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不負你情深8
自對外宣稱養(yǎng)病,政事交由了丞相龐寧主理,燕北羽便甚少再插手,甚至都未曾再朝臣面前露過面了,這讓朝臣著實猜不透了。
不過,便是如此靜養(yǎng),燕北羽的身體狀況不僅沒有好轉(zhuǎn)起來,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孫嬤嬤端著煎好的藥送入懷中,待到躺在榻上的人將藥服了,方才道,“陛下,龐大人和朝中幾位大人到府里了,說有事要面見陛下。羿”
賀總管和冥河時常在外面走動,如今侍侯陛下的也只有她與府內(nèi)的仆役罷了圍。
燕北羽接過茶水,漱了口道,“傳他們進來吧。”
“是。”孫嬤嬤給他取了外袍,方才帶著人出去,將侯在園外的一行人領(lǐng)了進去。
龐寧帶著幾位朝中要臣進了寢房,一進門便覺一股藥味撲面而來,轉(zhuǎn)過山水屏風便看到一臉病容披衣坐在榻上的人,“臣等恭請圣安。”
燕北羽微微掃了一眼,道,“起吧。”
龐寧等人這才起來,看了看榻上坐著的人,“微臣聽聞陛下身體欠安,不知御醫(yī)可都來瞧過了?”
先前雖有耳聞,但鎮(zhèn)北王府這邊并未有消息透露出去,如今竟然都無法理政了,可見身體狀況確實是不甚樂觀了。
“看過了,一群庸醫(yī)。”燕北羽冷然道。
龐寧幾人面上滿是憂慮,道,“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為重。”
“此事再說吧,近日朝中諸事可還順利?”燕北羽問道。
“臣等幸不辱命,一切尚好。”龐寧回話道。
燕北羽微微點了點頭,道,“那便好,在朕養(yǎng)病期間,朝中諸事煩勞龐大人了。”
“為陛下分憂,是臣等應當?shù)氖隆!饼媽幋怪氐溃惶ь^見坐在榻上的人又開始咳嗽,提議道,“陛下,微臣這幾日也尋了幾位名醫(yī),可否讓他們來為陛下診斷一二。”
燕北羽半晌止住咳嗽,微微皺了皺眉,“龐大人說什么?”
龐寧微怔,又重復了一遍,“微臣尋了幾位名醫(yī),可否讓他們來為陛下診斷一二。”
“朕這幾日,聽聲音偶爾會不太真切,既然龐大人有心了,那便讓人過來瞧瞧吧。”燕北羽道。
“是。”龐寧說罷,讓同行進來了另一位朝臣出去帶人進來。
不一會兒,幾個提著藥箱的大夫讓人領(lǐng)了進來,燕北羽將手擱在案幾上,由著幾人一一上前診了脈。
“幾位診斷得如何了?”龐寧見進來的人都診過脈,詢問道。
幾位大夫面色沉重地搖了搖頭,道,“陛下這病實在奇怪,我等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醫(yī)術(shù)不清,怕是不敢妄加下藥。”
“你們不都是各地號稱妙手回春的名醫(yī),就沒有一個有辦法醫(yī)治陛下病情的?”龐寧沉聲問道。
一位年紀稍長的大夫,上前道,“陛下近來是否會出現(xiàn)聽不清聲音的狀況?”
燕北羽點了點頭,“偶爾會,有時候突然間看東西也會看不清楚。”
那人嘆了嘆氣,說道,“草民醫(yī)術(shù)淺薄,實在無力醫(yī)治陛下的病癥,只是如此捱下去,陛下會漸漸聽不見聲音,看不見東西,然后說不了話,無法行走,甚至最后連進食用藥都無法下咽,最后……”
龐寧幾人聞言,相互望了望,“這可如何是好?”
燕北羽深深皺了皺眉頭,不得不說,謝承顥這一次的手段,確實夠狠毒的,不是直接取他性命,而是要他受盡病痛折磨而死。
可是,他如何甘心,就這么被他算計死了。
“罷了,沒什么人,各位大人也都先回去吧。”他支著頭,疲憊地道。
“陛下好生保重,臣等會派人再尋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回來,天下之大總會有能醫(yī)治好陛下的名醫(yī)圣手。”龐寧道。
燕北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龐寧等人跪了安,陸續(xù)退了出去,直到出了鎮(zhèn)北王府,方才有人出了聲。
“龐大人,看來陛下的病情確實不容樂觀。”
“若是還無醫(yī)治之法,怕也撐不了多少日子了。”龐寧嘆道。
原以為,皇帝
稱病不再理政,是別有意圖的,今日說是來探望的,實則也是來探個虛實的,不想這病卻是真的。
“龐大人,方才那些大夫的話,你我聽得清楚,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如今身體這般,將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南楚的江山……該交給何人去?”一人朝龐寧說道。
先前莫皇后是誕下一子,可惜卻早逝了,如今莫皇后失了蹤,陛下身邊也并未無妃嬪,亦無子嗣。
“大周國破,好不容易這么多年才有了南楚如今的局面,若是一直找不到人能醫(yī)治陛下的病情,龐大人也該早為南楚將來打算。”另一人也跟著附合道。
今日看陛下那情形,狀況實在不妙,御醫(yī)院那邊也沒有辦法,這些從各地請來的名醫(yī)也無人可以醫(yī)治,將來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
“此事,老夫自然知道,只是那小皇子早逝,陛下尚無子嗣,也非老夫所能為之。”龐寧望了望邊上的幾人,一臉為難道。
“龐大人受老主子所托,輔助陛下完成復辟江山的大業(yè),此時也該是你出面主持大局的時候,這大好江山若是無人承繼,還有北齊虎視眈眈盯著呢。”另一人老臣勸道。
“陛下也年紀不輕了,加之如今疾病纏身,是得早日留下個子嗣,讓大業(yè)后繼有人。”
“這事兒,容老夫再思量思量。”龐寧道。
這些人所說的話,他何嘗不清楚呢,可是皇帝的脾氣他不是不清楚,他一心念著的還是北齊那一個,真硬送到身邊的女子又哪有哪個有好下場的。
可是,如今皇帝的身體再這樣下去,南楚是真的需要一個繼承大統(tǒng)的皇嗣。
龐寧等人的離去,王府里園子又安靜了下來,孫嬤嬤將剛沏好的參茶送了進去,見坐在榻上的人又握著那個總是隨身帶著的錦囊。
“陛下,這病情若是再耽誤下去,只怕真的藥石無靈了。”孫嬤嬤將茶盞擱到案幾上,小心翼翼地說道,“不如讓人去一趟北齊,請那個晏家的人過來。”
只是,要想請到人,必然是要知會北齊王后的。
“不可。”燕北羽冷然道。
他相信霍雋會設(shè)法瞞著她,不讓她知道如今南楚的狀況,這是謝承顥存心在置他于死的,豈會讓北齊的人過來替他診治。
“可是再這樣下去,陛下您……”孫嬤嬤看著他,又漸漸止了聲音。
不知怎的,這一刻她無法從他面上看出半分為眼下的狀況焦慮的樣子,反而是讓人猜不透的沉定從容,仿似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一般。
陛下到底想要干什么,這么多御醫(yī)和大夫都來看過了,這病不是假的,可是著急的只有他們,他自己卻沒有半分著急的樣子。
燕北羽側(cè)頭望著窗外的庭院,看了許久說道,“孫嬤嬤,讓人把那邊的屋子收拾干靜。”
“陛下是想搬過去住嗎?”孫嬤嬤訝然問道。
“先收拾出來,把那屋外的石階和石子路都拆了,都做成草地。”燕北羽望著窗外,說道。
孩子回來的時候還太小,臺階高了應該還走不了,石子路也會摔著人,改成草地也好供他們玩耍。
孫嬤嬤有些不解,卻還是應道,“是,奴婢一會兒就去吩咐人去辦。
“那邊屋子的門檻都鋸掉,不必留著。”燕北羽又道。
孩子剛走路,門檻容易絆著他們摔跤,還是不要留著了。
孫嬤嬤愣了愣,道,“那奴婢這就吩咐人去辦。”
那邊屋子一直空著,他怎么突然想起來要收拾了。
燕北羽坐在榻上,靜靜望著窗外的景致,想著他們回來之后在那院子里玩耍的樣子,面上掠起幾分笑意。
冥河次日再回到王府里,院子里的人已經(jīng)照燕北羽的吩咐在忙活了。
“陛下,歸義侯已經(jīng)回京了,聽聞陛下龍體欠安,在府外侯著了。”
“這燕京,倒是越來越熱鬧了。”燕北羽從窗外收回目光,冷然笑了笑。
這一聽到他病重的消息,一個一個都過來探聽虛實來了,如今就看龍靖瀾那里的消息,到什么時候才有個準信了。
冥河默然嘆了嘆氣,這知道陛下病重,那些一直蠢蠢欲動的人,都一個接一個
要露面了。
“傳歸義侯進來吧。”燕北羽說著,將手邊的錦囊塞進了靠枕下面。
當初她在高昌時就帶著這個東西的,那時候歸義侯也是瞧見的,若是他現(xiàn)在瞧見了,只怕會起疑了。
冥河出去,領(lǐng)了歸義侯闞璽進來。
“微臣恭請圣安。”闞璽進門,一撩袍子跪下道。
“歸義侯國內(nèi)的事可解決了?”燕北羽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禮就座。
歸義侯在桌邊坐下,看著榻上面容蒼白憔悴的人道,“微臣回京聽聞陛身染惡疾,可有找到醫(yī)治之法。”
燕北羽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請來的人都束手無策,朕也無計可施,只能暫時將朝政大事都交給龐大人,安心休養(yǎng)一段日子,歸義侯回京便從旁協(xié)助龐大人一二。”
“微臣遵旨。”闞璽道。
“那天火大盜之事,不知查得如何了?”燕北羽說著話,胸中便開始陣陣血氣翻涌,咳得嘴角都沁出了血跡。
“陛下!”冥河緊張地端了參茶到近前。
“高昌國內(nèi)倒也有些通曉醫(yī)術(shù)的人,微臣已經(jīng)派人回國去差請了,看等他們來了,能不能對陛下病情有幫助。”闞璽道。
“有勞歸義侯費心了。”燕北羽止住咳嗽,說道。
明明就是他幫著謝承顥在那金曼陀里面做了手腳,如今也還要派人來試探,他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陛下乃天子,相信定會逢兇化及,天下之大總能找出醫(yī)治之法的。”闞璽說道。
燕北羽朝著冥河微微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歸義侯若是無事,先留在這里與朕說說話。”
“是。”闞璽恭敬地應道。
“朕聽說,歸義侯懂些解夢,這些日朕總是夢到些舊人舊事。”燕北羽道。
“陛下是夢到什么了?”
燕北羽端起茶盞,狀似無意地打量著對方的面色,“朕夢到了兒時在這燕京的情形,還有那時朕的生父,大周太子宗正陵。”
闞璽聞言面色倒并未有太大的變化,道,“大約是陛下入主燕京,看到些舊物,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夢境罷了。”
“那時候,皇爺爺立了朕為皇太孫,他很生氣。”燕北羽說著,神色有些凜然地寒意,“朕從出生便沒有見過他的,第一次見到他時,便險些死在了他手里,所以這些天朕又夢到了他要殺了朕在,真是奇怪。”
闞璽眼中掠過一絲異色,面色卻還是一派從容,“夢都是反的,大周先太子已經(jīng)故去多年,只是陛下一直放不上那個心結(jié),現(xiàn)在又惡疾纏身,才會做這樣的夢罷了。”
“大約是吧。”燕北羽冷然笑了笑,淺淺地抿了口茶,說道,“說起來,那時宮里不止朕一個皇孫,還有太子妃生下的一個皇弟,算起來也是你的表兄,倒是甚得太子寵愛的,應當是與你年紀不相上下的。”
“這倒是聽父王提過,那時候大周派人到高昌報喜,表兄比早一個月出生,不過高昌到燕京路途遙遠,也未曾見過一面。”闞璽道。
“朕那時同在宮中,也未曾見過幾面,只是大周亡國之后,聽說他同太子死在了宮里,也就最近夢到了那些兒時的事,所以想起了這些。”燕北羽說道。
“陛下養(yǎng)病,還是多想些讓人心情暢快的事,總想這些舊事,心氣郁結(jié),不利于龍體安康。”闞璽好意勸道。
“歸義侯回京,朕倒想起了一樁事,高昌王除了王后,還有幾位妃嬪?”燕北羽詢問道。
“有幾位的,只是不怎么出來露面。”闞璽回道。
“朕自高昌回來的途中遇到過一個瘋婦人,說話顛三倒四的,不過好似是從高昌宮里出來的,言語之中還提過歸義侯的名字,只是當時急于回來,見他可憐便一起帶回了京中安置在了府里”燕北羽說著起身了下榻,道,“歸義侯同朕一起去看看,是不是你在高昌認得的人。”
“是。”闞璽起身,隨著他一起出了門,朝后面的院落走去,只是面色卻沒有了方才那般的沉定從容了。
燕北羽帶著他到了院內(nèi),朝著院內(nèi)負責照顧的人道,“那位夫人可還好?”
“這些天倒是沒有先前那么鬧得厲害了,御醫(yī)也在為其診治,只是要治好她,沒
有那么容易。”
“把門打開吧,興許歸義侯見見她,她能想起些什么來。”燕北羽望了望身后的人,說道。
闞璽看著漸漸打開的房門,不知是天熱還是緊張,額頭都沁了一層汗珠,跟著燕北羽進了屋內(nèi)。
“夫人,你不是要見闞璽王子,朕幫你帶來了。”燕北羽走近坐在窗邊的婦人,溫聲說道。
那女人聽了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人,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問道,“璽兒,你真的是璽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