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高夫人疾走幾步上前,一把拉住正要上車的聶含璋,賠著笑,說著軟話,立馬改了口風,與她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態判若兩人。
“聶大小姐,事及女子清名,不宜聲張。何況此事只是個誤會罷了,這玉佩肯定是某位公子在更換馬球服時,忘記將其摘下了。府中的下人們清洗衣裳時,不小心將其搞混了,誤以為是聶大小姐的,這才誤放到你的衣裙當中了。由于府中下人做事馬虎,給你造成了如此不便,我亦難辭其咎。若是你要怪罪,府上愿意全權承受其責。”
高夫人一邊死死拉著聶含璋不讓走,一邊丟了一個狠狠的眼神給送衣服過來的那個丫鬟,殺意盡現。
小丫鬟意識到自己的命運,為了不拖累家人,趕緊跪地賠罪,拼命地朝聶含璋磕著響頭,不一會就頭破血流。
“聶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饒過奴婢吧,都怪奴婢眼拙,做事又不仔細,誤將他人之物認作是您的東西,才會鬧出如此誤會。給您添了許多麻煩,奴婢自知罪該萬死,還請您看在奴婢年紀不知事的份上,饒過奴婢一命吧。”
“高夫人這是何意?既然您府中的丫鬟犯了錯,自然是由您這個主子去裁決,還輪不到我這個外人插手貴府中事吧。可是她卻在我面前要死要活,被外人瞧見了,以為我得理不饒人呢,這不是陷我于不義嗎?若高夫人誠心想賠不是,那么明日含璋會在聶府等著您前來。若貴府無心道歉,那也無妨,到時咱們公堂上見就是了。我相信大理寺卿必定會查明真相,還我一個公道與清白。至于其他名聲不名聲的,與女子清譽相比,倒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聶含璋冷笑連連,高氏母女這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么?想用一條丫鬟的命借此脅迫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憑什么你說一句“對不起”,我就得說“沒關系”?她們想得也太美了些。
高夫人當眾被人戳破心思,臉上紅一片、青一片,甚感沒面。可到底理虧,又擔心危及女兒名聲,哪還敢盛氣凌人,只能將氣撒到那個丫鬟身上。
“來人哪,快將她給我拖下去,沒得污了貴人們的眼。重打五十大板之后,把她關到柴房里好生看著,待我回去之后再問話。”
小丫鬟聽到“五十大板”頓時嚇得像一團爛泥癱軟在地,面無人色,整個人如一具死尸一樣被直接拖走了。
聶含璋也明白,五十大板下去這個丫鬟根本沒有活命的可能,高夫人這是打算殺人滅口了。
“聶大小姐,你也看到了。這丫頭已經承認了是她一時看走了眼,認錯了物,才惹出這個天大的誤會。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府上也做出了對她的責罰,這大理寺咱們就不必去了吧。今日你受了驚嚇,想必身心俱疲,不如先回府好生休息,明日我再帶雪兒前去看你,如何?”
高夫人為了太尉府和女兒的名聲也是拼了,不惜在眾人面前對聶含璋這個小輩低頭服軟,她若是再咄咄逼人就真的下不來臺了。
“夫人果然治府有方,這就查清了真相還含璋一個清白,在下感謝不盡。此事既了,含璋不希望會聽到一些不好的閑言碎語,否則下次定會帶著大理寺
的人再次登門拜訪。最后也請夫人轉告貴府中那些不安份之人,看在太尉大人與您的面子上,含璋可以不再追究落水遇火一事,但是下不為例。須知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屆時哪管她是什么身份,哪怕魚死網破,含璋也定會拉她陪葬。好了,府上還有貴客,含璋便不打擾您待客了,先行告辭。明日一定在府中恭侯夫人與雪兒妹妹大駕光臨。”
聶含璋這話是在提醒高夫人小心會有人在背后作祟,當然也是在警告對方看好高慕雪那個神經病,到時候不要搞得大家都面上無光。
高慕雪聽著她的指桑罵槐,俏臉青白一片,氣得微微哆嗦,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看上去像是在極力隱忍著怒氣。
“高夫人需知還有我席某在,若是有人膽敢負我的未婚妻,那便是與席某過不去。席某別的本事不會,殺人放火卻是不在話下。”
席梟涼涼地瞥了一眼高氏母女,極淡的語氣,卻暗含最重的殺機。
“容某雖不才,卻是璋兒的親表兄長,若璋兒出了什么事,我們容家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容延在一旁同仇敵愾地說道。
“二位公子說得好,臣婦深以為然。聶大小姐與雪兒情同姐妹,在我眼中那就是半個女兒,若是有人敢欺負聶大小姐,別說是眾位不放過,我與雪兒也是頭一個不放過他們的。今日招待不周,驚擾了幾位貴客,實在過意不去,不若下次再由太尉大人作東,宴請眾位,讓咱們將誤會徹底消除了。”
高夫人活了大半輩子也沒這么低聲下氣過,竟然被三個小輩像訓孫子一樣“訓導”著,憋屈得直想殺人泄憤。可是為了息事寧人,能怎么辦,忍唄,忍一時之氣,大家日后好相見。
高夫人連太尉大人都搬出來鎮場了,聶含璋等人也不想在公眾場合下咄咄逼人,事關幾家交情與臉面,這種事私了什么的最好了。
這時門內有一撥客人往外走,離大門已經很近了,大家立馬就換上另一副面孔,畫風瞬間切換成其樂融融的送別場面。
于是,眾人若無其事的揮手告別,容延帶著容家人走在前頭,聶府的馬車在最中間,席梟則帶著他的人墊后,護送聶含璋等人安全回府。
今天這一番折騰下來,聶含璋身心俱疲,席梟心疼她累極,在聶府并未多作停留便離開了。
聶含璋回府之后并未主動向老太太和聶修等人透露在高府別院的遭遇,反倒是隨行同去的聶含瑜兩姐妹到老太太面前“告了狀”,含糊其詞地只說是出了一點意外,關于玉佩一事兩人倒是出奇地一致選擇了略過不提。
聶含璋膽子有多肥,老太太是清楚的,心知她不可能被這種事驚嚇到,見她一臉不愿詳談的模樣便也沒逼問她,只吩咐她好好休息,轉頭就派了其他人出府打聽,在他們離開高府別院之后,聶家三姐妹隨后所發生的一切。
老太太精明近妖,聶含璋兩次去太尉府兩次都險遭生命之危,而聶含瑜和聶含瑧前段時間頻繁出入太尉府都沒事,這當中若說沒蹊蹺打死她也是不信的。
太尉府在朝中權勢龐大,高太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老太太就怕這當中涉及了什么朝堂紛爭,
影響到聶高兩家后院來了,心里不踏實,所以務必要弄清楚這里頭的門道。
聶府這邊的長輩心里不踏實,太尉府中高夫人的心里也很不踏實。
將客人們送走之后,高誠就火急火燎地跑來向妻子興師問罪。后院發生的那些事,高誠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可外院當時還有幾位皇子和其他貴客要陪,為免驚憂到貴客,他只能假裝若無其事。
一直到散席,高誠在房里指著妻子的鼻子足足罵了半個時辰才消停。事情牽扯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高夫人一肚子的委屈心酸卻只能咬牙硬撐著,一力扛下了這個黑鍋。
安排不當,待客不周的罪名,總比女兒不顧大局,故意設局陷害客人,影響太尉府名聲和幾府交情的罪名來得輕。
高慕雪一向是高誠最看重的一個女兒,如今又正在議親之中,高夫人不愿讓丈夫對她失望,從而影響到她的親事,以及被其他妾室和庶女乘虛而入。
月上中頭,夜已深,滿腹心事的高夫人卻一臉憂愁難以入眠。
她是高府內院當之無愧的女主人,若有心要查一些事,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當下人們把暗中查探的結果擺到高夫人面前時,她簡直不敢自己看到的。
高夫人實難理解,為何女兒高慕雪要對聶含璋窮追不舍?為此竟不惜連一向與高家交好的沈睿鋒兄妹也算計在內,究竟是為了什么?
由此再聯想到之前獒犬傷人一事,高夫人直覺那件事并非什么意外,很可能那是女兒第一次對聶含璋出手沒成功,而這次她只是故計重施。
越想越憂心,高夫人完全坐不住了,披著一件薄裳,命人點起燈籠,大半夜地來到高慕雪的“聽雪閣”,打算與女兒秉燭長談。
屋內的下人全部被屏退,只有母女兩人促膝而坐。一開始高慕雪是決意裝傻到底,死不承認,可在高夫人給出的人證、物證面前無所遁形,只能紅著眼睛,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向生母賠不是。
高慕雪素來是個驕傲的女子,從她八歲之后就沒再掉過一滴眼淚。高夫人不曾見過如此失態的女兒,原本要責怪的心,在看到她的眼淚之后全部化作了無盡的柔情,覺得女兒肯定是傷心至極了才會流淚,哪還舍得再苛責她半分。
安慰了好一會,高夫人才進入主題,雖決定不再責怪女兒的魯莽行事了,可總得搞清楚女兒這么做的原因所在,否則下次難保同樣的事情會再發生。
不管怎么說,若真是聶含璋事先欺負了女兒,她這個當娘的肯定會和女兒一起并肩作戰。若不是,也得弄清了緣由才能安心。
高慕雪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言左右而顧其他,最終在母親的高壓逼問下,情緒崩潰,斯文全無地大嚷大叫。
“娘親,雪兒不想嫁給三皇子,我一點也不喜歡三皇子,我不想嫁給他。您最疼雪兒了,能不能幫雪兒求求父親,不要把我嫁給三皇子……”
高慕雪知道父親私底下已經和賢妃娘娘達成了協議,要將她下嫁三皇子,或許再過幾日賜婚的圣旨就要下來了。這才促使得她不顧一切地想破壞席梟和聶含璋的親事,她只是想最后為自已爭取一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