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相處的那幾日,沈從墨雖不能說徹底清楚了宋珩的脾性,卻多少還是能夠了解一點。
宋珩性冷,倒不是百里流觴那般給人感覺難以接近,而是對所有的事情都很淡漠,這一路行來,沈從墨發(fā)覺宋珩對于任何要求都不高,路邊小店能夠?qū)⒕椭陨弦活D,荒山野嶺的也能夠湊合著過上一夜,有時候就連他這個男人都覺得有些受不住,可她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說她性冷,但是有時候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冷漠,沈從墨覺得宋珩只是冷于外形罷了,那心里頭倒也不是真的那么的冷,雖總是說著他是一個包袱,一個累贅,卻也還是沒有丟下他這個累贅獨自前行,若是她真的有心,當日在破廟之中她就完全可以棄自己于不顧,可她偏偏卻是沒有這么做。
百里流觴聽著沈從墨說的那句話,也不知該做出如何的反應來,見宋珩并不想讓人跟隨,他也一向是個知情識趣之人,既然人家并不想,他倒也不再堅持。
雖然宋珩對于石林的一切完全都沒有放在心上,但百里流觴怕中途會出些什么事情,又怕那五萬士兵因為被困太久可能也有些要幫忙的地方,他選了自己營下最精銳的三千士兵跟著一起到了石林。
宋珩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端詳這一片石林,從她的眼光來看,這石林倒是真的是一處天然的好屏障,用這一片石林來困住五萬大軍倒也不是個難題。
“宋小姐……”
百里流觴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提著劍端詳著這一片石林的少女,心里頭多少還是為她擔憂。
宋珩倒是坦然,她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邁步往著石林而去,百里流觴看著那纖瘦的神鷹,像是一只蝶一樣入了那石林,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眾人眼前,就像是以前那之前小時在他們眼前的大軍一般。
尤其是那副將何一山,原本他瞅著那姑娘就覺得有些不大靠得住的模樣,太過年輕了,根本就是個沒及鬢的小丫頭,這般的一個小丫頭又能夠有什么見識,又能夠懂個什么。
“殿下!”何一山看向百里流觴,聲音里頭帶著一些隱憂,而百里流觴一臉的神態(tài)自若,似乎并不為剛剛那小姑娘擔憂。
“信她!”
百里流觴旁的話也沒有多說,只是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完全不容置喙。正如宋珩說的那樣,眼下他只能信她,無他人可信。既然信她,那便要全然地相信,百里流觴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同那宋珩,怎么的就一起來了?”
暮天低聲問著那沈從墨,誰都知道這藏劍山莊少莊主一向不見外客,甚至也甚少出藏劍山莊,怎么這一次就突然地出了藏劍山莊來了西北。
“宋小姐一人出門,我恰巧遇上便就隨著一起來了。”
沈從墨撫著自己身下的馬匹,輕描淡寫地回道,有些事情他本不愿意多說也不想多說,所以也就撿了不輕不重的話由來回了,免得到時候越發(fā)說得不清不楚的。
暮天聽到沈從墨這么說,他也還想再問問,但是眼下這個地方在三千士兵的面前,他作為一個先鋒將士又豈能關(guān)心這些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即便他心底里頭倒是有許多想要知道的事情,也不是眼下這個時間點該問的。
眼下,他應該要關(guān)心的事情只剩下一件——她,可以破陣么?
“陣法皆是南嘉國皇室不傳之秘,又豈是旁人能夠隨隨便便就破的!”
被捆成了一個粽子的汪海也被百里流觴一并帶來了,汪海心中一邊是有些隱憂,一是怕現(xiàn)在自己落到了百里流觴的手上,受制于人,只要有人一聲令下,他就要腦袋分家,二是怕六皇子的陣法是否會真的那般的不濟事,要是真的叫那個小姑娘給破了,又怕六皇子不憐惜他,到時候?qū)幵缚粗酪膊辉敢獯罹纫话延衷撊绾危艉J窃较朐胶ε拢钆逻€是自己的腦袋要分家了。
眼下,他唯一渴求的就是那小丫頭如那五萬士兵一樣困鎖在陣法之中,這樣,或許他還能有一線的生機,能夠救自己這條命一把。
“睿王殿下倒不如放了小人,讓小人前去向六皇子殿下求個情……”
“少羅嗦!”暮天最受不得就是人在一旁唧唧歪歪的,他嗤笑了一聲,“放了你?那可不是放虎歸山留后患么,你當我是傻得還是癡兒,放了你你還能回來不成?!”
暮天眼中寒光一閃,手上大刀一揮,揮掉了汪海束發(fā)的頭冠,削下了大片的頭發(fā)。
“你若是再喊上一句,一會這掉的可就不是你的頭發(fā)而是你的腦袋了!”暮天見汪海蒼白了臉要喊,寒了一張臉喝道。
汪海一聽,只覺得自己頭頸發(fā)麻,在那邊一臉駭然地哆哆嗦嗦,宛如受傷小狗一般地嗚咽一聲,自己的腳下漾開了一小澤濕潤地,不想竟是怕得尿了褲子。宋珩飛身如了石林,只見自己周圍的大多數(shù)石塊上用紅色朱砂寫了一些符字,那是以草書的寫法寫成的,乍一眼看上去的確是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很快地宋珩就已經(jīng)是察覺問題所在。
看著這些,她眼前漸漸地有些發(fā)暈,耳畔似乎有熟悉的聲音在呼喊著,那是一個很軟糯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喊著她姑姑,甚至她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唯一的光亮處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兒,那一張粉嫩嫩的臉孔上稚氣無比,嘟著那紅艷艷的小嘴問著她:“姑姑怎么離開了這么久,我都等急了,姑姑怎么還不回家啊……”
宋珩勉強斂住了心神,把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嘴里咬破,嘴里默念著,把鮮血直流的食指往者自己眉心處一點,那殷紅的鮮血宛如朱砂一般留在她的眉心之處,艷麗無比,宋珩頓時只覺得自己耳目一片清明,再睜開眼時,眼前除了那些個林立的怪石,哪里還有剛剛自己所看到的人和聲。
這不過就是這石林之中添了一些個玄幻之術(shù)罷了,幻術(shù)將就的不過就是攝人心魂迷惑神智罷了,宋珩想剛剛石頭上用朱砂筆寫下的那些個符字大概就是用構(gòu)成幻術(shù)的一部分,且石林之中大半的石塊都寫著那些個玩意,才會讓進入石林中的人一下子被幻術(shù)所迷,怎么也脫不了困。且每個人體質(zhì)不同,所以瞧見幻術(shù)景象也就完全不同,也許有些人瞧見的是自己心中所愛所想之人,也許有些人瞧見的是自己害怕的人,那些個幻象,誰都說不出個完全的答案來。
要解決這個問題倒也不是很難,只要在一堆石頭之中找到陣眼的所在,她就能夠把這個幻術(shù)給破了,沒有幻術(shù)所困,那五萬士兵自然也就不會困在這個地方了。只是這是一大片的石林,要從那么多的石頭之中找出陣眼的所在,倒是一件需要花點時間的事情。
宋珩走了一小段路,覺得自己越來越深入這石林的腹地,她正琢磨著如何能夠快速地查找到那一塊作為陣眼所在的石頭,卻隱約聽到一些人聲,隱隱綽綽的,雖然并不能算特別的真切,但是她是真的聽到了有人的聲音。
她再往前走了幾步,身前的石頭突然之間移動了起來,擋住了她的去路,而身后也有石塊橫住了她的退路,讓她進無可進,退無可退。
“看來這設陣之人倒也還算是聰慧!”
宋珩輕笑了一聲,這個陣法不過是應用五行八卦的方向位做了移動,如果要破這個陣,就得按照五行八卦的方式來行走,這倒也不是個傷人的陣法,不過就是阻止人前行的小惡作劇罷了。在她那侄子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她也曾在花園之中設了這個陣來同他玩捉迷藏。
宋珩側(cè)身右走了三步,右邊有石塊移動了過來,擋住了她右行的去路,宋珩便左行了幾步,這細細尋來,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這眼前才豁然開朗了起來,而剛剛聽到的說話的聲音也越發(fā)地清楚了起來,宋珩隱身在一塊石塊后頭,打算瞧了端倪之后再出去。
她的前方是一片大空地,怕是石林之中唯一一處沒有石塊林立的地方,或許原本也是有的,但是被人破壞了吧。
那大空地上蹲守著不少的士兵,他們身上穿的都是北雍將士的衣衫,神情皆是有些萎靡和疲憊,宋珩在那么多人之中搜索著宋錦的身影,卻只因人太多,她怎么都是瞧不見人的。這些士兵已經(jīng)被圍困許久,有些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面黃饑餓之色,大多的唇也有些干裂的情況,但是這情況倒也不算是太過糟糕。
士兵四周圍著一圈的人,約莫百來個,那些人一手執(zhí)刀,一手執(zhí)多棱銀牌鎮(zhèn)守。開口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的男子,手提一把大刀,生得是虎背熊腰,一副強壯模樣,那半臉的髯須看著也叫人有些生畏。
“蕭將軍真乃英雄是也,困了這么多日,一句降話也是不說,真真叫人敬佩!”那髯須客高聲大聲說著,“爾等都已經(jīng)兩天兩夜未曾進食了,只怕再不進食,全部都要去閻王殿去了。蕭將軍,你若稱降,我家六皇子殿下說了,定是當做自家兄弟一般地看待,只要你說一句,說那么一句,我立刻著人好酒好肉地送了上來。你看如何?!”
那蕭遠良蹲坐在士兵的最前頭,他已經(jīng)在這石林之中被困了多日,從第一日被困的時候,他有些后悔,為何那個時候沒有聽取了副將何一山的話——窮寇莫追,如果當日不是他一意孤行,非要追將上前的話,也不會勞累了這么多的兄弟和他一起被困在這石林之中,他們身上的食物所帶不多,他便下令,要士兵們每日都節(jié)省口糧,撐到相救為止。
他知道,朝廷一定是會派人來營救他們的,尤其是那驍勇善戰(zhàn)的睿王殿下,他一直都這么堅信著,也讓部下這么堅信著,直到四天多前一個闖入石林的年輕小子被丟進了他們的陣營之中,從他的言語之中知道,睿王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就在那外頭。這個消息讓蕭遠良驚喜不已,也越發(fā)堅定了他的信念。
這個名叫郭涵大將每日必來勸降,蕭遠良覺得自己此刻要不是口舌干涸,不然定是要一口唾沫噴死了他才好。
“這種話,本將軍是不要聽的,你也無需無端端地浪費口舌了,我們北雍最驍勇善戰(zhàn)的睿王殿下就在石林之外,倒不如你們束手就擒,乖乖投降罷了!”蕭遠良的聲音因為許久沒有進水而有些喑啞,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霸氣。
“不識抬舉!”郭涵嗤罵了一句,他抬眼看著那一群已經(jīng)快奄奄一息的士兵,再度開口的時候聲音里頭有些不懷好意,“若是你們那睿王如此驍勇善戰(zhàn),只怕早就已經(jīng)沖進這林中來尋你們了,何苦你們在這里受苦!”
“大家不要為他妖言所禍,殿下會來救我們的,許是殿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了林子!”一個清瘦的身影顫顫巍巍地從眾將士之中站了起來,他啞著嗓子高聲道,“殿下不會不管我們這些個北雍子民的!”
宋珩看得真切,剛剛那高聲疾呼之人不是旁人,就是她的兄長宋錦。他的情況算不上大好,卻也不能算是大壞,同那些個士兵一般,他的臉上也有著饑餓之色,嘴唇干裂,精神卻是極好的,那眼神之中帶了一些堅定,他大聲呼喊著,維護著自己作為北雍將士的尊嚴。
“我們只要相信,為國生為國死,這才是我們這些士兵最高的榮耀和尊嚴,豈能降服這些賊人,做那無恥之輩!”宋錦的話堅定了那些個原本已經(jīng)心生動搖的將士的心,他們實在餓得太久了,等得太久了,但是他們還有作為將士最后的骨氣,陳降這事斷不能出現(xiàn)在他們身上,不然即便是死后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了。
郭涵見原本有些士兵已經(jīng)面露憂郁之色,卻是被這個毛頭小子一番話說得再也沒有二心之后,心下大怒。
“你這臭小子!你想逞英雄是吧,老子成全你!若你們一個不降,老子便殺你們一個,若你們皆不降,今日我便殺你們?nèi)姡⊙巯拢献泳拖瓤沉四氵@小子來祭爺手上的虎頭刀!”
郭涵大步上前,掠身而起,手上八十多斤的長刀重重地輪了上前,打算一揮刀砍下壞了他好事者的腦袋。
宋錦站得直挺挺的,這些日子他已經(jīng)吃掉了身上帶著的干糧,也已經(jīng)餓到了沒有半絲的氣力,他真的是不怕死的,死有輕于鴻毛,重于泰山,他想自己的死雖然不能與泰山之重相提并論,卻也不至于太過窩囊,只是他還答應了小妹,說是一定要好好保重這條性命,想來,卻是他食言了。
宋錦毫不畏懼地看著那兜頭而來的大刀,閉上了眼睛。
“當”的一聲巨響在他的耳邊炸開,宋錦睜開了眼睛,之間那離他脖頸不過須臾的大刀被一柄長劍擋住,在電光火石之間,刀劍已經(jīng)對戰(zhàn)了幾個輪回,那長刀半絲便宜也不能討到,生生被逼退了一些,而他肩膀上一重,似乎有人踩過他的肩膀,在裙擺輕揚之中,那郭涵被踹了一腳。
郭涵一個翻轉(zhuǎn),落在一旁,他覺得自己被踹到的下顎有些疼痛,他看著那落在自己身前一丈開外,手執(zhí)長劍的女子,心中大駭。這石林皆是有陣法,卻不想她能夠到了這里來,一點也不為陣法所困,只怕來歷沒有那般的簡答。
“哪里來的臭娘們居然敢來這里撒野!”郭涵啐了一口,往著地上吐了一口,那口水被血水所染,其中還混著他一顆牙齒,這讓郭涵越發(fā)的惱怒了起來。
“誰敢動他,我便殺了誰!”宋珩長劍指向郭涵,“你剛不是想要他的項上人頭么,若你沒了頭,我看你怎么取他人人頭!”
宋錦千算萬算倒是沒有眼下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他那嫡親的妹妹宋珩,看到宋珩,又想到剛剛?cè)绻皇切∶孟嗑龋慌伦约赫娴氖巧硎桩愄幜耍难劭粢粺幔U些落下了淚來。
“睿王殿下正在石林外等待營救。各位請耐心等候一會,今日必叫這些賊人打哪里來滾哪里去,各位所受之苦,也將一并討來!”宋珩分出心神對著那些個將士高聲道。
眾人見宋珩只是一個年級輕輕的小姑娘,卻有勇氣闖入了敵營之中來,且剛剛那與郭涵的交手,宋錦雖是瞧不清楚,但是他人卻是瞧得一清二楚,這姑娘是好本事啊!瞧那身手,倒也真的叫眾人信服了她所說的每一個字。
“好!”
眾將士齊聲叫好著,那聲音匯聚在一起,響亮無比,讓在石林外等候著的百里流觴和三千精兵也聽了個清清楚楚。
“殿下,她找到五萬士兵了!”暮天興奮不已,他朝著百里流觴高聲喊著,他就知道宋珩可以的,她一定是可以的!
那三千精兵也是極其高興的,聽到那震天的一聲“好”字,也叫他們激動不已,那五萬兄弟還在!
何一山摸了摸眼角溢出的激動淚水,原本他對于那小丫頭還持著不信任的姿態(tài),眼下他是真真半句話都說不出了,她就像是神一般,解救了五萬士兵的性命吶!
百里流觴不說話,那一雙眸子靜靜地看著那一片石林,沒人知道他的胸中是多么的激動,即便從他那一臉平靜的臉上瞧不出半點的端倪,可他眼下真的是激動不已的,她找到了他們,他們還活著……那是再好不過了!“你這臭娘們!”
郭涵覺得羞辱無比,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在一個年紀小得足以當他的女兒的手上討不到半點的便宜,且是被狠狠地踹了一腳,他的面子真真是掉得半點不剩。可怒歸怒,他心底還是清楚的,能夠闖過幻境到這里的女子必然是不簡單的。
他從袖中抽出了一個小鞭炮一般的東西,用身上的火折子點燃了之后往著半空之中一拋,那玩意在空中炸開,發(fā)出很響亮的響聲,然后有著濃濃的黃煙燃起,在半空之中持續(xù)了許久才飄散。
郭涵這是想讓處于黑風城內(nèi)的六皇子秦觀硯求助,示意有敵來犯。
郭涵這一個信號彈發(fā)出,在黑豐城上執(zhí)勤的其中一個士兵遠遠就瞧見了,他跑下了城墻,跳上了一匹馬,望著城中最好的一間府邸而去。
說是最好的府邸,其實也不過就是一處稍作修飾的大屋罷了,本是黑風城守城城主的宅子,但是在秦觀硯來了之后,便作為秦觀硯的住處,士兵一邊大聲喊著“報”一邊沖進了宅子,秦觀硯正在大廳之中正坐著,同往常幾日一般,他的美妾偎在他的身旁,嬌著聲在那邊道:“殿下,您看這破地方,這才住了幾日,我都覺得我的臉都被風沙吹壞了!”
“乖,過幾日,我們便不在此了!”
秦觀硯也是不喜歡這邊塞之城,想那無雙城四季如春,風景秀芝,可偏偏那鳳血歌把持朝政,朝中上下皆是他的人,這也便罷了,這鳳血歌還將自己發(fā)配去那邊疆之地作為封地,他心中有著一口怨氣所在。
這黑風城破敗無比,這里一年到頭都吹著那風沙,城中居住的人家大多都是貧困至極,半點的油水都是榨不出來,他也是不喜歡的,來了幾日之后,他倒是發(fā)現(xiàn)了那一里地前的石林是個好去處,秦觀硯雖然是個愛享樂的主,這陣法雖不似鳳血歌那般的專精,倒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的。他瞧那石林大好,設了兩個陣,又誘敵而出,把那五萬大軍困死在里頭,他想以兵易城,坐享北雍的山河,等到他壯大之后,定是要回頭滅了那鳳血歌不可。
聽到有人喊著報,秦觀硯忍不住心中一喜,直覺以為派出去勸誘的汪海回來了,歡聲叫著讓人進來。
“殿下,郭將軍發(fā)出了求救信號!”那報信的士兵沖進了大廳便高聲喊著,“似乎是遇上了些什么麻煩,殿下!”
“什么!”
秦觀硯手拍在扶椅上,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那最可人的美妾坐在自己腿上,他這突然一站,那美妾沒個準備,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跌坐了個十成十,她嬌滴滴地叫著疼。
“那石林之中不是有陣法相受,就算是那百里流觴到了西北也是束手無策,怎會有什么麻煩!不過就是那些個硬骨頭的家伙不肯降服于我罷了!”秦觀硯惡聲惡氣道。
“報……”又一個士兵跑進了門來,他撲進了大廳,臉色蒼白無比,聲音打著顫,“殿下,鳳國師帶著三十六鐵騎從北城門殺來了,城主已經(jīng)開啟了城門相迎,只怕一會之后便會殺到這里來了殿下!”
“什么?!”
聽到鳳血歌的名號,秦觀硯的臉色大變,就連他的手指也跟著顫抖了起來,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來了!
雖然秦觀硯也曾經(jīng)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他一直都安撫自己說,自打鳳血歌把持朝政之后,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即便他現(xiàn)在跑來了這個邊疆之地作亂,只怕他也不會多加理會,但是他怎么都沒有想到,他居然來了,他真的來了!且是帶著那三十六鐵騎而來,那三十六鐵騎,各個身手不凡皆可以以一擋百。
秦觀硯來回踱了幾步,再抬眼時,他便快速地往大門口而去,奪了剛剛報信士兵的一匹馬,翻身而上。
“命人全部往石林而去!”秦觀硯大聲喊著,手上的馬鞭一揚,便是往著城南大門而去,他一眼都不回頭去看自己剛剛還喜愛無比的美妾,美妾再美卻比不過自己的性命重要,若是真的被鳳血歌抓住,他只怕是再也沒有命了。那北城門大開,老城主跪在城門口大道的一旁,垂著腦袋恭迎著那人的到來,旁邊的原本守著這黑風城的并不愿跟著六皇子的士兵也隨著老城主在地上跪著,耷拉著腦袋。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了“答答”的聲響,似乎并不焦急趕路。那聲音在老城主身前停了下來。
“那逆臣如今何在?”
來人輕聲問著,他的聲音微微帶了一點沙啞,卻并不難聽,反而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像是在地底下封存了許多年的佳釀,一掀開壇子便是芳香撲鼻,光是聞著味兒都讓人有些醉了。
老城主誠惶誠恐地抬起了頭,看著那為首的人,他的臉上帶著皎皎淺笑,如明月清風,似乎并不為此而覺得有些苦惱。
老城主低聲道:“逆臣收到通傳,怕是從南城門而逃入石林之中了,那石林之中有其設下的陣法,國師大人……”
答答的鐵蹄聲再度響起,老城主松了一口氣,知曉鳳國師儼然已經(jīng)放過了他,他抬眼朝最前頭看去,之見那三千白發(fā)揚起,仿佛泛著銀色的光芒,仿佛一條雪色披風。
他早有耳聞,鳳國師少年白發(fā),卻不想那一抹白竟然是那般的耀眼,那般的叫人心驚。他見鳳國師依舊是慢慢前行,不知怎的,老城主只覺得自己瞧見的像是一只獵豹,在獵殺之前慢慢地逗弄著獵物,慢條斯理的,貪看獵物那害怕為樂。
老城主這閱過半生的人,想到了兩個字——妖孽。郭涵發(fā)出那一枚信號之后,自己也覺得心靜下了些許,左右他眼下這么多人,她不過是一個小丫頭,就算劍術(shù)再精妙又如何,還能夠同鳳血歌的三十六鐵騎一般,能夠以一擋百不成?在者,這北雍五萬大軍早已經(jīng)餓得沒有半點力氣了,就算是要動手只怕也是氣息奄奄,饒是百里流觴有百萬雄兵,一樣得處于在石林外半點動彈不得。
如今這么算來,還是他的勝算大了許多,郭涵這么一想,越發(fā)鎮(zhèn)定了下來。
宋珩也是知曉他剛剛那一個信號彈是用來招引援軍的,眼下他身邊護衛(wèi)不少,她再能打只怕也吃不消輪番上來,只怕到時候她還沒把人給救出去,自己先得把命搭在這里,現(xiàn)在唯一能夠想辦法的,大概是讓睿王和那三千精兵進來,否則她全無勝算。
她這樣想著,把自己手上的劍往著自己身前一橫左手扣住劍身,鋒利的劍身一下子把她的手上劃破,鮮血瞬間溢了滿手,而宋珩就像是完全都沒有顧及到自己的手掌的傷痕,鮮血順著往下滴落,低到地面上瞬間被地面吸收,只留下一個血痕,隨著宋珩的鮮血越滴越多,那血痕漸漸地蔓延開來,模樣古怪的很,像是順著什么東西往下滑一般。
郭涵瞧著也古怪無比,他也不等宋珩再做出什么動作來,他舉了手上的長刀便沖了向前,長刀笨重,郭涵卻是使得虎虎生威,宋珩急忙舉劍去擋,左手的手掌的鮮血依舊不停地望著地上低落,沒有人知道宋珩為什么要割破自己的手去放血,即便是宋錦也不知道,他努力地想要過去幫自己小妹的忙,但是他沒有進食的身子原本便虛,還有這些個南嘉國人為了控制他們不讓他們逃跑,之前用了藥,那些藥讓他們虛軟無比,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宋錦才邁了一步之后,整個人便是因為虛軟無力而跌坐在了地上,他依舊不死心,努力地往前攀爬著。
珩兒,哥來了,哥會保護你!
他是這樣想著,怎么也不肯放棄,同自己那虛軟無力的身體作著抗爭。
天漸漸地暗沉了下來,原本還是大好的晴日,天空碧藍如洗,白云朵朵,突然之間一朵不知道從哪里飄來的烏云蓋住了日頭,擋住了光線,很快地整個天便暗沉了下來,就像是一場山雨即將要到來似的,天空之中有著隱約的雷聲傳來,閃電在云層之中浮現(xiàn)。
突起的風一下子迎面吹來,卷得地上的殘葉沙塵也一并起來了,吹打在臉上,生疼無比。
百里流觴看著那突變的天,身下的馬兒突然嘶鳴了起來,蹄子不停地踏動著,好像面對了什么危險一般,不管他如何的安撫,都不肯安靜下來。
“殿下!”
暮天大聲叫著,這天實在太過于詭異了,他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一樣,而且是極其可怕的一件事情。
百里流觴只是抬頭看著天際,這個時節(jié)本不應該這般的,若是在六七月中這種場景是常見至極,可眼下不過是二月出頭罷了。
有細弱的晶瑩從天空之中慢慢飄落,百里流觴伸手去接,那一片晶瑩在他指尖輕輕融化,化成了一點點的水,淡淡的,淺淺的,細小的……
雪
居然下起雪來了!
百里流觴看著天空,那雪花極細,慢慢地增多了起來,怎會下雪?
他無解。
鳳血歌步履很慢,他身后三十六鐵騎也慢慢地跟著,大半張臉被那黑色鐵甲面具所罩,那好似狀爺游街一般的行程他們半絲怨言也無,只是默默地跟從著,鳳血歌停下來的時候,他們也跟著停了下來,不問緣由。
鳳血歌抬頭看著那詭異萬分的天,輕輕地笑了開來,那笑容清貴如月,他如雪一般的華發(fā)微揚,仿佛是月光一般漂亮。
“我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再也不會有除了秦家子嗣外的人會陣法了。”他云淡風輕地說著,那臉上的笑容越發(fā)襯得他整個人妖孽了起來,“卻不想,原來還是有人的……”雪花不停地飄落著,宋珩運氣于劍,生生迫得郭涵往后退了一步,劍氣劃過他的肩膀,劃出了一道不淺的口子,鮮血一下子漫了出來。
郭涵冷抽了一口氣,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粘了一手掌的血,他心中更加惱怒,本想舉刀再來,卻見那小姑娘嘴里面念念有詞,他這才驚覺這天突然暗沉的不像話,再看向那小姑娘的時候,她突然雙手舉劍,往著地上狠狠一插,劍身一下子沒入了一半,她那割傷的左手鮮血順著劍柄往下滑落,低落到了土中。
霎時間,整個地面地動山搖了起來,就好像是地龍不停地起伏著,抗爭著。
有石塊掉落的聲音響起,郭涵一臉錯愕地看著四周的石塊紛紛落地,碎裂,就像是塔倒了一般,一段一段地,慢慢地全部都倒塌了下來。
地面不停地動搖著,像是要把這個地方全部都震塌了才安心一般,郭涵顫抖著,他聽到士兵在驚恐地叫著,也許是北雍國的那五萬士兵在叫,又或者是他那百來將士驚恐的叫聲,又或者皆有。
宋錦看著宋珩,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不甚了解自己這個妹妹,她的功夫居然是那般的俊,她的所作所為并不是他所能夠了解的,但是他卻覺得很安心。
因為他瞧見宋珩即便是沒有他的保護也能夠很好,不受那半點的傷害,只要她平安就好,宋錦是這樣想著的,哪怕她的作為有些古怪,只要她不受傷便好。
郭涵看著那女子,她的血液流得越快,那地便動得越激烈,她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眼下是越發(fā)的蒼白,狂風吹拂著她的長發(fā),那一瞬間,她就像是小說之中的那寫個鬼魅一般,叫人極其恐懼,就像是那鳳血歌一般,叫人驚恐無比。
這女子,只怕也是同鳳血歌一般可怕的存在!
“妖女,我殺了你!”
郭涵大聲叫著,揮舞著大刀往前沖去。
這地龍來的太過古怪,百里流觴心中雖然疑惑,但是卻還是命令自己的手下的將士在這守著,很多事情他覺得就像是發(fā)生在一瞬間,他看著那困擾他們許久的那一片石林在震動之中一塊一塊地跌落下去,像是摔在地上的豆腐一樣粉碎,幾乎是在頃刻間,那一片的石林全部都坍塌了,坍塌的時候揚起的灰塵就像是云霧一般籠罩著,然后被風一吹散了去。
等到那一片灰塵散去之后,百里流觴便瞧見那百來個手握大刀和多棱銀牌圍成一圈的,那圈子中間,皆是穿著他北雍戰(zhàn)服的士兵。
他的視線本能地搜尋著那纖瘦的身影,卻瞧見讓他心一下子吊起的一幕,她站在士兵的不遠處,而敵將卻是揮舞著大刀朝著她砍去。
“拿弓箭!”
百里流觴手一伸,他身旁的士兵立馬迅速地遞上了弓箭,百里流觴架上了箭,拉開弓弦,那箭破風而出,帶著雷霆之勢朝著那拿著長刀砍向宋珩的人。
郭涵很想要殺了宋珩,這個女人同鳳血歌一般都是千年一出的妖孽,留在世上必定會有很多爭端,他也幾乎是要成功了,只要他手上的長刀一揮,他就能夠砍下這個女子的腦袋。
可就在他要成功的前一秒,有凌厲的聲響從他背后傳來,那是箭破風而來的聲響,郭涵再熟悉不過了,他回身用長刀砍去了那直充他腰腹要害而來的箭,再回首之時,他已經(jīng)失了先機,那女子已經(jīng)拔劍而起,身形一越,站在離他十丈外看著他。
可恨吶!
郭涵原本還想再戰(zhàn),可眼下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處于腹背受敵的情況,那北雍國的百里流觴率著自己那三千精兵來勢洶洶而來。
他的身后也有紛亂的馬蹄、腳步聲的傳來,他抬頭看向黑風城方向,有一隊人馬也正在往者這里趕來,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穿著華麗皇子衣衫的六皇子秦觀硯,他策馬奔至眼前。
秦觀硯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之地,原本這里應該是怪石林立,怎么眼下卻是成了一片平原,只有那碎石堆成的石堆告訴他并沒有走錯方向。
秦觀硯原本還想著來這石林之中躲避一番,雖然這石林不能困住鳳血歌,但是好歹能拖延一點時間,或許他還能夠借機混入北雍的封城。
可眼下呢?那大片大片的石林呢?他辛苦設置的幻陣和五行八卦迷蹤陣呢?
秦觀硯看著這一切,心如死灰,突然有這一種萬念俱灰不如放手一搏的念頭,他抬眼看著那越來越接近的北雍三千精兵。
“殺!給我殺!”
秦觀硯瘋狂地叫喊著,反正他也是要死的人,那就讓他在死前多殺幾個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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