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聶含璋便帶著席玉茹去集市各買了一只寵物回來,她買的是一只一歲左右的金毛大狗,并給它取名叫“金豆”。
席玉茹買的則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波斯貓,姑嫂倆帶著兩只寵物回府時雖引起了下人們出來看稀奇,倒也沒發現有人對此特別敏感。
小廚房的湯水和甜點她還是照樣讓人做著,每日里喂食一點給大金毛,其他的湯水便拿去澆花,剩余的甜點全部打包裝進了一個木盒里,然后借口要去娘家探望病重的祖母,讓千霖她們把這些可能有毒的東西帶出府扔了,順便拿一些去找余大夫“化驗”,看他能否從中再驗出點別的什么來。
聶老太太病重,她這個嫡長孫女每天往娘家跑去探病,旁人只會覺得她孝順,席老夫人這個婆婆也不會多說一句,倒是給聶含璋提供了現成的便利。
當然,她還得“裝瘋賣病”,沒事罵個人,摔個盤子什么的,演戲演全套,務必要讓對方相信她正在毒入膏肓。
或許是動物的身體機能和觸覺反應都要比人類脆弱和靈敏,拿著小廚房做的吃食連續喂食了七八天之后,明顯地感覺到金豆變得急燥不安,總是拿爪子四處撓東西,動不動就沖人吠上兩句。
金毛可是狗的品類中脾氣最溫順的一種,屬于別人拿肉喂它兩天它就會跟人跑的那種“傻狗狗”,脾氣突然間暴成這樣,顯然是那些吃食有問題。
為慎重起見,聶含璋便停了喂它小廚房的吃食,每日開始換成拿大廚房的剩菜剩飯去喂它,果然,換了吃食以后,金豆便安順了許多。
有了這個發現之后,聶含璋更加確定問題出在小廚房,下毒之人就是把五石散混進了小廚房的吃食中從而暗害于她。
余大夫那邊也傳來了訊兒,說拿著聶含璋交給他的那些食物去喂老鼠,結果有一只老鼠像瘋了一樣狂咬木籠子,咬得鮮血淋漓牙齒掉了兩顆也不知道停下來,表明最近送去的那些食物毒性增強了,可能是幕后黑手加大了毒物的劑量,讓她千萬小心。
與此同時,屋里拿湯水澆養的那幾盒植物也相繼出現了程度不一的枯萎癥狀,澆得多的那一盆葉莖幾乎都變黑了,而另外兩盆澆得少的花葉枯黃的現象也很嚴重。
聶含璋讓暗衛偷偷將枯死的花草拿到府外埯埋,又重新換了新的綠植進屋,一切做得小心翼翼,就是為了不驚動下毒之人。
六月中下旬,距離席梟離京一月之余,聶含璋發現有人暗中下毒一事過去近半月之際,一日凌晨五點鐘左右,四個暗衛捆著兩個手腳被綁、嘴巴被堵著破布中年男子和年輕小廝敲開了落松院主房的房門。
聶含璋得知是暗衛深夜來報,心想一定是事情有了重大進展,匆匆穿好衣裳,讓千霖等人點好油燈,迅速趕到了外屋。
被抓來的那個中年男人和年輕小廝,心知事情敗露,為求活命,暗衛們
甚至連刑具都沒上,他們就如竹筒里倒豆子般把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
中年男人名叫張成,原本是在席府外院做粗活的一個家丁,平日里主要負責挑水劈材搬貨這等粗重活計。
他一直有嗜賭的毛病,欠下了賭坊一屁股債,半年前剛把妻子賣入青樓抵債,然后又拿著這筆錢去賭,結果債臺越筑越高。
大約兩個月前,賭坊的人把他痛打了一頓,揚言如果再不還錢就要把他唯一的兒子賣入男妓館做清倌。
張成心想著不能讓老張家斷子絕孫,便硬著頭皮四下籌錢,可他惡名在外,親戚朋友們看見他都躲得遠遠的,明知是會打水漂,哪個肯借錢給他。
張成一籌莫展之際,府里一個同樣在外院做掃灑的粗使丫鬟小翠找上了他,說有一個賺錢的門道問他干不干,若是做得好,可以給他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張成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那么多錢,當即心花怒放表示不管什么活都肯干,拿了這筆錢他就可以還了賭債把兒子救回來。
小翠讓張成干的事很簡單,就是讓他每天往落松院的小廚房挑送水時,到院外岔道的那兩株榕樹下歇歇腳,半刻鐘后再重新送水。
張成一般都是在寅時過半(大約凌晨四點)挑水去小廚房,每日里走的都是同一條路線,為此他還特地早起了半刻鐘前去送水,把中間離開的那個時段補回來,以免讓人發現端倪。
雖也懷疑過小翠讓他這么做另有所圖,甚至送水期間張成也好幾次偷喝過那些水,發現自己并沒中毒,身體也沒其它不適便打消了疑慮,不去理會這等閑事。
反正對方已兌現了承諾,先交給他六十兩的訂金,說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四十兩,他也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會惹麻煩上身,便一直裝聾作啞。
負責徹查小廚房的兩人暗衛最先發現水源有問題,便順著這條線一直查下去,連續蹲點了幾日,終于發現了行為異常的張成,于是趁他今兒送完水回屋的路上,把他劈昏了帶到聶含璋面前來問話。
另一個年輕小廝叫王順,是小翠的表哥,在外院做掃灑的。一直心儀小翠想攢錢娶她回家。小翠便引誘他說一樁來錢的活計,只要他肯去做,不僅能賺取一百兩好處費,她也會答應嫁給他。
錢色最壯慫人膽,王順尋思著有了一百兩銀子就能下聘娶小翠了,于是明知是要往小廚房的水里下不明藥物,他還是咬牙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王順身材瘦小、手腳靈活,自小爬樹抓魚便很有一套。他每隔兩日便會提前爬上那兩株大榕樹,借著枝葉繁茂樹木的遮擋和黑夜的掩飾,蹲守在樹上,等著張成在樹下歇息的時候,便將事先準備好的五石散悄悄往水桶里傾倒。
那段時間席梟身在皇宮,府中的暗衛和精干侍衛幾乎全部調派出去為乾明帝做事了,府里的守衛難免松懈,是以
一直以來都沒人發現這些異樣。
便是每日挑水從那路過,在樹下歇息的張成也從未想過抬頭去看一看頂上的大樹。畢竟黑燈瞎火的,什么也瞧不見,更何況誰又會想到樹上會藏著人呢。
由此可見,幕后之人對席府的人事運作和日息安排一清二楚,否則不可能拿捏得這么精細,算計得這么剛好。
畢竟張成是做粗活的,挑水累了在半道上歇一歇實乃人之常情,那個時間點府里的下人們都在忙活自個的事,準備早飯、伺候主子們起床……幾乎沒人會路過那條岔道。
而王順是在外院做掃灑的,他那個時候在外院掃地也很正常,就算是被人發現他突然不見了一會,也可以用上茅房或者在別的地方做掃灑搪塞過去,反正外院那么大,誰又會真的去在意一個掃地的小廝。
無論是張成、王順還是聯系起這二人的小翠,他們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平常走在府里都不會惹人多看一眼,偏偏就是他們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一起“合伙”犯下了企圖弒主的罪行。
若非被追查出來,恐怕任誰也不會想到他們頭上的。可見幕后之人心思之縝密,計劃之周全。
然而百密總有一疏,暗衛們抓住了張成和王順,便可順著這兩根小藤往上逮,逮住了小翠,順便也就逮出了她背后的人。
小翠是在庫房負責管理布匹和繡活的李媽媽的幺女,而李媽媽與周氏身邊伺候了多年的蘭嬤嬤是同鄉好姐妹,李媽媽一家子都是蘭嬤嬤介紹進府做事的。
用腳趾頭想想,便能看明白,李媽媽和蘭嬤嬤兩個奴婢,哪有膽子敢害當家女主子,背后指使她們的必然是周氏無疑了。
最關鍵的還是他們使用的毒藥五石散是朝廷禁物,尋常百姓一般也只是老一輩的人才聽說過,見過它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更遑論是有人拿此物來害人了。
前朝仕家貴族之間當年十分流行服食五石散,經常聚眾吸食極盡奢靡淫亂,導致子孫只知享樂,一代不如一代。
可以說前朝覆滅與王公貴族吸食五石散大有關系,所以趙高祖在兵變篡位之后便下了禁令銷毀所有五石散,并下令若發現私自制造五石散者一律殺無赦。
經過高祖、先帝、乾明帝的治理,五石散離普通百姓的生活已十分遙遠,人們只是偶爾從說書人口中得知此物。
若非劉陳兩位太醫都是出身太醫世家,見過前朝的污穢之事,否則也不能那么快就論定聶含璋所中的是何種毒物。若是換了一般大夫,恐怕什么也查不出來,定會以肝火旺盛之類的尋常疾病去醫治。
等到聶含璋毒物攻心之際,那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而且幕后黑手先是讓人從小劑量開始下毒,到現在開始逐漸加大份量,若事情按照他們的計劃順利進行,恐怕最多再過一個月聶含璋不是毒入五臟痛苦而死,就是暴斃而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