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外的火光沖天,燒得噼裡啪啦作響,撕殺聲不絕於耳,走出營帳就被刺鼻的血腥味兒嗆倒,挽衣掩住鼻子,定睛再看,軍營已經被燒沒了大半兒,她旋即轉身去看將軍主營,那裡正燃著熊熊烈火。
“韓良臣!”她不禁失聲喊了出來,便衝了過去。
眼前便有一個魁梧的身影,是他,就是再黑的夜,再暗的光,她都能一眼認出他來,他周圍圍著好多西夏兵。她向他奔支,越跑卻像是越跑越慢,深一腳淺一腳,那些屍體將她絆倒,她爬起來,再跌倒,衣裙血痕斑駁,也全然不顧,只恨自己不能有雙翅膀飛到他身邊。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西夏兵將他團團圍住,隨後,一聲悶響,當她再次爬起來的時候,他的身上插著無數把刀,血雙那些傷口中流出來,地上瞬間便殷紅。他仍揮著寒光凜凜的大刀向敵人砍去,西夏兵也前赴後繼地撲向他,一刀又一刀,每一刀砍在她的心上,“良臣!”她哭著喊。
他終於慢下動作,緩緩跪在地上,轉首看向她的眸子像是在說話,他要說什麼?他一定有話要對她說,她努力地又爬起來,向他跑,卻仍是沒來得及跑到他身邊,他的身子重重地向前撲去,倒地的一瞬撲起霧似的灰塵瀰漫了她的眼睛。
他山崩似的倒地,死不瞑目地瞪視著她的方向。
挽衣悲慟欲絕,身子搖搖欲墜,與他一同倒在地,她想他最終一定是在怪她吧,她何嘗想如此絕情,一切也是爲了他著想,他怎麼不懂自己的心意。
男人與女人便是不同的,女人只想成全,男人卻想去爭取,女人信命,男
人信自己,他們彷彿便是可以改變宿命之神,不畏懼,不妥協。
待挽衣再醒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挽衣睜開眼睛,映入眼簾便是韓良臣那張倦極的臉,他默然呆坐在牀畔,挽衣心一震,自覺酸楚,彷彿那心傷還未褪去,她深吸口氣,便知道原來是自己做了個夢,又是夢,她的夢亦真亦假,有時彷彿又是一種預知,她總是怕自己做這樣的夢來昭示未來的際遇,這個夢太可怕,她不要,真的不要,便鼻尖酸楚得欲落下淚來。
韓良臣似天生有一對靈耳,哪怕睡夢之間,稍有動靜便可聽出,這時,已轉眸看她,輕聲說道:“你終於醒了,大夫說你身子弱需要調養,調養段時間就會無事,不必擔憂。”柔情的目光與之前不同,又似曾相識,挽衣側轉過頭,說道:“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睡會就沒事了。”她知道自己是病了,也不多問,也不多說。
“我受霍將軍之託,照顧你,你也知道我脾氣,將軍之託怎能失言,就乖乖按我吩咐做,我去將補品端來,你乖乖喝完,好休息。”他聲音極爲平和,不及挽衣開口,便走了出去。
“來,快趁熱喝,時刻都保著熱,只等你醒來就可以喝了。”說著,伸手將挽衣溫柔的扶了起來,還將枕墊在挽衣背後,便要親自喂她。
挽衣心裡還執拗著,只是身體實在不爭氣,連一絲抗拒的力氣也沒有,她還是不願和他太過親密,這有多危險,她心知肚明,明明兩人心中都有著情份,只要一點點溫曖瞬間便會點燃了火花,她不想,也不敢,真的怕自己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怎麼會不知那
感情的強烈可以燃燒掉一切。
挽衣只覺不能讓自己的努力白費,儘管那個夢讓她痛得窒息,越是如此,越是不該,便伸手要接過碗,說道:“我自己來吧,怎敢勞煩將軍!”目光淡漠而自矜,聲音卻是柔軟的,但覺他轉變爲何如此快?莫非自責以爲是他害的自己?
韓良臣也不理會,舀起一勺湯藥輕輕地吹了吹,喂向她,雙目精光湛然,英芒內蘊,輕聲道:“爲什麼女兒家身子那麼弱呢?看你性子如此倔,怎麼會在沁香樓那樣的地方生存的?真是讓人好奇”他只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挽衣不禁微蹙秀眉,不願讓他看出自己是裝作如此,不過他有些莫名其妙呢,怎麼會突然對她的往事感興趣?
“這與你無關。”她只冷冷地回答,她的事只和他說過些許,在沁香樓的種種便都不曾提起,像是怕他嫌棄。當初嫁給霍安江時,她也不曾爲出身低微而自卑過,卻在他面前,總是不願提及。
韓良臣並未氣惱,只是輕點頭道:“也甚有理,不必對我說,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往事,只要你的將來。”
這話兒倒讓挽衣始料不及,萬萬沒想到他這般執著,那爲何又那樣對待自己?她真是看不分明眼前這人,愛恨交織便成了一種迷吧?
挽衣不再言語,任由他一口一口喂著湯藥,二人之間奇異的氣氛,怕是誰也看不懂的。只是還有誰呢?連錦雯都被挽衣送走了,這軍營裡,挽衣如今卻真是孤苦伶仃了。
她再擡眸看他,他只盯著那碗湯藥,眉宇間像是也有千萬思緒,竟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