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畢,再次坐回位置上,聶含璋的心思早已從謝清蕪和席梟身上轉移到了朝堂局勢,她雖然只是一介婦人,平常卻也十分關心朝政時事,與席梟一起分析局勢,權衡利弊。
畢竟,她的夫家、娘家、容家都是身處波譎詭異的政治中心,多了解掌握一些情報總是好事,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有時候情報就代表著一切。
屏氣凝神地抬眼看向主客位上的幾位后妃皇子,不經意間一抹熟悉的身影卻跳入眼簾,讓聶含璋大驚失色。
皇后娘娘下首端坐的那位女子不正是她從前的閨中蜜友柳尚香嗎?她怎么會跟皇后娘娘坐在一起?今天又被帶到這樣的場合,到底有何深意?
說起來,自從與席梟訂親后,她與柳尚香極少見面,她忙著大婚事宜,而柳尚香自那次秀了一手好女紅之后,好像頗得皇后青眼,時不時地被召進坤明宮覲見鳳顏。
最近一次看到她還是在自己的婚禮上,兩人匆匆說了幾句話,問了對方的境況,她說一切都挺好的,不必擔心。
聶含璋見她容色氣度皆比從前勝出不止一點半點,眉眼中也無愁緒,心想有皇后娘娘的調教和看重,柳尚香的日子肯定要比從前過得好,便也放寬心了,兩人只是偶爾的書信往來。
這次難得相見,聶含璋暗道,不如一會尋個機會去找柳尚香說上幾句吧。一來問問對方的近況,二來她常常進入內宮,有機會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或許還能向她打聽一些外人不知的朝堂內幕。
“璋兒,在想什么呢?”席梟見妻子面色凝重,趁著為她布菜的空隙,低低問了一句,心中很是擔憂。
“哦,沒什么,一些雜事罷了。”聶含璋收回心神,默默吃起菜來。
她只是覺得人多嘴雜的,不便在這里討論那些事罷了,落在席梟眼中卻以為是妻子的氣未消甚至都不愿與自己說話了,眸光瞬間黯淡了下去,手下卻不停為她夾著她愛吃的東西。
聶含璋心里想著事,就著席梟夾的菜一口一口吃得香,倒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妥,反正在現代餐館,隨處可見男人為女人夾菜的情形沒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她忘了這是在架空的以男為尊的古代,從來只有女人服侍男人吃飯的,眾人陡然見著席大將軍寵妻寵到連男人的臉面都不要了,不由紛紛側目看向這一對奇葩的夫妻。
待聶含璋查覺到眾人的目光,碗里小山似的飯菜已經被她吃了大半,她還以為是自己吃相難看或太能吃了,瞬間滿臉通紅,急忙放下筷子拿手帕半遮著臉,將頭往后一縮,示圖躲到席梟寬闊的背后。
席梟見她害羞的樣子像只愛驚的小兔子一樣可愛,心里軟得冒泡,低低笑了一聲,配合她的動作,側肩將她擋到了身后,橫眉冷對那些看熱鬧的人。
這一貼心的小動作引來眾人曖昧一笑,又因席梟那張冷臉實在太過嚇人,遂又自覺移開目光,各自忙活。
壓力頓散,聶含璋若無其事地正身坐好,并假裝和千霖說上兩句,仿佛她剛才的舉動只是為了和身后的丫鬟說話。
“都怪你,給我夾了這么多菜,害我出了好大洋相,真是丟死人了。”
聶含璋伸手在席梟腰間的軟肉上用力一掐,面色潮紅,顯然還是一副難為情
的樣子。
妻子終于肯主動跟自己說話了,席梟不由眼放亮光,一掃之前的陰霾神色,笑道:“你平日胃口便好,我這不是怕你餓著么,放心吧,他們不是笑你,是笑我呢。”
聶含璋看了看他手拿筷子往自己碗里放菜的動作,突然也明白了那些眼神的含義,不由心生感動。
他一個大男人,在外頭能放下面子為自己做到這地步,已屬非常難得了,自己確實不該以百分百的標準去苛責他什么都要為自己做到最好,遂放柔了語氣,嗔怪道:“那你也不能夾那么多呀,這是想把我喂成母豬嘛。”
“璋兒,只要你不生我氣便好,見著你開心我便開心。”
席梟查覺到妻子軟化的眼神和態度,心里更是高興,臉上不由顯出喜色來,像個得到糖吃的小孩子,沖她柔情一笑。
席大將軍這一笑如春風化雨,真真讓人目炫頭暈,聶含璋險些看呆了,心中直呼男色惑人,這個男人就是男妖精,專門來收她的。
“哎……仲寅,你以后莫在外面這樣笑了。”聶含璋紅著小臉,胸口仆通仆通直跳。
“為何?”席梟收起了笑容,一臉不解,莫非他笑得很滲人?
“總之就是不準,要笑也最好回家笑給我一個人看,省得嚇到別人了。”
聶含璋一本正經地說著,表情再認真不過,仿佛真的嫌棄他笑得丑。
席梟卻抿唇樂了,大手一伸罩住她籠在衣袖中的手,應道:“答應你便是了,小醋壇子。”
“哼……”聶含璋紅著臉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理他,心中既甜又酸,這大概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戀愛的滋味吧。
不遠處的謝清蕪幾乎是擰著脖子看著夫妻兩人之間的互動,嫉妒酸楚羨慕怨恨各種復雜神色,全都在她那雙漂亮的杏眼里體現了出來,隱在餐桌下的錦帕幾乎要被她的小手揉碎了。
高慕雪就高高坐在斜對角的客位上,本就對席家這邊突然多出來的一個生面孔感到奇怪,在全方位欣賞了謝清蕪的表情之后,唇邊露出詭秘一笑,朝身側的丫鬟金彩揮了揮手,低聲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便讓人退下了。
宴席進行到一半,來了一些歌姬和舞伎上臺獻藝,作為壽星公的沈睿鋒今日也有表演曲目,于是便暗中退了下去回房換裝準備。
這時,挨著聶含璋這一桌,就坐在她身側不足半米遠的聶含瑜也悄悄起身,帶上她自己的兩個丫鬟準備往外走。
“三妹妹為何突然離席,想要去哪兒?”
聶含璋的聲音冷冷響起,嚇了聶含瑜一跳,她明明見對方看表演看得入迷,特意放輕了手腳,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長姐,我內急,想去如廁。”聶含瑜咬唇輕聲說。
“嗯……初次來靖安侯府,今日貴人又多,三妹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別走錯不該走的路,見了不該見的人。”
聶含璋轉頭,黑沉沉的眼珠直視著聶含瑜,仿佛能看透人心般,看得對方脊背發涼。
“我曉得了……”聶含瑜僵笑,神情有些不自然。
“千霖,你陪著三小姐一塊去吧,那邊有專門伺候客人的侯府仆婢,你去找個人來為你們帶路,免得走岔了。”
聶含璋到底不放心,還
是讓千霖陪同前去,另有靖安侯府的下人在,相信聶含瑜不敢亂來。
“多謝長姐,妹妹去去就來。”聶含瑜乖巧地應著,背過身時,臉上的笑容咻然不見,眼神深沉。
“應該的,姐妹之間何必客氣。”聶含璋無謂地笑笑,示意千霖跟上去。
聶含瑜有些后怕,是不是聶含璋發現了什么?她剛才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洞悉了一切,現在身后又跟著千霖和靖安侯府的下人,自己委實是沒機會下手了。
其實來之前,呂氏和聶含瑜母女便已經花錢讓人打聽了靖安侯府的情況,包括沈睿鋒的住處,甚至都已經花重金買來了一張手繪圖。
她本打算著趁機找個空隙,假裝走錯路,與沈睿鋒來個偶遇,然后再借機崴個腳,折個腰什么的,與小侯爺攀上關系。
這實在是沒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了,為了能入得沈睿鋒的青眼,她將女子的矜持全都豁出去了,還低三下四地向聶含璋求來了這次同行的資格,若是錯過了,恐怕再沒第二次機會接近他了。
聶含瑜慢吞吞地走著,急得心焦火燎,一邊沉思尋求對策,如何才能甩掉千霖和沈府的那個下人。
無奈千霖看她看得比賊還緊,寸步不離身,茅房又離得近,偏偏跟沈睿鋒的住處還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夠遇上的,被千霖連著催促了幾次后,唯恐再磨蹭下去會引起沈府下人的懷疑,只得不甘愿地返回前院。
見聶含瑜一臉便秘的不爽表情,聶含璋心情突好,探頭輕聲說:“三妹妹,你這趟茅房去得好不及時,險些錯過了一場好戲呢。”
“呵呵,都怪我水喝多了,不知長姐說的得什么好戲?”聶含瑜心不在焉地附合著,腦瓜子還在積極思考著另外的對策。
“剛才皇后娘娘說要為小侯爺指婚呢,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這福氣,能嫁給小侯爺這般的人物。”
聶含璋笑瞇瞇地說,緊盯住聶含瑜,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什么?皇后娘娘要指婚?”聶含瑜陡然提高了聲線,立馬意識到自已的聲音可能太大了,趕緊捂住嘴,緩緩地落坐,差點一個不穩滑到地上。
好在那些歌舞伎的下半場表演正開始,絲竹樂聲完全蓋住了她的聲音,只有她身邊最近的聶含璋和聶含瑧聽到了,兩姐妹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假裝沒注意到聶含瑜的異樣。
“對啊,皇后娘娘剛剛提了一嘴,說一會等小侯爺獻藝之后便宣讀懿旨,看來那個幸運的女子應該就在今日應邀前來的這些姑娘家中了,卻是不知皇后娘娘究竟中意哪一位佳人。”
聶含璋這么說就是想讓聶含瑜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免得一會太突然了,她要是當眾失態那就不妙了。不過小侯爺的親事如果定下來了也好,讓聶含瑜死了心,以后呂氏母女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再動歪腦筋了,他們夫妻也能落個耳根清靜。
“哦,呵呵……是啊,是啊……”聶含瑜一臉灰敗,顫著唇緩緩低語,深受打擊的慘樣難得地讓聶含璋對她生出了一絲惻隱之心。
算了,她都那么傷心了,自己就沒必要再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聶含璋靜靜地收回目光,不再開口,讓聶含瑜自己去消化這個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