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三人一直玩到入夜才各自散去。
王洛堯回到素園時,正房的燈已經(jīng)熄滅,蘇蘇照舊沒有給他留門,王洛堯撫額暗嘆,莫非這日子當(dāng)真就要這樣過下去?
他還記得求親時,蘇蘇同他摞下的那些話,果然,自進家門起,他就沒見她有過片時的好臉色。
緩步踱進書房,正困意朦朧的趙鳳玲一個激靈,忙起身相迎:“少爺,床鋪都鋪好了,茶也泡好,哦,這會兒已經(jīng)涼了,我去給您燙一下!”
“不用了,今晚飲得夠多!打些水來我洗洗便睡了!”王洛堯阻止道。
“好!”趙鳳玲聞令便出門去打熱水。
得了昨天的教訓(xùn),趙鳳玲沒敢停留,倒完洗潄的水就合門而出。
王洛堯暗下點頭,只是在門合起的一瞬,他的眉頭不經(jīng)微微一蹙,他沒有忽略,趙鳳玲身上所著衣裳的確是一天緊過一天,她還在琢磨著那件事!
王洛堯扭頭看向西手的墻壁,那是正房所在的方向。
別人定以為趙鳳玲一早就是他的人了,可他一個大男子總不能為著這事專門召告天下吧?那反倒成了笑話一則。
再說,某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阿,自己又何必在意!
王洛堯自嘲一笑,不再煩擾,上床入眠。
次日一早,他起個大早,只同趙鳳玲丟了一句:“我去趟郊外。后天晚上回來!”
趙鳳玲聞得,心里一片黯然,待他從郊外回來就開始按時公務(wù)了。成日忙公事就占掉大量時間,哪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給她利用。
一連三日王洛堯都在書房過夜,余下幾天甚至連家都不愿呆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府里傳開。
葉氏這一早出園,發(fā)現(xiàn)四周人的目光都不大對勁,她約摸猜到為著什么了,心里著緊不已。
“小姐。今晚您還是把門留著,到時我替您去喚少爺來!”葉氏昨天便是苦勸不成。今日看風(fēng)頭不對,不由再次勸起來。
蘇蘇嘟嘟嘴,視線定在手中的一顆指甲蓋大小的夜明珠上,應(yīng)得不以為意:“今晚就不必了。王洛堯不回來!明晚才回!”
葉氏無心關(guān)及蘇蘇手中那顆奪目耀眼的明珠,只關(guān)心王洛堯晚上不回的事:“你怎么知道少爺晚上不回的?”
“趙鳳玲剛才過來說的!噯,乳娘,你說我是單為這顆珠子制柄簪好呢,還是讓這珠子作為鑲嵌之用?”蘇蘇全副心神八成都擱在明珠之上,這會正琢磨著怎么才能讓明珠煥發(fā)自屬的光彩。
葉氏聽了她的話后卻臉色一沉:“趙鳳玲?是她來說的?”
“嗯,說是昨天王洛堯就去了郊外!”蘇蘇捻著明珠,終于下定決心,揚起臉。沖葉氏燦然一笑,“還是單以它制柄簪吧,如此才能愈發(fā)突出它的妙來!”
葉氏真有一把搶過珠子的沖動。好歹忍住了,湊近道:“小姐,趙鳳玲,您就沒有什么打算?”
小姐成日醉心珠寶首飾,她這里眼睛卻是雪亮的,這園子里的丫仆雖然明面上對蘇蘇還算恭敬。但真正巴結(jié)的人卻是趙鳳玲,這讓葉氏心里十分不快。再加上剛才在園外看到的那些眼神,如此下去,對小姐無疑是不利的。
原以為她這小姐沒聽進她的話,不想蘇蘇雖然對著陽光欣賞明珠,但還是回應(yīng)了她的話:“只要她別做得過分,我倒是寧愿成全她!況且大奶奶還有王洛堯都那么在意她,若我出面對她難為,豈不招來麻煩?如今,我只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和平共處、相安無事便是最好!”
“可是,外頭,已經(jīng)有風(fēng)聲了!”葉氏苦著臉,“小姐,一旦嫁了人,女兒家總歸是要以夫為天的,嫁進侯府來您確是受了委屈,可如今既已做了少奶奶,您就該為自己多著想著想。三奶奶臨行前對您說的那些話,您不也一口一口地應(yīng)下來了,怎么臨到這會兒,又全都不顧了呢?”
一年多來,成氏可沒少在葉氏跟前提點叮囑,叫她好生看護四閨女,葉氏本就把蘇蘇視為己出,真心替她擔(dān)憂,怕她吃虧。
“乳娘,我心里有數(shù)。當(dāng)初我應(yīng)下親事,純粹是為了爹娘考慮,不想叫他們在祖父、太公面前為難。現(xiàn)在成了親,我自然是要為自己考慮打算,把日子過得舒坦!其實眼下也好,沒了娘整日在耳邊聒噪,我倒覺得比在蘇家莊還要自在!”說到此處,蘇蘇頗為自得地晃了一晃腦袋。
見此,葉氏無力地將肩膀一耷拉:“小姐,你不聽乳娘的話,早晚得吃苦頭!”
“乳娘,放心吧,有老祖宗護著,這府里的人明面上是不敢拿我怎么著的!”
“您可不能指著老祖宗,老祖宗能再活幾年?”葉氏忙沉了聲音,原來她的小姐是盤著這么個心思,以為有老祖宗護佑,萬事便大吉了?
“以后再說以后的事!乳娘,下午你到前面幫我要輛車,我準(zhǔn)備去趟祥云當(dāng)鋪!”
“下午?眼下這個當(dāng)口?”葉氏瞪大眼睛。
這會兒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盯著這里,小姐不好好在家呆著,還要出門,出門便也罷了,還要去祥云當(dāng)鋪!
“是啊!誰愛說誰說去!”蘇蘇也冷下臉來,“這偌大深宅,若想顧及這又顧及那的,那就別指望做事了,干脆做縮頭烏龜?shù)昧恕?杀闶亲隽丝s頭烏龜,你以為別人就會消停?還不照樣要把你剝了殼,曝到日頭底下將你曬成干子!與其橫豎難做,倒不如先圖自己一個爽快,豁出去了,讓他們適應(yīng)咱們!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我收拾包袱走人!當(dāng)初我爹都說了,憑我一手的匠藝。到哪都餓不死!”
話是如此,可葉氏總覺得不大妥當(dāng),剛要再勸兩句,艾芙面帶警惕地進來報:“小姐,大小姐來了!”
王洛怡?蘇蘇忙將珠子遞給葉氏,葉氏一把揣兜里。
“還有誰?”蘇蘇起身偏頭睨向廳外。
“除去一眾丫仆,還有二房的大嫂!”艾芙回道。“這個大嫂我之前沒見過,忙向碧桃打聽了一下。說是去年進的門,姓呂。”
“嗯,走吧,去迎她們一迎!”蘇蘇暗忖。這幾日沒等到王洛歌來,竟是等到王洛怡了。
王洛怡如今不管是在裴家還是在侯府都頗為春風(fēng),一連生了兩胎兒子,走到哪自然都是腰身筆直。
就像兩年前所見,此時的王洛怡仍是一臉和煦笑容,只是她接下來的話卻不比當(dāng)年和煦:“原以為不需我找來,單在檀園里守著,弟妹就該去尋我,不想守了幾日。也沒見著你,罷了,還是我自己親自來找你吧!”
王洛怡雖面上帶笑。但說話之時人還在院子里,她的話眾人都聽在耳里,話中的責(zé)怪之意誰人不曉,二房王弘琦的長媳呂明馨聽后,開始打量起蘇蘇。
蘇蘇聞言心下冷笑,看了一眼呂明馨。面上卻如王洛怡一樣,甚至笑得比她還要燦爛:“姐姐莫怪。是弟妹疏忽了,新嫁之娘,本就認(rèn)生,加上這幾日早晚還得去才老祖宗那里定省,心里更覺忐忑,想得不周,還望姐姐見諒!”
幾句話應(yīng)得滴水不漏,該認(rèn)錯的認(rèn)錯了,該自辨的自辨了,王洛怡卻是毫無骨刺可挑,她十分詫異,眼前這個蘇蘇她可是記得的,不是不愛說話,只愛鉆營些上不得臺面的芝麻匠藝的那個四丫頭么?
怎么全不是那么回事呢?難怪娘親說她不容小覷,伶牙利齒,又刁鉆古怪,不好對付!
娘說得果然沒錯,越是像這種什么都不在乎偏又能忍別人所不能忍的人應(yīng)付起來才真是棘手,她不是挺能容忍的么,那便看她究竟怎么個忍法!
聽娘親說,蘇蘇巴巴地把趙鳳玲往二弟書房里送,還說什么要把耳房打通了,好方便趙鳳玲服侍二弟,真是奇聞一樁!
于是,王洛怡揮揮帕子,目光在蘇蘇面上輕掃,盡管驚于她的面容,但目光還是很快移開,至院里的下人叢中掃過,然后抬抬下巴:“鳳玲,你過來,扶著我,咱們進廳一道陪少奶奶說說話!”
又是趙鳳玲!
蘇蘇幾不可見地稍稍瞇眼: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玩一個招數(shù),盡拿個通房丫頭來做事兒!不就個通房丫頭,值得這般么?以為憑一個趙鳳玲,就會讓自己吃憋吃死嗎?
一個一個的,一露臉就沒安好心,分明就是沖著找茬挑刺來的!她們既然心懷不軌,自己何必做好人?
瞥了眼身姿愈漸婀娜、裊裊走向王洛怡的趙鳳玲,蘇蘇眉尾輕揚,側(cè)臉吩咐艾芙:“去把從家里帶來的八仙云霧茶泡上,給大姐和大嫂嘗嘗!”
進到廳里,趙鳳玲做為一個丫頭,本應(yīng)該站著服侍的,王洛怡卻道:“聽說你這幾日連著服侍二弟,怪也辛苦,一并坐著喝茶吧!”
趙鳳玲內(nèi)里欣喜若狂,面上卻不住一副膽怯狀地瞅著蘇蘇,似在等她的意思。
蘇蘇神情輕和,對趙鳳玲輕點下巴:“大姐說得是,不如你也一道品品這茶如何?”
“這茶是你們山里長的?”王洛怡啜著碧清碧清的茶水,不得不承認(rèn)盞中之茶確是她平生少見的好茶,可是面上她如何肯承認(rèn)呢!
弟弟中了狀元,不知多少達(dá)官貴人盼著收其為婿,偏最后還是娶了蘇家匠女,娶了便娶了,還如此不識好歹,成親數(shù)日,連檀園大門都沒沾著一下,她的眼里還有公婆兩人嗎?不單如此,甚至還公然頂撞婆母,這口氣,叫她如何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