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上作祟,自楊通貫死后,葉孤鴻復使蚩尤槍,只覺殺心不似先前般熾烈,人也冷靜了許多。
人喊馬嘶間,葉孤鴻勒住了馬,四下望去,只見元軍大多已然聚攏,結成陣勢死守。
峨眉軍、萬大石所部苗軍,便似扎在泥潭中的野獸,越往前越是緩慢。
葉孤鴻皺起雙眉,心中忖道:不好,我峨眉軍初經大戰,又是以少擊多,只怕難以持久,那些苗軍亦不可靠,若是楊正衡趕來呼喝一聲,說不定多少人便要倒戈,嗯……
驀然喝道:“常師弟、徐師弟,你等擔當先鋒,猛沖敵軍!”
常遇春大吼道:“師兄瞧好了吧!”
這個叫道:“哥哥,你且去抵擋!”那個叫道:“兄弟,還是你去戰他!”
那人神色一凜,向葉孤鴻身后望去,元軍尸橫遍地,而一隊隊苗軍,大都列陣而立,果然不似參戰模樣。
那桿大旗三丈來高,粗若人腰,倒下時轟隆一聲,聲響震天。
玉蟾樂極忘形,竟敢回嘴:“孤鴻哥哥便是真賣了我,也一定是為我好。”
葉孤鴻策馬奔出,遠遠兜個圈兒,卻是仗著乖乖神速,飛一般掠至元軍側后方,蚩尤槍一挺,大吼殺入。
葉孤鴻大笑道:“哈哈哈哈,楊叔叔,侄兒教你個乖——殺那韃子王爺的師太,乃是我師父峨眉掌門人滅劫師太!我師父連國師都敢殺,何況區區王爺?”
注:
那說話的彝人回頭望了望,獰笑道:“區區數百人,就想攔住我等?”
葉孤鴻一臉真誠:“我說了,要替你兩家說合。”
葉孤鴻覷破他的短板,使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仗著人兇馬快,千年殺力爆元軍菊花。
眼瞅著葉孤鴻一路殺入,恰似疾風侵荒草,又如猛虎入羊群,所過之處血海翻騰,兩個世子看得魂飛魄散。
馬上端坐一個窈窕女子,身穿銀甲,腰懸彝刀,眉目如畫,一派莊嚴,葉孤鴻望之一笑,認得正是奢香!
但見馬如龍、槍如蟒,幾個照面功夫,彝軍七將悉數落馬。
然而自攀上威順王門路,做了元廷官兒后,便漸漸高傲起來,自封為大首領,其他各部首領、各寨寨主,稍有不順從者即為所殺。
葉孤鴻掃他一眼,忽然高聲喝道:“我奉五仙教教主之令,斬殺勾結韃子、出賣苗疆的大叛徒楊正衡,誰敢擋我,都做叛徒論處!”
葉孤鴻喝道:“你乃苗人領袖,卻要攀韃子大腿,殺本族仙子取悅外族,實乃苗奸無疑!我葉孤鴻作為苗家女婿,今日便要誅奸討賊!”
隨即看見了葉孤鴻,聽他自報其名,大驚道:“葉孤鴻?你、你不是姓楊么?你這廝端的是什么人?”
奢香夫人俏臉一紅,旁邊彝人大喝道:“大膽,豈敢對吾主無禮。”
葉孤鴻伸手一指,往橫一揮,淡淡道:“憑你等性命皆操我手!”
后面這些元軍,若不是傷兵,便是戰脫了力的,莫說葉孤鴻神槍兇猛,便是乖乖這般巨獸發力撞來,也自難擋。
白蛇道:“我師尊乃是五仙教教主,彝女見了,還不跪拜?”
花蜈扶著傷了臂膀的蟒神,笑著勸道:“是啊,教主,若不是他來相救,再過一兩日,五仙嶺定被大軍打破。唉,說來這軍隊攻山,果然和江湖廝殺大不相同。”
然而二人麾下戰將盡數派去了前陣,此刻身邊不過數十名護衛,硬著頭皮殺出護主,如何擋得葉孤鴻虎威?
但見蚩尤槍大開大合,幾個呼吸,便盡數殺翻在地。
至此勝局已定,葉孤鴻單手捉著長槍高舉,槍上一雙人頭齜牙咧嘴,葉孤鴻提一口真氣,揚聲喝道:“峨眉軍首戰告捷,以千夫之勇,破十倍韃兵,可謂大勝!”
喊的人一多,元軍都慌亂起來,一個個只怕別人先逃了留下自己墊背,索性自己先逃了吧——
龍空空雖也高興,卻見不得二人這般便宜模樣,翻個白眼道:“蠢材,都是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的種。”
說著長槍一揮,呼呼兩顆人頭暗器般飛出,楊正衡猝不及防,連忙揮刀,咔嚓咔嚓,將人頭盡數劈開。葉孤鴻道:“哎呀,你做韃子走狗,竟敢傷犯世子們的遺骸,豈不是大罪過?”
這一嗓子吼出,頓時有許多人驚慌失措,都叫道:“我軍敗了,我軍敗了。”
奢香面色蒼白,咬唇道:“葉公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正要說話,忽聽嗖嗖幾聲,葉孤鴻身邊已多了幾道身影,正是五仙教主龍空空,及白蛇、雪蜈、玉蟾四女,八只妙目,齊齊盯著奢香面龐。
原本時空,楊正衡一統苗疆之后,奉朝廷令,率領數萬苗軍往湖湘、粵西征討義軍,一直做到隆興省行樞密院副使、湖廣右丞、特進榮祿大夫。
說話間馬已奔至,長槍一擰,分心刺來。
葉孤鴻哈哈大笑,仰頭看向五仙嶺,但見第一層平臺上,數百人立于邊緣正看,遂運起九陽玄功,隆隆吼道:“峨嵋弟子葉孤鴻,今以一萬韃子人頭為聘禮,來迎娶五仙教仙子!”
說罷一夾馬腹,直沖楊正衡,周邊一眾苗兵苗將,本來見元軍大敗,已覺膽寒,聽得此語,看看楊正衡,又看看五仙嶺,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萬大石心中想道:你以千夫破萬眾,那我這三千兵馬又算怎么回事?口中卻已忍不住跟著叫道:“峨眉大勝!”
這時又有十余彝人奔至奢香身邊,看服飾,皆是他國中頗有地位之人,其中一人叫道:“你不過江湖野人,憑什么替我們說合?”
人同此心,好好一支大軍,當即潰散,各自四下逃生。
元軍前陣紛紛回頭,望見帥旗倒了,都是一呆,隨即便有聰明人明白了過來,大叫道:“啊呀,我軍敗了!”
二人對視片刻,奢香夫人顫聲道:“果然、果然是你!原來你便是峨眉派的葉孤鴻。”
此時一千余峨眉民兵,還剩八百余人,他們首次經歷這般大戰,廝殺至今,早已手軟腳軟,但此刻只覺熱血復又涌上心頭,一種前所未有的驕傲感充盈體內,都忍不住忘情叫道:“峨眉大勝!”
葉孤鴻笑道:“幾年不見,你已長成大姑娘了。”
楊正衡同他交戰幾合,只覺葉孤鴻槍上暗含怪力,兵器同他一碰,便震得雙臂發麻,曉得力不能敵,正要叫人救應,葉孤鴻陡然使出“一馬七槍”的殺招,眨眼間連刺七槍,槍槍氣沉力猛。
隨即奔至西南,只見數千精銳彝兵橫沖直撞而來,葉孤鴻把槍一橫,大喝道:“峨眉葉孤鴻在此!彝軍主帥陣前答話!”
玉蟾小聲道:“哥哥,我、我其實也會蟾吞之法……”
幸好本陣后隨即傳來號角之聲,這些彝兵趁勢站定,兩下里分開一條道路,七八員彝族猛士,簇擁著一匹桃花馬款款而出。
常遇春等兄弟亦放聲大吼:“峨眉大勝!”
葉孤鴻不在意道:“只這區區數百人,方才大破一萬元軍,倒不知你這數千人和一萬元軍兵,誰更善戰。”
奢香驚道:“葉孤鴻,你誘我來此,便是為了要幫苗人殺我?”
說罷縱馬橫槍疾馳而去,先找到朱重八,囑咐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這些元軍盔甲兵刃雖然犀利,訓練也算勤勉,卻也沒經過什么真正大戰,領兵的兩個世子,更是無甚將才,見峨眉軍沖得兇,只顧將一隊隊部下調去前方攔阻,成了個前重后輕、外強中干的局面。
此刻他死于葉孤鴻之手,余下一眾苗將面面相覷,竟是無人為他出頭。
手足頓時如有了用不完的力氣,操起刀槍,向潰退的元軍狠狠殺去。
葉孤鴻高舉蚩尤槍,四下縱馬大喝道:“苗祖神槍,今為我有,五仙圣女,乃我妻室!我今為汝等誅除苗奸,若有要替這苗奸報仇者,便請來戰。”
白蛇跳腳道:“哥哥,殺了她,今夜妹子讓你見識見識見識,蛇和其他四仙有何不同!”
奢香秀眉微皺,小臉微仰,神情轉為傲然:“你這信口開河的苗女,又是何人?”
龍空空嘖嘖一聲,撇嘴道:“葉少俠還真是風流,原來在彝族也有相好。”
他這一喝使足了內力,其音滾滾如潮,彝兵們都是一驚,情不自禁放慢了腳步。
別帖木兒、答帖木兒兩個本要去前陣中躲避葉孤鴻,不料兵馬驀然而潰,沒頭蒼蠅般亂跑的敗軍,頓時將二人戰馬擋住。
楊正衡大怒道:“亂臣賊子!”
世子兄弟魂飛魄散,慌不擇路逃往前陣,葉孤鴻緊追幾步,橫槍一掃,先將威順王府大旗砸斷。
他挺直了腰背,四下掃視一遭,正色說出一番話來。
葉孤鴻聽得心中癢癢,卻不得不板下臉喝道:“且都不要說話。”
元軍亦知到了決戰之時,呼嚎著向前壓來,結成一道道人墻,要折搓了對方銳氣。
龍空空嘆氣道:“你這話倒不錯,本座也不曾想到,葉孤鴻此人竟有這般將才,竟能以少勝多!走,隨我下嶺——韃子來打我也罷了,這些苗人卻是可恨,哪家寨子不曾受過本教好處,今日竟也助紂為虐,不可不讓他們吃些教訓。”
蛇矛一揮,奮不顧身向前撞去,徐達、湯和、花云一齊發威,吶喊著殺將上去,漸漸凝固的陣勢,又被幾人撞得松動。
眼見奢香似是不信,其余彝人更是滿臉冷笑,葉孤鴻也不惱,微笑道:“本來計劃平定了苗人間的亂子,再去順元城外邀你一談,不料你情深意重,竟然追至此處,那索性便在這里說開也好。”
先前攻山元軍退下,他眾人便吃一驚,及發現領軍殺來的是葉孤鴻,更是又驚又喜,喜者葉孤鴻迎著數萬大軍殺來,一片真心可見,驚者敵眾他寡,只怕他兵敗有失。
朱重八濃眉一揚,舉刀大叫道:“峨眉大勝!”
葉孤鴻高叫道:“休要慌亂,待葉某去擋住彝人!”
這時嶺下,楊正衡領數千精銳苗兵殺來,望見元軍潰敗,心中一震:元軍實力,原來也不過如此。
龍空空大怒,卻吃白蛇抱著她手臂,嬌滴滴笑道:“師父不許生氣,孤鴻他雖取巧,但這番英雄氣概,豈不勝于金珠寶貝?”
二人一時不知所措,葉孤鴻已自背后殺至,長槍一掃,兩顆頭顱齊齊飛起,被葉孤鴻凌空輕扎兩槍,串糖葫蘆般串在槍尖。
楊正衡大怒道:“五仙教殺害威順王,惡了朝廷,你們若同五仙教一黨,朝廷大軍殺來,都是個死!”
喊了三遍,無人出戰,葉孤鴻心知大事已定,正要喊各部首領去見五仙教主,忽然西南面一陣大亂,許多苗人喝道:“彝兵來也、彝兵殺來也!”
說著看向奢香:“我自然不會害你,亦沒想到你竟敢孤軍深入,其實葉某這趟來,正要為你兩家說合說合。”
話音落處,便見彝軍后陣一陣騷亂,卻是朱元璋領兵從小路抄到了彝軍后方,列陣攔住退路。
伱推我讓一回,又各自扭頭,齊聲怪叫道:“快來人擋住此人,誰殺了他,重重有賞。”
奢香神情一變,身后幾個彝人已然橫眉立目道:“原來你便是五仙老妖!今日定要斬殺了你,為老國主報仇。”
楊正衡此人,原本作為飛山蠻頭領時,頗是慷慨豪邁,甚得苗人愛戴。
楊正衡大吼揮刀,勉強擋了前三槍,余下四槍防不勝防,只得任他在胸腹留下四個窟窿,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翻身落馬。
平臺上蛇蝎亂爬,蜘蛛結網,蛤蟆蹦、蜈蚣躥,一眾五仙教眾都殺得渾身血污,便連一向衣著清涼的教主龍空空,亦披掛一套描繪五毒形象的修身竹甲,親自持著蛇杖在山腰殺敵。
奢香低聲喝道:“不得對他無禮。”
雪蜈頓時惱道:“不就是纏來繞去,值得吹噓么,哥哥,我有百足妙術,那才厲害哩。”
此刻聞得葉孤鴻揚言以人頭為聘,雪蜈、玉蟾二女樂得抱在一起,連連叫道:“峨眉派好重的聘禮,孤鴻哥哥好大的手筆!”
說罷各自催馬惡狠狠殺出,龍空空冷笑一聲,正要施展手段,葉孤鴻一提韁繩,已然殺出。
楊正衡戰死后,其子楊通貫繼承所部,先后大敗郭天敘(郭子興之子)、張士誠等,威震東南,麾下二十萬苗軍盛極一時,被元廷封為江浙行省右丞、驃騎將軍,并以“克全忠義”而賜名“楊完者”。
后來苗軍多有違法妄為、掠奪民財者,所過之處雞犬難留,楊完者更是自恃功高,強娶蒙古勛貴之女為妻,為其上司達識帖睦邇所忌,勾結張士誠將之襲殺,元廷追贈其為潭國忠愍公,但是難消苗軍余部之怒,遂投奔至朱元璋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