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的唇在我唇上溫柔輾轉(zhuǎn),我的腦子一片混沌,身子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應(yīng)他。我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與他繾綣而吻。這個吻持續(xù)了不知多久,直到我整個人酥軟發(fā)熱的時候,神瑛才放開我。我的臉熱辣辣燒灼著,心臟加速跳動,此刻我看著神瑛的目光一定嬌羞難當,可是神瑛看我的目光卻從**溫存漸漸冷卻,最后一抹鄙夷的笑爬上了他的唇角。我猶如被誰重重一推,跌入萬丈懸崖,摔個粉身碎骨。我被他戲耍了。更糟糕的是,神瑛帶著那抹戲謔的笑慢慢地后退,后退……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站著笑意精明的西王母和一臉難堪的楊戩,宛若晴天霹靂,五雷轟頂,我呆愣在原地。
楊戩沒有看我,他的目光虛飄地沒有著落點,西王母則帶著一抹波詭云譎的笑意,問他道:“戩兒,你看到了嗎?她是什么樣的女子?他值得你為她犯天條嗎?從今往后,收起你的七情六欲,專心做你的二郎真君,別再犯傻了?!?
楊戩沒有吭聲,臉色黑沉。
西王母向神瑛伸出手去,和顏悅色道:“神瑛過來!”
神瑛已經(jīng)小跑著上前扶住了西王母的手,只聽王母夸贊道:“神瑛做得好,沒有辜負哀家重托?!?
“王母娘娘,神瑛扶你回王母宮去?!鄙耒鴾仨樀卮稹?
西王母瞥了我一眼,笑容不冷,卻帶著無盡的幸災(zāi)樂禍,“至于湘妃,這一回哀家放你一馬,好自為之吧!”西王母說著,由神瑛扶著掉頭離去。他倆的背影,竟像祖孫般和諧。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楊戩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許久他終于調(diào)轉(zhuǎn)身子邁步。
“楊戩……”我喊住他,他站住了,卻沒有回過頭來??粗@紅披風(fēng)的背影瞬間落寞,我的心無法言說地難過,“楊戩,對不起……”
楊戩沒有回頭,啞著聲音道:“我早就說過你和他回不到過去,你們再也不可能是朋友,從今往后,除了我,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的淚涌上眼眶,楊戩的背影在我的視線中模糊潮濕,化作一束氤氳的紅。
我又開始在瀟湘館內(nèi)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莫說笑聲,就連言語,也少聽我說上幾句。我是將自己封閉起來了,如我自己所言,天界中人本不該有那扇心門,享受了普羅眾生不能享有的長生與福祉,就應(yīng)該相應(yīng)地舍棄些什么,比如兒女情愛。與神瑛自是沒有機會再見,再見亦是路人。我愧對他,他終于也回報了我一次。算不算扯平?艾莽說過原諒別人容易,原諒自己不易,而我要學(xué)會原諒自己。我對自己一向苛刻,心內(nèi)的負累早就不堪負荷。我每日能做的就是拿著那串艾莽轉(zhuǎn)交的佛祖相贈的佛珠念誦心經(jīng)。心經(jīng)的力量自是滌蕩心扉,可是一旦停止念誦,我的面前就閃現(xiàn)出楊戩的身影,那襲落寞的紅披風(fēng)在我跟前飄啊飄,然后我的淚便簌簌而落,打濕佛祖送我的每一顆念珠。為什么我心里這般難受?不是因為神瑛算計了我,而是因為我那樣放蕩的一面被楊戩看到了。王母說得對,我這樣的女子,不值得他為我翻天條、動情欲,可是潛意識里,我希望自己值得,我希望。
每當想到此處,我一個人就坐在窗下失聲痛哭。哀傷像潮水,只漲不落。那時,寶蟾和玉兒就會在翠竹軒外焦急地叩門,喊著:“湘妃姐姐,湘妃姐姐,你怎么了?”我無法回答她們,因為我到底怎么了,我自己也無法給出答案。我曾經(jīng)懷疑自己對神瑛動了兒女私情,天君告訴我那只是報恩產(chǎn)生的假象,那我對楊戩呢?也是為了報恩才產(chǎn)生了一些令我混淆的情yu嗎?楊戩對我沒有重生之恩,我與他沒有報恩之說。為什么我一想到他,心里的痛就翻江倒海?
楊戩,楊戩,那夜分別后,你還好嗎?那樣放蕩不矜持的絳珠是不是打擊到了你?
門外,寶蟾和玉兒已經(jīng)高聲急迫地說道:“湘妃姐姐,天君來了!”
我這才擦干了淚,期期艾艾地打開門出去迎接。
天君龍行虎步,氣概非凡地從竹林里走了出來,一見我就神色嚴肅起來,他從地上扶起跪拜行禮的我,道:“眼睛怎么哭腫成這樣?瀟湘館里的奴才不好使嗎?”
一言既出,一宮的仙娥都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寶蟾和玉兒也不自覺瑟瑟發(fā)抖。我只好道:“哪里,是風(fēng)沙迷了眼睛?!?
原只是搪塞一說,天君卻做了真,召喚出風(fēng)伯,神色冷厲道:“風(fēng)伯,怎么回事?怎么就吹迷了湘妃娘娘的眼睛?”
風(fēng)伯嚇得趕緊往地上一跪,誠惶誠恐道:“老臣有罪,老臣有罪?!?
我欲替風(fēng)伯辯解,天君已經(jīng)下了命令,“你既然那么喜歡吹沙,朕就貶你去下界荒漠之地,那里黃沙漫天,讓你吹個夠!”
“多謝天君?!憋L(fēng)伯年邁,還要被流放下界,都是因我一句無心之話??墒俏覅s無力替他辯解,天兵天將已經(jīng)出現(xiàn),將風(fēng)伯押了下去。負罪感已經(jīng)像一把劍爬上我的頭頂,隨時都可能劈下來。我真是個害人精!
天君云淡風(fēng)輕道:“朕帶你去王母宮見一個人,你的心情一定能好起來?!碧炀挥煞终f拉著我走出瀟湘館。
到了王母宮前,我瑟縮著不敢進去,我害怕碰見神瑛,也害怕碰見西王母。我沒有勇氣站在他們鄙夷的目光中。天君也不為難我,擊了幾下掌,宮門開啟,一個身著米色女醫(yī)仙服的女孩赫然出現(xiàn)于我面前。雙環(huán)髻,不插花不戴金,卻是清麗可人,溫婉可親。
“姐姐!”婆婆納從宮門內(nèi)兔子一樣蹦了出來,一下躥到我面前。
“阿納!”我又驚又喜地看著婆婆納,瞬間,悲傷與擔(dān)憂又升上心頭。我還是沒能阻止她來到天庭這是非之地。
“見到你太好了,姐姐,以后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卑⒓{天真地說。
我在心里暗嘆:傻妹妹,你供職的是王母宮,只怕以后要見面比起你在靈河還不易啊!礙于天君在場,我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天君道:“婆婆納,你好好伺候我母親,只要你表現(xiàn)好,朕會同母親說讓你一月見你姐姐一次。”
“一月才見一次??!”婆婆納悻悻然,轉(zhuǎn)而又高興起來,“不過比起靈河好多了,靈河基本就見不到姐姐哈!”婆婆納歡天喜地,心無城府的樣子,我只祈禱她在王母宮內(nèi)能得到西王母的善待。
我對天君道:“阿納往后還請?zhí)炀噘M心照顧?!?
天君點頭:“放心,婆婆納好歹是母親的恩人,治好了母親的豹尾虎牙,母親會念她的好的?!?
“其實治好王母娘娘的,初龍才該居首功……”
“阿納,初龍能有什么功勞,你已經(jīng)討了天君和王母娘娘的賞,就不要幫著大家邀賞了,否則天君會覺得咱們yu求不滿。”我忙打斷婆婆納的話,我可不想初龍和紫鵑也被召回天庭,這樣就白白辜負了我當初送他們走的初衷。
婆婆納倒也聰慧,立即會意,岔開話題躬身行禮道:“婆婆納多謝天君和湘妃娘娘抬愛。”
天君朗聲笑著,擺了擺手。
隨天君入了王母宮拜見西王母,西王母當著天君的面和我說了一會子客套話。我當然不可能當真,時至今日我若還以為西王母會與我化敵為友,我就不戰(zhàn)而輸。
拜別西王母,告別婆婆納,天君送我回瀟湘館。一路上,天君心情都頗好,還順手牽了幾片流云戲耍,童心十足。我不以為意,他卻已經(jīng)將流云搗鼓成棉花糖的形狀遞給我道:“嘗一嘗,看看有沒有棉花糖的味道?”
我一愣。他道:“吃點甜食,會讓人的心情好轉(zhuǎn)。”
原來他知道我心情不好。“你在擔(dān)憂你靈河的朋友嗎?”
“嗯?!蔽尹c頭,婆婆納來了天庭,只有紫鵑留在鱷魚洞里照顧初龍,不知道初龍的身子恢復(fù)得怎樣了。
“朕已派了楊戩去西天探看他們,楊戩回來時,我立即就讓他去向你匯報,你只管安心?!?
天君竟設(shè)想得如此周到。
于是我開始翹首以待楊戩的到來。我期待楊戩給我?guī)Щ爻觚埰桨驳南?,也期待能再一次見到楊戩。那夜分別后,就未見到楊戩的面,不知道他可還愿意見到我。
楊戩是在入夜來瀟湘館拜會我的。例行公事般行禮叩拜,匯報了初龍在鱷魚洞的情況,初龍和紫鵑一切無礙,然后他便靜默地坐在瀟湘館的院子里,不說話也不起身。寶蟾和玉兒識相地退下了,他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瓶子遞給我,道:“你許久沒有喝過靈河的水了吧?”
我一顫,霜降之劫時倒是喝了五百年神瑛親手喂的靈河圣水,自從到了天庭,就再沒飲過了。
楊戩道:“我給你帶了一瓶回來,你留著泡茶喝?!?
我的喉嚨口立時梗了個雞蛋般,悲傷排山倒海地襲上胸臆,視線瞬間就模糊了。楊戩將玉瓶子擱在石桌上,沒有同我道別,靜默地走出了瀟湘館。他的紅披風(fēng)消失在竹林盡頭時,我的淚終于止不住落了下來。楊戩,我不配你這樣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