”
嬌娘臉上浮現(xiàn)出扭曲快意的笑容。
仙仙抿脣憋淚,卻渾身發(fā)抖:“你這人怎麼說話如此狠毒?”
嬌娘紅著眼圈笑道:“誰叫你懷了二爺?shù)暮⒆樱灰形以冢憔蛣e妄想要生下這個孩子!”
仙仙怒道:“夠了!”目光觸及屋外,眼睛驟然一紅,忍不住落淚了。
嬌娘一下子從她臉上瞧透了端倪,臉色一變,當(dāng)即就抹著袖子擦起眼淚來了,哭啼不已。
仙仙拿她沒辦法,絞著手指頭,無措地看著簡錦走了進(jìn)去。
簡錦只當(dāng)沒有聽到剛纔的對話,進(jìn)來了頭一句就問嬌娘:“你怎麼來了?”
嬌娘卻突然回身撲到她懷裡:“二爺你可來了,是這個狐媚子先欺負(fù)我,竟然說我是黃臉婆,不配伺候你,我這是氣不過這纔回嘴的,正一肚子委屈沒處發(fā)呢,你可要爲(wèi)我做主啊!”
說著哇哇大哭起來,好像理全都被她搶了過來。
能到倒打一耙成這樣,她的確功夫深。
簡錦將她拉開,冷靜道:“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我自然會調(diào)查清楚,如果真是她的錯,我會爲(wèi)你討回公道,可是如果是你自己先去挑釁她,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嬌娘被她眼裡的嚴(yán)厲所驚,一時倒忘記哭了,傻傻地看著她問:“二爺,你這是怎麼了……”
簡錦卻不被她特意示弱的苦臉?biāo)曰螅骸笆悄阕约赫f讓我給你做主,我現(xiàn)在就是在給你做主。”
嬌娘氣不過:“你這樣哪裡是再給我做主麼,你分明實在偏袒這個狐媚子!”
“是你沒有弄清楚,我說的做主是在你做事正確的前提下,而你要是做錯了事,我自然要公事公辦,讓你知道什麼纔是正確的,這比一味的偏袒縱容好多了,”簡錦聲音微微透著冷,脣角卻勾著笑,“你說是不是?”
嬌娘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渾身發(fā)抖,忽然捂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簡錦卻是抓著她的胳膊,輕聲問道:“嬌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爲(wèi)什麼會突然跑到仙仙屋裡?”
嬌娘當(dāng)然是吃醋發(fā)怒了纔過來的,但這會兒哪裡能說,只能藉著眼淚哭聲掩蓋過去。
簡錦見她這樣哭,不去安慰,倒是微微一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這是默認(rèn)了。”
這樣一句無頭無尾的話,聽得嬌娘不明所以,漸漸止了哭聲,怔然地看著她。
“是你先跑到仙仙屋裡,也是你先欺負(fù)她,又說她是狐媚子這些話,”簡錦看著她,輕輕問道,“你將她都逼到角落裡,還一口一聲狐媚子,見到我來了又要倒打一耙,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嬌娘終於惱怒:“二爺眼裡沒有我,我說的話你當(dāng)然都不會信了。”
簡錦眼裡失望:“你怎麼能這樣想?”
“是你現(xiàn)在眼裡只有這個狐媚子,這麼些天你從來沒有讓我伺候過你,可是她才進(jìn)來幾天,卻是連孩子都有了,”嬌娘眼裡閃著淚光,眼角都是紅的,卻仍是一臉的委屈倔強(qiáng),“我雖然傻,但也知道她是你正喜歡的人,所以我不能,也不會拿她怎麼樣,不然你肯定要生我的氣。”
話鋒一轉(zhuǎn),她更哭訴得厲害:“可是現(xiàn)在你竟然連這點信任都不給我,二爺,我在你心裡到底成什麼人了?你要是……”
簡錦看著她,眼裡有不忍失望,輕聲打斷道:“你罵她的那些話,我在屋外都聽到了。”
嬌娘聲音驟然一僵,好像卡在嗓子眼裡怎麼也出不來了。
“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上一覺,”簡錦撫了撫她的秀髮,好像還是和以前般有同樣溫柔的撫摸,但這一回卻沒有溫柔的叮嚀。她的聲音裡含著些無奈,“你也會好好反思一下今天的所作所爲(wèi),明白了再來見我。”
嬌娘看著她,眼淚大顆砸落,猶如觸雷忽然驚醒,一下子攥住簡錦的袖子,不斷搖頭懇求:“我不走,二爺你別趕我走,我要是走了你就會被這個女人迷住,再也不高興見到我了,之前,之前是我的錯,是我糊塗撒謊,你原諒我這次,下回我一定不這樣了嗚嗚嗚……”
之前她也這樣說過,不爭風(fēng)吃醋,不撒謊,不魯莽行事,不衝撞別人,不無理取鬧。
如今一個個都被她推翻。
簡錦看到她落淚不已,輕聲道:“去吧。”
被簡錦這樣說以後,嬌娘哪裡還有顏面再繼續(xù)待在甄侯府,一氣之下離開跑到外面。
京城的街市非常繁華,人聲吵雜,嬌娘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卻發(fā)現(xiàn)每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待得了,越發(fā)惱怒傷心,便獨自蹲在巷子角落裡流起淚。
正傷心時,肩頭忽然被拍了下,她扭頭看,卻見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手裡挽著一個籃子。
老婦人關(guān)切道:“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要是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也不要這麼輕賤自己,有什麼難處儘管跟老婆子說。”
嬌娘心中正是難受,這會突然遇到這樣好的老太太,心裡一感動就邊抹著眼淚,一邊抽抽噎噎把苦衷都說了出來。
她說一個相貌英俊家世清白的少年先前答應(yīng)過她要娶她爲(wèi)妻,但溫存沒有多久,他忽然消失不見。
接著她也被家人趕了出來,無處可去只能尋到京城,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他,又巴著臉進(jìn)了他的家門,可誰曾想到對方卻是個風(fēng)流多情的種子,不過半年懷裡就有了新歡。
嬌娘口中的這位風(fēng)流少年就是簡錦了,但她並沒有泄露簡錦的身份,只說是一門大戶人家,又說她出身鄉(xiāng)野山村實在高攀不起,傷透了心,也認(rèn)清事實,這才忍不住跑了出來。
老婆子聽了她的故事,難免可憐起她:“京城的壞人可多著,你一個小姑娘獨自在這裡,又沒了夫家,真是可憐,往後和我這個老婆子住一塊得了,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著,身邊也沒什麼親人,怪是寂寞的。”
嬌娘忙推辭道:“我會麻煩你的,還是不要了吧。”
老婆子笑著握住她的手:“這有什麼好麻煩的,我看你順眼,心裡就想和你親近,要是你看我這個老婆子順眼,就不要再推辭了。”
嬌娘感動落淚:“那我就謝謝婆婆了。”
老婆子哎呦的笑了:“這有什麼好哭的,這是喜事,你要笑。”
嬌娘就忙露出欣喜的笑容,眼裡仍閃著淚光。
老婆子卻皺起了眉頭:“臉色這麼白,跑出來的時候沒吃飯吧,”就從籃子裡掏出一個饅頭,“還熱乎著,趕緊吃。”
嬌娘不疑有他,當(dāng)下接過就滿乎乎地大咬一口,邊吃邊笑:“好吃好吃。”
老婆子也同樣笑著:“好吃啊,好吃你就多吃點,不夠我這裡還有。”
嬌娘笑得樂呵:“一個饅頭就夠了,婆婆,我胃口不大不用吃……”結(jié)果還沒有說完,兩眼反黑,一下子暈倒在地。
老婆子起身用腳尖踢了踢她歪在一邊的腦袋,沒見著反應(yīng),這才輕吹了一聲口哨。
隨即一輛馬車從拐角處出現(xiàn),到她跟前才停下,簾子揭開探出一顆尖耳侯腮的男人腦袋,先往躺地上的嬌娘看了一眼,而後笑瞇瞇問道:“事情辦妥了?”
老婆子得意地挑起眉梢,蒼老的臉龐卻顯現(xiàn)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媚俗:“只要我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嗎?”
說著又斜眼掃他,嫌棄道:“得了少說這些廢話,咱們也別拖著,趁這會人少趕緊把她偷偷送到地方。”
男人咧嘴嘿嘿一笑算是應(yīng)了,又小心翼翼地往四下探看,見沒有人注意過來,這才把暈倒的嬌娘背到馬車裡。
車輪子滾滾,馬車駛向未知的路途。
……
嬌娘離開甄侯府這件事,並沒有人察覺到。
屋裡的丫鬟們也沒有當(dāng)即察覺,只知道二爺又有了一個叫仙仙的新歡,就以爲(wèi)嬌娘失寵,於是就心生倦怠,懶得伺候嬌娘。
況且,她們也清楚嬌娘這副直脾氣,爲(wèi)了不被遷怒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後來更是見到嬌娘屋門緊閉,更以爲(wèi)她正鬱悶著不想理睬人,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早上,丫鬟打盆水到她屋裡伺候,結(jié)果門一推就進(jìn),屋裡卻空無一人。
丫鬟們這才知道出了大事,趕緊去稟報簡錦。
簡錦得知這件事後並沒有派人去找嬌娘,有前車之鑑在,嬌娘過不多久就會回來,如果以後再不回來,可能是嬌娘已經(jīng)想清楚了。
這樣更好,她不必再在自己身上花費心思,可以去追尋更美好的人生。
或許簡錦的猜想是正確的,自從這天以後,誰也沒有收到過嬌娘的消息,衆(zhòng)人焦點幾乎都放在仙仙身上,如今她和二爺?shù)幕槭乱呀?jīng)釘在鐵板上。
二爺風(fēng)流慣了,除了前段時間跟燕王的傳言鬧得滿城風(fēng)雲(yún),這麼多年卻是從沒有一個女子能栓得住二爺?shù)男模矝]有見誰能大搖大擺進(jìn)甄侯府。
如今二爺要納妾室,雖然比不得娶妻,但好歹是一件稀罕事,甄侯府上的人都紛紛看熱鬧似的盯著他倆。
而這些天來,卻誰也沒有注意到三小姐屋裡的動靜。
這天上午,簡錦被綠珠請到簡流珠的屋裡,剛剛往桌邊一坐,流珠就已經(jīng)關(guān)上門。
接著,她又勤快地往她杯中倒?jié)M溫茶:“這段日子,二哥辛苦了。”她臉上表現(xiàn)出歉意的笑容。
無事不登三寶殿,簡錦輕輕按住她的手:“咱們兄妹之間不用這麼客套,你還有什麼話也直接說吧。”
流珠微微咬緊了脣:“二哥,能不能幫我?guī)б话鼔櫶ニ帯!?
或許是因爲(wèi)懷孕的緣故,今兒的她格外敏感多疑,說話像飛來飛去的蚊子聲有些悄悄的。
簡錦卻有些訝然:“你還沒有做掉?”
流珠蹙眉道:“也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屋裡頭不大對勁,好像有什麼人在看著我,反正感覺和以前不一樣,我對她們不放心,自己也沒這個膽子去。”
又請求道:“二哥,之前那麼嚴(yán)重的事你都幫我遮掩過去,如今就差這一步,您好人做到底,再幫我這一回唄。”
“這事我可以幫你,”話鋒一轉(zhuǎn),簡錦又問,”“你覺得屋裡誰最可疑?”
流珠蹙眉搖搖頭,卻是沒有清晰的思路。
簡錦安撫道:“不用這麼擔(dān)心,往後你多加註意就行了,另外,如果有什麼奇怪的事發(fā)生,你也記得及時告訴我。”想了想又囑咐道,“至於你交代的事,最遲明晚有個結(jié)果。”
她說得這般含糊也是怕隔牆有耳,流珠蹙眉點了下頭,心中卻涌動著無限愁思。
從流珠屋裡出去後,簡錦沒有急著去買藥,而是先回到了屋中,雙喜精神十足地迎上來,笑道:“二爺您回來啦。”
簡錦瞧著他:“遇到什麼事了,笑得這樣開心。”
雙喜回道:“可不是嘛,爺您還沒聽說哪,燕王殿下今天出大丑了。”
簡錦心下一緊:“出了什麼事?”
雙喜嘀咕道:“二爺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出了大丑,按理來說您應(yīng)該高興纔對。”
他是個耿直性子,直接把心裡的疑惑問出來了。
簡錦卻未改臉色,一臉正經(jīng)道:“我有嗎?”雙喜正要點頭應(yīng)聲,她卻不給這個機(jī)會,直接在桌邊坐下吩咐他:“說話之前先給我倒一壺茶來。”
雙喜乖乖地給她沏了一壺?zé)岵琛?
簡錦接過後,淡淡道:“現(xiàn)在你可以說了吧,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雙喜心裡泛起了嘀咕,怎麼聽二爺這語氣好像是他在磨蹭廢話,可事實上不是二爺她心虛嗎?
也沒有來得及細(xì)想這些,在簡錦的輕聲催促之下,雙喜才把剛剛從外面聽到的消息給說了。
今早燕王去上早朝時,半路卻被人攔截,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這人就把裝著夜香的桶往轎子上一扔。
旁邊的侍衛(wèi)自然先擋在面前拿下,正要扣下這個大膽的百姓,誰能料到他還有同夥,趁著衆(zhòng)人注意力都轉(zhuǎn)移開來,同夥悄悄地竄出人羣,直接往燕王的轎子上潑了一盆夜香。
當(dāng)時滿街都瀰漫著一股惡臭,燕王從轎子裡走出來,看到侍衛(wèi)身上也都沾滿了這些骯髒,氣得當(dāng)場臉都綠了。
“這兩個人真是奇怪,怎麼用這些腌臢法子來收拾人,”簡錦不禁說道,“不知道他們跟燕王結(jié)了什麼深仇大恨。”
雙喜笑嘻嘻道:“深仇大恨倒是沒有,只不過後來燕王身邊的侍衛(wèi)扣住這兩人,審問了一下,這兩人竟然說就是看燕王不順眼,想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說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這理由真是荒唐,也真是可笑。不過話說回來,燕王平日裡是那麼一個冷清人物,如今卻被氣成這樣,可是大快人心,您說是不是呢二爺?”
說是要給點顏色,還真是給了一點糞臭的腥黃。
簡錦明白他的想法,淡淡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雙喜笑了好一會才喘得上氣:“燕王如此生氣,直接叫人把他們拖下去,當(dāng)著光天化日之下脫了褲子,光著屁股被重重打了五十個板子。”
得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簡錦沒有再多問,拿著幾輛銀子直接去了藥鋪。
路上經(jīng)過一間茶館,說書先生正唾沫飛濺說起近日的八卦新聞。
簡錦本來不關(guān)注這些,但是這會兒耳朵尖,無意聽漏了幾個字,說什麼燕王、夜香、丟臉,可不就是說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事。
沒有多加思考,腳下步子一轉(zhuǎn),直接轉(zhuǎn)進(jìn)了茶館。
夥計笑著迎上前:“客官往上坐,您要點些什麼,咱們樓裡的招牌菜有……”
簡錦打住道:“一壺清茶,一碟茴香豆就夠了。”
夥計翻了個白眼:“得嘞,客官先等著。”
卻是過了一刻鐘仍沒有上桌,夥計這敷衍的態(tài)度顯而易見,簡錦也不計較,當(dāng)下的心思全都放在一樓的說書人。
但她來得不湊巧,剛進(jìn)來時說書人已經(jīng)講到尾巴上了,而等她落座又開始講到別人。
這個‘別人’也不是一般的身份,是古蘭皇室,就是前兒個剛剛進(jìn)京的古蘭公主的生母,古蘭國皇后。
但可惜的是,古蘭皇后已在多年前逝世,如今世人深感緬懷,也只能追憶過往的事。
聽著樓底下蒼老緩慢的說書聲,簡錦心思忽的一動,像是被一隻手輕輕攥住,不自覺豎起耳朵,連身後來人了都沒有及時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