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的是不礙的,但是這個男人的脈象實在是太……細微了。細微到若不是她醫(yī)術高明的話,她根本就不能摸出這個人還有脈象來。
也就被他們帶著上了路,茫茫大漠,千里風沙,有一隊人能和自己通路而行,倒也算是一件愜意的事兒。
路上,師爺吩咐人來問她,與往何處。融嫣粲然一笑,搖了搖頭,“沒什么目標,不知道師爺你們要去哪里呢?”
“我等是商旅,自然是要將這些中土的特產(chǎn)帶回沙漠之中,再販賣售出,好賺上幾厘錢的毛利。”師爺搖著小折扇,不急不慢的說著。
融嫣坐在駱駝上,看了看身后面那些個駱駝身背上掛著的大大小小的木頭匣子還有錦緞包裹。心里頭一陣咂舌,暗想道,這樣多的貨物要是都能販賣一空的話,豈止是幾厘錢的毛利?這師爺也未必謙虛的太緊。
師爺沉吟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九公子的病,還需得您多多費心,若能醫(yī)好,必有重謝。”
融嫣故作驚訝,“嗯?重謝?是打算怎么謝呢?”
“哦?姑娘想要什么?在下自然回通稟九公子。”他細長的眼睛里閃露出一點的光亮,原先他還以為這個女子是個無所求的清淡寡欲之人,但沒想到,她也是一個不能免俗的。
融嫣看見他的反應心里暗喜,不錯,她之前作出的一派清平之色已經(jīng)引起了對方的懷疑,于是,今天這一派貪婪之色也不免得要做足了十分。
她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絞盡腦汁的琢磨著要怎么說才能給自己帶來最大的收益。
師爺也不催促,只看著她。
“我現(xiàn)在還沒有想好,到時候再說吧。”融嫣想了半天,怎么說也不合適。她本來想著要這次他們販賣貨物的盈利的二分之一的,又怕自己開口太大,不免要召來殺身之禍。想來這一群看起來像是伙計跟班之類的人能在頃刻之間把那些悍匪都咔嚓了賬,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輩,如果自己這樣冒失莽撞的胡亂開口的話,大概也是要要落個同樣尸首分離的下場。故而,她只能是推脫了一下。
暫且先拖延幾日再說吧。
師爺也沒有計較,寬厚一笑,“好,等姑娘想好,再說也不遲。”
融嫣向她微笑,表示感謝。
因為這幾日這位尊貴的九公子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令人堪憂,她不得不騎著大駱駝,跟在他的軟轎子身旁,寸步不離也不過如是了。
“咳咳。咳咳。”這一日,他們正在炎炎烈日之下行走,融嫣只覺得當頭的太陽又大又足,在自己的眼前忽然變作了雙重的影子,一會兒又像是衛(wèi)颯的笑臉那樣的燦然炫目。她忍不住仰著頭多看了一會兒那太陽,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喂,姑娘,你這樣看日頭可不成啊,會瞎的。”
融嫣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果然眼前都是一片金星亂飛,趕緊扶住了駱駝身上的帶子,一手托著腦袋,“多謝大哥提醒。還真是……不怎么看得清楚了。”她猛地甩了甩腦袋,眼前仍舊是有些朦朧的金黃之色。有人拿來了水打濕的手巾給她敷在眼睛上,融嫣心里一陣感激,她深深地知道,在沙漠之中行走,這凈水是多么的珍貴。她小心翼翼的接過來,不讓那些水白白的浪費掉,嘴里說著,“閉一會兒眼睛就好了,不用這么麻煩大家的。”
“外面……咳咳,怎么了?”身旁的軟轎子里忽然有點動靜。
“少爺,融姑娘的眼睛被太陽灼傷了。”近旁的侍衛(wèi)趕緊如實匯報。
“請她上轎來休息片刻吧。”
“是。”
“姑娘,少爺請您上轎子休息一會兒。”
融嫣閉著眼睛,臉上敷著白帕子,想了想,“我這樣也耽擱大家的行程,那就……打擾公子了。”
她倒是很豪邁,不禁讓身旁的侍衛(wèi)們紛紛點頭,本來還想著如果這個姑娘因為避嫌而推辭的話,他們還少不得要費上一頓的唇舌。這樣一來,大家也就都省了麻煩。
有人幫著她,從駱駝上滑落下來,扶著她到了軟轎子的跟前。融嫣雙手摸索著往前,臉上還蒙著一條白色的帕子。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身后的侍衛(wèi)松了扶著她的手,她腳底下一滑,差點跌倒,身子微微打欠的時候,扎楞楞的雙手被人輕輕一帶,往前栽的趨勢就卸了一些力道,一屁股坐到了軟凳上。
“哎喲。”
“摔疼姑娘了么?”那聲音依然是那么的清秀俊雅。融嫣臉上沒來由的一紅,“打擾公子靜養(yǎng)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手中的這扇“啪”的一聲放在了手心,掂了一掂,“日日如此,也未見靜養(yǎng)出什么效果來。”
融嫣聽了一笑,“那是公子靜養(yǎng)的不得法。”
“這病公子只要靜養(yǎng)是不夠的。”她把自己的話補充完整。看了一眼那公子,眼前一片金星茫茫,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眼睛還不能看東西。
“姑娘想說什么?”那公子倒是很善解人意。
融嫣彎了彎嘴角,“還未請教公子姓氏。如何稱呼?”
公子輕聲咳了一聲,“在下姓李,在家行九,所以下人們稱我一聲九公子。”
“哦。”融嫣點了點頭,“我姓融,單名一個嫣字。”
九公子微微一愣,“這名字……”
“公子是想說,和曾經(jīng)的一個公主重名是吧?”融嫣自己說了出來,嘿嘿的笑著,沒心沒肺的樣子讓別人根本想不到她在算計什么,“哈哈,不過是碰巧重名罷了。”
九公子點頭,“倒也不錯,那位公主也是個短命的公主,看來人雖然同名卻未必同命。”
融嫣沒再說話,“嗯”了一聲。
說話之間,他們一行人已經(jīng)走過了一道沙口,融嫣撩開一點窗簾,外面一股岌岌的沙礫粗糙的擦過臉頰,融嫣趕緊放下簾子,“這地方……”
那九公子笑了笑,“姑娘是第一次來沙漠吧?”
融嫣促狹的笑了下,“是啊,第一次。”還是下了好大的決心來的呢。當然,這半句話她是吞了回去。
“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匈奴草黃馬正肥。”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了幾句出來,自己喘了口氣才繼續(xù)說,“這些古人的詞句說的都是這里的場景。”他說著話,挑起一邊的眼睛來看她。
那個被白帕子蒙著眼睛的姑娘低著頭琢磨了一會兒,有點不信服的搖了搖腦袋,“真的是這樣的嗎?我倒是覺得此處雄偉可觀,壯麗非凡。昨天我站在沙灘之上,看日落西方,沉沉暮靄,籠罩四野,腦子里只想出來一句,沙岸蒲帆隔野煙,就是這樣的江南錦繡風光也不遑多讓呢。”
“至于公子說的那個什么隨風滿地石亂走,倒是沒怎么覺得可怖駭人呢。”她說這話,嘴角忍不住又彎了一彎,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線。“何況……這個地方,人煙稀少,讓人只能覺出一陣空曠和浩瀚的感覺。我很喜歡這里。”她撥弄了下窗簾,外面的風從厚重的窗簾吹拂進來,帶著一股粗野的味道。融嫣不由得發(fā)自肺腑的笑了出來。
李家的九公子呵呵的笑了一會兒,差點笑岔了氣。“你這個……人……還真是……咳咳,咳咳……”融嫣趕緊把眼睛上的帕子一把抓掉,扶著他靠在背后的墊子上,哭笑不得的說,“我不就這么一說嘛,就有這么好笑么?”
好久那李家的九公子才松了口氣,平復了呼吸,看著窗外的風沙漫天,融嫣覺得自己從他消瘦清雅的臉龐上看到了一種淡然的哀傷的感覺。“真不知道,這一次還能不能看見草原上的日出,那才是真正的日出。”
融嫣忍不住握著他的手,緊了一緊,“不會的,一定會看得到的。再說,我不是還沒見過草原的日出呢么,你這個九公子是不是還得給我做個向導呢?”她說的很溫柔,讓人忍不住就得信服。這個體弱的公子真的可以活到那個時候。
其實,融嫣自己依舊能夠心里有數(shù)了,這個人的這個病不過是因為打娘胎里帶出來的,而且小時候還錯過了最好的治療的機會,這就導致了這個病癥一拖再拖,一直拖成了重病在身,纏綿病側。
她想著想著嘆了口氣,這個人的病還能被自己治好,可是,她想著,自己的那個病不知道能不能有人能夠治的好。
她微微嘆氣,李玖公子看了看她和自己緊握在一起的手,沒有動聲色的笑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她們一行人終于到了一處被風的地方,這地方四面環(huán)山,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生了一處篝火,將帶著的干糧用熱水泡了大家分食。融嫣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吃這種泡在水里的饃饃,往那口黏黏糊糊的大鍋里看了一眼,頓時覺得自己已經(jīng)飽了七八分。再看別人都吃的很香的樣子,也有點不好意思的跟著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的碗里,想了想,又舀出去一部分,碗里就剩下一丁點的饃饃。
九公子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下了轎子,這里比較背風,他出來走動活動下筋骨也是好的,走到融嫣的背后,看她抱著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吃不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