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腳步不停,拖著她走過遼兵陣營。不少人都拿異樣的目光看著她,曉霜只覺得身疼得眼冒金星,偏偏他的腳步一點都不肯停下來,一直到達一個白色帳蓬。
他驀然回過頭,曉霜不自覺瑟縮了下。他的臉狂鶩地可怕,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這樣英俊又這樣恐怖。他的眼珠子是純正的黑色,幽潭一般深,讓人望不到邊,眼神凌厲而威懾,輪廓仿佛刀刻雕鑿,線條無比堅硬。他看起來就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高大的仿佛有她兩倍那么巨大,她怕他。
“進來。”他將她拖進了帳蓬里。
曉霜不肯進去,仿佛那里有兇猛怪獸。耶律赦見她不進來,猛得將她扯了一下,她疼得直叫,身子還是被他拖著進了帳蓬。
“染成業在哪里。”耶律赦陰冷地看著她。
曉霜搖頭,黑眸里卻閃過一絲慌張。“染成業……不認識。”
“自己的親爹都不認識嗎?”耶律赦手中閃過一絲碧綠色。
曉霜低頭看了一下脖子,早已空蕩蕩,平時愛若珍寶的物件已經到了耶律赦手中。她上前想奪,“還給我。”
“他在哪里。”他手一收。
“我不認識。”她依然嘴硬。
耶律赦邪酷地揚了揚嘴角,“不認識為什么會戴著這塊玉滴。再問一遍,他在哪里。”
美麗的幽瞳染上了一層悲哀,終于放棄掙扎,“死了。”
眉揚了揚,眸子里噴出怒火。“死了?”
“對,”她直望著他,“一年前被人推下山崖就死掉了。”
耶律赦驀地上前揪住她的衣領,她被提了起來,驚恐地瞪著他。“你做什么……”
她的腳離地半尺,他驀地放手,她立刻摔了下來,身上傷口本來就多,哪里經得住這樣一摔,全身骨頭好似散架了一般,她含著淚,低咒一聲,“該死的蠻人!”
他長腿一邁已經到她身邊,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說什么?”
染曉霜懦動了下美麗的櫻唇,終于沒有說出來。眼前這個男人絕對不懂得憐香惜玉,他會掐死她的。她還要留著命給娘報仇,不能就這樣死在他手里!
耶律赦狠狠放開了她,眼里帶著厭惡。“他死了,你就來抵債吧。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父債子還!”
染曉霜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看到男人眼里的認真,身子顫了顫。“我爹他……哪里得罪你?”
“你沒有資格和權利來問本將軍!”耶律赦驀然吼了一聲,“拉姑!”
拉姑以神奇的速度跑進帳蓬,“是,將軍。”
“她以后是我的女奴,什么活兒都要給她干,直到滿三個月為止!”
染曉霜瞪大了眼睛。女奴……她咬著嘴唇,她以前是千金大小姐,從未做過活兒,幾個月前家里落難,他們一家逃到北固鎮,縱然生活不如以前,但好歹也從來沒有自己洗過衣裳做過飯!“我不知道你和我父親之前有過什么,那是你們之間的事,為何要算到我身上……”
“父債子還沒聽說過嗎?”耶律赦撩下這句話,便大步踏出了營帳。
拉姑有些為難地看著曉霜,“將軍和你,有什么過結嗎?”
曉霜搖頭,“我不知道他和我爹之間發生過什么。”
拉姑嘆口氣,“將軍之命不敢不從,姑娘,你還是隨我來吧。”
看著眼前一盆子的衣服,染曉霜一張絕色小臉便成了苦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纖纖玉手,白晰的手腕還有青色勒痕,那是那日被馬拖著在地上游移留下的痕跡。
她咬了咬牙,把衣服放到小溪里浸了浸,然后拿木槌子敲打。衣服太重扭不干,她的小臉沒一會兒便漲得通紅,額上也滿是汗水。
這邊衣服還沒有洗完,一個遼人小丫頭蹦過來道,“一會兒到將軍帳子里去服侍將軍吃飯!”
連吃飯都要服侍!他難道自己沒有嘴嗎!曉霜不知道他和父親之間到底有什么恩怨……美麗的眼睛垂了下來,爹……娘……
想到娘,心就一陣銳痛。
她要去求求耶律赦,求他放她走——她要回去看看娘!不能讓娘連死都沒有一個安身之地。想到這里,她便賣力地洗起衣服,眼淚有幾滴落在水里,蕩起微弱的漣漪。
許靖青遠遠的便看到這個漂亮的女孩在賣力地洗著衣服。衣服沉重的她似乎都快要撈不起來似的,便上前去,“需要幫忙嗎?”
染曉霜被聲音嚇了一跳。許靖青看到她抬起臉,一雙濕漉漉的水眸里有訝異,像只惹人憐愛的驚慌小鹿,他不禁看怔了。
雪白的容顏映襯著烏發,幾縷發因汗濕粘在臉頰,格外妖嬈和媚惑。
他滾動了下喉結,“姑娘……”
染曉霜又低頭把衣服從水里吃力地撈出來,聽到那個人走近了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謝謝。”她用力地把衣服的水甩干,雖然知道自己沒有氣力,它仍舊濕漉漉沉重至極。
許靖青看到她挽起的袖子,手臂雪白細膩,心不覺一動。但上面隱約可見的傷痕卻讓他蹙眉。“姑娘是漢人吧?怎么會在這兒?”
“你也是漢人,你又為何在這兒?”
“我來這兒做生意。”見她肯理睬,他便微笑,“那你呢?”
染曉霜怔怔出神,“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說……”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說得明的。她彎腰抱起木桶,大步往拉姑的營帳走去。
許靖青看著她纖細的身影走遠,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人都走遠了,還看?”
許靖青回頭看了一眼同伴諸葛凝輝,笑了笑。隨他走了。
染曉霜屁股還沒有坐下,剛剛在溪邊叫喚她的小丫頭就蹦來了,“你怎么還坐著呀,快去侍候將軍吃晚膳。”
染曉霜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將軍營帳走去。她害怕那個男人,他太高大強悍,仿佛隨時都能把她吞滅。
他的營帳里有好幾個遼人姑娘,個個手上春著盆子陸續走到耶律赦面前。他坐在幾案前,雙腿盤著,一張俊臉冷似寒冬。
染曉霜站著看姑娘們擺菜,也順便偷看幾眼耶律赦。
她沒有仔細地看過他,因為不敢。他的眼神太狠厲,只是相視就叫她心跳失控。他是曉霜見過的最霸氣的男子。眉飛入鬢,粗濃如潑墨。一雙眼睛大且有神,雙眼皮很深,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冷冷清清。鼻子是天工之作,她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鼻子,挺直且溫和。
一頭黑發此時狂放地散著,似乎剛剛清洗過,還帶著一些水氣。
女仆將食物放到幾案,便陸續出去了,只剩染曉霜在跟前。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上前還是也跟著離開。
耶律赦的目光箭一樣朝她射來,“站著做什么?過來!”
染曉霜猶豫地移著腳步。耶律赦猛得一聲喝:“耳朵聾了,還是瘸了?過來!”
染曉霜心咚得一聲跳。他的聲音好像打雷一般響,乍聽之下真會被他嚇到。只好加快腳步到他身邊,“來做什么。”
“服侍我吃飯!”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好像她是弱智。
染曉霜咬著嘴唇,“你難道不會自己用手吃嗎?”
他的眼睛驀地一沉,“你是我的女奴,有什么資格這樣說我?”
曉霜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生氣,她還有求于他。也許把他侍候舒服了,他會放她走也說不定。她頓時拿起筷子,夾了一點菜放到他碗里,“吃吧。”
耶律赦瞥了她一眼。變得還挺快……
曉霜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道:“將軍大人……雖然我不知道你與我爹曾經有過什么糾葛,但是……能不能看在他已經去逝了份上不要再追究了呢?”看他眸光射向她,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大眼里有淚霧閃現,“我娘她現在不知道被人扔在哪里,請將軍放我回去將她安葬,求你!”
耶律赦冷笑一聲,“你拿什么求我?”
曉霜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什么也沒有……你也為人子女,難道不能同情一下我嗎?”
耶律赦殘酷地道:“同情?你爹當時為何不同情一下我的爹娘!”
曉霜一顫,看著他,“我爹和你爹娘又有什么關系……”
“如果不是你爹,我爹娘根本不會死!”
一句話,讓曉霜的心遺落千丈!她不知道爹曾經做過什么,但是,如果扯上他父母的生命,那么他大概永遠都不會饒了她了!
眸光黯淡下來,心隱隱作痛。
娘……難道女兒連幫您入土為安都做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