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山藥,看著妹妹,看著爹娘,秦無憂不止一次的萌生了一個想法,如有一天,自己回到了雪峰,如果母親他們都還安全,兄弟都還在,如果一切瑣事都消散,那么他可以不再去尋找回歸地球的路,只要這里還在,只要他還能回來,他會在這溫暖中,伴隨這平凡的老人一生,伴隨著妹妹一輩子,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嫁人,看著她子孫滿堂,那個時候,會多好……
這是一種美好,秦無憂的臉上,露出微笑。
“狗剩哥哥,你在笑什么呢。”小丑兒使勁的咽下了一大口山藥,看著秦無憂。清脆的說道,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起來很美。
狗剩這個名字,是這戶人家為秦無憂起的,那個時候的秦無憂,傷勢很重,每天躺在那里,似隨時可以死去。在那婦人以前的部落里。若是孩子身體不好,往往會給起一個小名。
名字不好聽,但卻蘊含了家人的溫暖與親情。這是故意把名字起的輕一些,好讓孩子能從此健康的含義。
狗剩,狗剩。連狗都不愿意吃的東西,想來也不會有死亡的神靈來將其帶走。
“我在想,小丑兒以后長大了,嫁人了,狗剩哥哥要給你準備一份什么樣的嫁妝。”秦無憂摸了摸小丑兒的頭發,輕聲開口。
“哼,你就比我大幾歲,干嘛總是這副老氣橫秋的語氣,我也在想。以后哥哥長大了,娶了我未來的嫂子,我應該準備什么禮物給她呢。”小丑兒皺了皺鼻子,學著秦無憂的語氣說道。
小丑兒的爹娘,看著眼前這對兒女,相互看了看,都看到了彼此目中的微笑。還有那來自心中的溫馨。
那是一家人的溫暖,那是再寒冷的天,也凍不寒的情,那是此刻外面烏云彌漫,嘩嘩雨水落下。驅散了炙熱,天地一片雨寒時。也闖入不進這屋舍的家。
雨水不知何時,灑落在了的大地,這是晌午之后,天空黯淡,那嘩嘩的雨水似具備了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聽的時間長了,會忍不住出現困意。
小丑兒就是這樣,她吃的飽飽的,拍了拍小肚子,向著她的爹娘還有哥哥笑了笑,正說著話時,漸漸打起了瞌睡,直至身子倒在了秦無憂的懷里,嘴角帶著香甜的微笑,睡著了。
秦無憂柔和的看著懷里的妹妹,輕輕地將其抱起,送到了房間的小床上,為她蓋上了被子后,看著睡下小丑兒,看著其臉上那清晰的胎記,秦無憂可以感受到了這個孩子在成長中經歷的那些嘲諷與孤立。
可她很懂事,即便是沒有人和她玩,她就自己玩耍,即便是在外面受到了欺負,可回到家時她會擦去臉上的淚,露出微笑,不讓爹娘惦記。
她很善良,她不恨任何嘲諷她的伙伴,她喜歡他們,也會為她們付出,只是那一次次的傷害,她都會在黯淡中,選擇躲避。
“哥哥……”此刻沉睡中,小丑兒輕聲喃喃,臉上的笑容更為可愛,似在夢里,正在與秦無憂玩耍,這就是她的心里,除了與父母之外,最快樂的事情了。
看著小丑兒,秦無憂輕輕的在她身上拍了拍,漸漸在小丑兒睡熟了后,他才走出了房間,看著外面的雨越加的大了,天空有閃電時而劃過時,雷霆悶悶傳來,小丑兒的父親,正蹲坐在屋檐下,身邊放著不少大小不一樣,甚至顏色也不同的草葉,正在沾著雨水,在那里編制著。
小丑兒的母親,正在收拾著飯碗,見秦無憂出來后,慈愛的笑了笑。
“你妹妹睡了?”
秦無憂點了點頭,幫助收拾起了飯碗。
“你這孩子,不用了,你也去睡會吧,看著天色,怕是雨要下一夜。”
“沒事,娘,我不累。”秦無憂笑著搖頭。
這婦人看著秦無憂,內心輕嘆一聲,一年前女兒將這少年背回來時,她就在想,這么漂亮的孩子,到底是哪一家的父母,舍得將其丟棄。
這一年來,秦無憂的勤快,他看向他們時那目中的依偎之意,讓這婦人已經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直至外面的雨更大了一些,幾乎連成了一大片時,小丑兒似被雷霆驚醒,那婦人連忙過去哄了幾句,拍著小丑兒,慢慢的又睡下了。
秦無憂默默的走到那中年男子的身邊,坐了下來,看著外面的雨水,感受著雨氣的寒撲面,許久之后,他轉過頭看著自己這一年來的父親,其專注的神情似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其手中的草繩,如具備了生命一般,在他的手中不斷的編制下,成為了玩偶的雛形。
不同顏色的草,被這中年男子時而放入其內,使得這玩偶看起來栩栩如生,只是那青草很多都是邊緣鋒利的,平時倒也沒什么,但這中年男子的專注與動作,會讓他忽略掉被青草劃破手掌的傷痛。
那滿是傷痕的雙手,顯然就是他這一輩子制作的玩偶,留下了的痕跡。
秦無憂看著,這一刻的小丑兒的父親,整個人具備了一股讓秦無憂看不懂的氣息,他依舊還是凡人,但被他制作出的玩偶,仿佛被他賦予了生命。
這樣的注視,秦無憂并非一朝一夕,那是一年……從他蘇醒后,從他成為了這家庭中的一員時,他就喜歡上了去看,小丑兒父親的編制。
那每一個完成的玩偶上,似乎生命的痕跡,讓他沉浸在內,似有所明悟,隨著時間的持續,他的明悟越來越多,但卻還是有那么一層紗遮蓋,使得一切若霧中。
“何為命……”秦無憂的腦海,始終回味著這樣一句話語,君不見小丑兒的父親用那靈巧的手賦予了草偶的生命。
“學的怎么樣了?”在秦無憂這注視下,不知什么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以往的這個時候,應該是黃昏,可如今在這烏云以及雨幕里,黑夜提前的到來。
那中年男子終于抬起了頭,看到秦無憂在身邊后,臉上露出微笑,放下了手中的草繩玩偶,問了一句。
秦無憂遲疑了一下,從懷里取出了他上午時在那桂花林里編制的小人,遞給了小丑兒的父親。
“我……感覺總是缺了一些什么。”秦無憂皺起眉頭。
“少了生命。”小丑兒的父親接過秦無憂制作的小人,慈祥的笑了笑。
“任何一物,只要是存在的,就會具備生命,尤其是草木,更有其生命,用它們制作的玩偶,也是需要有生命的,這個生命我也不太明白該怎么表達,那是一種感覺吧,畢竟我做了一輩子的玩偶。
你的這個,沒有生命存在。”小丑兒的父親向著秦無憂解釋起來。
“怎么能讓它具備生命?”秦無憂輕聲問道。
“用心去編制它,想象著你要編制的樣子,想象著編制它的原型……我這一輩子,只會做兩個玩偶,都是孩子的形狀,女孩是小丑兒,男孩是……唉,小丑兒的哥哥。”
小丑兒有一個哥哥,這個事情秦無憂聽她說過,比她大了十歲,在八年前……被距離這里不算太遠的烈火宗,收取成為了弟子。
一晃三年,音訊全無……
秦無憂沉默,許久后拿起一旁的青草,正要編制時,他忽然雙目微不可查的一閃,抬起頭,目中有冰寒隱藏。
一旁的小丑兒父親顯然沒有絲毫察覺,感嘆中,還在編制著,可片刻后,這屋檐外的雨,卻是漸漸散發出了更冷的寒氣,有兩道模糊的身影,從遠處,從雨幕里,緩步的走來。
隨著二人的走來,那雨水落在他們身上,立刻成為了寒冰摔落,那冰的顏色更是漆黑,若是在白天看到,定會讓人觸目驚心。
“劍修……”秦無憂神色平靜,看著那二人在雨中不斷地走來,他們的方向,正是這小丑兒一家人所在的屋舍
雨碎大地,融入一圈圈漣漪內,看不清,因這大地的生靈,本也就存在于一個個漣漪內……
秦無憂看著那遠處走來的兩個冰冷的身影,在這以往的黃昏里,如今的漆黑中,他們越加的接近,隨著來臨,一股寒氣撲面散開,這寒氣擴散之下,讓這雨的冷,更加的陰涼
天空的雷霆此時消失,仿佛在這寒冷中退去,隱藏在了黑夜里,不愿出來。
唯有雨水落地與那吧唧吧唧的腳步聲,在這雨夜里漸漸清晰,漸漸傳入小丑兒父親的耳中,讓這個中年男子,下意識的抬起頭。
他看到的,是那兩個消瘦的身影,走雨中,來到了這屋舍之前,來到了秦無憂與自己的前方。
“你們是……”小丑兒的父親哆嗦了一下,要站起身時身體有些顫抖,秦無憂連忙起身將其扶住,冷冷的看著那來臨的二人。
他能看出,這二人的到來并沒有殺機,否則的話,對于這兩個劍修之人來說,要毀滅這個村子,輕而易舉。
“跪下聽宣!”二人中左側那人,聲音尖銳,驀然開口之時,四周的溫度一下子再次寒冷起來,小丑兒的父親畢竟只是一個凡人,被這聲音一震之下,面色立刻蒼白起來,他猛然間想起了八年前,自己家的長子也是在一個雨夜,被這樣穿著之人帶走。
與此同時,許是此人的聲音尖銳的有些鋒利,使得四周溫度下降的同時,更是傳入到了房間里,讓沉睡的小丑兒與其母親,在睡夢中驚醒。
秦無憂雙目微不可查的一閃,這兩個劍修之人若是在他修為全盛之時,一指就可戳死,但如今他修為還在緩慢的恢復之中,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完全的達到巔峰,可即便是這樣。以他如今恢復了一成的修為,要殺這二人,也并困難。
“左師弟!”那兩個消瘦的黑衣人,右側的那位沉聲開口,看了那左側的同伴一眼,似對其方才的話語,有些不喜。
“這位老人家,陳大喜。可是你的長子?”那右側的黑衣人轉頭看向被秦無憂扶著的小丑兒父親一眼。余光也掃過秦無憂,但卻沒有在意。
說話時,他將頭上的黑袍取下。露出了一副蒼白,看起來約莫四十許歲的臉,他相貌尋常。唯獨雙目內有藍色的光芒若隱若現。
小丑兒的父親身子顫抖,若非是被秦無憂扶著,怕是此刻就會被這寒氣凍的倒下,可在聽到陳大喜這個名字時,他似一下子有了力量。
“是……喜兒是我的長子,他……他……”小丑兒的父親聲音哆嗦,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從對方的語氣里,他感受到了一絲說不出的刺痛。
“陳大喜。死了!”回答小丑兒父親的,是那左側聲音尖銳之人,這句話出口的剎那,落入小丑兒父親耳中的瞬間,這個中年男子愣在那里,似有一股生機從其體內散去,使得他看起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不少,兩行淚水,從他的目中落下,墜入地面的漣漪內,分不清了。
更是在這個時候。在那屋舍里,傳來了摔倒的聲音。那是小丑兒的母親在走出房間時,聽到了這句話,昏迷了過去。
小丑兒在一旁,怔怔的看著屋外那兩個消瘦的黑衣人,她的耳邊還在回蕩之前的聲音,這弱小的身軀,此刻如失去了魂,隨著面色的蒼白,似她的一切,都蒼白了。
“老人家,陳師弟天資優異,倍受宗門趙長老喜愛,親自收其為弟子,可在數日前,陳師弟意外身亡,我二人奉趙長老之命,念陳師弟以往情分,前來通知。”右側的那黑衣人沉聲開口,說完后,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包裹,放在了屋檐下。
“這是陳師弟這些年積攢的財物,我等修士無用,但對你們凡人來說,可以讓你們的生活,更好一些。”
那右側之人的話語盡管平靜,可他神色里卻是有感嘆之意,看向小丑兒一家時,目中有憐憫一閃而過,反倒是那左側之人,始終都是冷漠。
“謝謝……謝謝上仙,這是喜兒的命……”小丑兒的父親流著淚,就要去給這兩個修士跪下,但卻被那右側之人揮袖扶起。
秦無憂看著發生的一切,他神色上看不出絲毫端倪,但他的內心卻是很清楚,作為一個宗門,很少會因某一個弟子的死亡,專門派人告知其親。
這種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這死亡之人有什么特殊之處。
秦無憂扶著小丑兒的父親,回頭看了一眼呆呆的站在那里的小丑兒,還有一旁其昏迷過去的母親,這一家人之前的溫馨,此刻在這噩耗下,崩潰了。
“這是你另一個兒子吧,還有這個女娃……”那兩個黑衣人中右側之人,目光再次落在了秦無憂身上,其目光如電,看了一眼之后又看向了小丑兒。
“他們不了解小丑兒一家的詳細,看來沒有去打聽,且小丑兒的哥哥也沒有和任何人去說。”秦無憂內心默道。
“奉趙長老之命,允許你們家中,再出一子,他老人家會親自收為弟子,傳承陳師弟死亡之憾,恭喜老人家了,給你們七天時間,選好拜入我烈火宗之人,七天后,我們外出回來時,會順便將其帶走。”那右側的黑衣人緩緩開口,說完,不再理會小丑兒一家,轉身離去。
其旁那另一個同門,則是沖著秦無憂與小丑兒大有深意的笑了笑,隨之離去。
雨水,更大了,這兩個黑衣人走在雨幕內,身影模糊,漸漸消失不見,唯有秦無憂可以看到,這二人化作了兩道長虹,向著天空而去。
他們所說的烈火宗,秦無憂在這一年內看到過,那是在此顆星球的西方的一座云霧繚繞的山峰,唯有當萬里晴空時,才可以隱隱看到其存在。據說,烈火宗就是劍修一族在此顆星球的代言人,其它三宗都要仰其鼻息。
可這兩個烈火宗弟子,卻是向著西方飛去,顯然不是回到山門,結合他們之前的話語與秦無憂的分析,他斷定這二人外出山門另有重要之事,來到這里,只是順帶的完成那所謂的趙長老的要求而已。
所以,他們給出了七天的時間,而不是立刻指定一人將其帶走,顯然若帶著一個孩童,對于他們另外的任務會有所影響,反倒不如等回來時,如他們所說,順手帶走就是。
對這二人來說一次簡單的傳達,可對于小丑兒一家而言,這是晴天霹靂,那是根本容不得他們拒絕的噩耗。
尤其是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后,又要被帶走另一個孩子,這種事情,對于這老實善良的一家人,是一次浩劫。
小丑兒的父親不再編制玩偶,他的確蒼老了,帶著哀傷,來到了他妻子的面前,默默的流著淚。
小丑兒的母親,此刻也漸漸蘇醒,怔怔的看著她眼前的丈夫,哭泣出來。
秦無憂默默地站在旁邊,神色復雜,他能感受到這一家人的哀傷與對命運的無助。
小丑兒沒有哭,她咬下下唇,低著頭。
“不能讓丑兒和他們走……她還是個孩子,她……”小丑兒的母親,看著那默默似不會哭了的小丑兒,她的心刺痛,如被刀割,只是……她沒有辦法去反抗。
“七天……我們連夜趕路,離開這里!”小丑兒的父親一咬牙,看著自己的妻子與女兒,果斷的開口。
“沒用的,爹爹,我聽人說過,仙人是神靈,我們就算是躲的再遠,他們如果想要找到我們,會很容易……到了那個時候,觸怒了仙人,我們一家都要受到懲罰,我去吧,我拜入這個仙人的門派。”小丑兒輕聲喃喃,她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很多。
“如果我能活下來,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和仙人一樣,我會找出哥哥死亡的原因!”小丑兒握住了拳頭,閉上了眼。
“我去吧。”在這一家人的哀傷中,秦無憂的目光看向了屋舍外的雨,那嘩嘩的雨也如一場哭泣。
他的聲音傳入這一家人的耳中,讓小丑兒睜開了眼。
小丑兒的母親一愣,看向秦無憂時,神色露出了掙扎與遲疑。
“這和你沒有關系的,孩子,你也走,離開這里……”小丑兒的父親立刻開口。
秦無憂望著小丑兒,望著她的父親與母親,臉上露出微笑,他退后幾步,掀起衣衫,向著兩位老人跪拜下來。
“救命留宿之恩,秦無憂無以為報,一年多的養育,家的溫暖,是我這一生少見的……爹,娘,丑兒妹妹還小,我去吧。”
“你們讓我感受到了溫馨……丑兒,我離開后你要懂事,要照顧好爹娘,放心吧,哥哥會回來看你們的。”
“狗剩哥哥,我……”小丑兒張開口,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看著秦無憂,眼角最終留下了淚水。
“爹,娘,此事已定,我去!”秦無憂看著眼前這夫婦二人,將他們的樣子,深深的記在了心里,一年的時間不長,但對秦無憂來說,是他不曾經歷過的溫暖,與以往的不同,與粗獷的秦霸不同,與仙道鎮不同,與雪峰更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