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暗藏

早朝開始得是極早的。

我一個人住在自己的寢宮，睜開雙眼，見天色還是一片模糊，似墨染過一般，便閉上眼，又準備接著睡了。可是還未曾安然入夢，便在朦朧中聽見柳於的聲音的。

“大王還未起來？”她此時應該站在門外，悅耳的聲音夾了絲絲質問。

“回娘娘，大王還未起來。”門外守著的小辰子答道。

我自知柳於來了便再不可能繼續睡了，便連忙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吩咐一旁的婢女爲我洗漱更衣。

“大王。”我甫一穿上龍袍，她便進來了。

見我正端端正正乾乾淨淨地在牀前站著被婢女服侍著更衣，她不禁莞爾一笑。其實，她的笑容真真是可以將那璀璨的羣星都給比下去。

她行了個禮，盈盈笑意漾在嘴邊，道：“臣妾叩見大王。”

我心中暗自一笑，敢來打擾我睡覺的人，此時居然這麼規矩。但是面上卻是一副水波不興的樣子，沉聲道：“平身。”

她聽罷站起身來，對著正在爲我係腰封的婢女微微笑了一下，便往我這裡走來。那婢女倒是習慣了，知道她要做什麼，便施了個禮，退下了。

她繞到我的身後，一邊爲我整理衣袍，一邊輕聲在我耳畔說著話。“時候雖早，卻已有大臣在大殿上候著了。大王亦當早到纔是。”

我搖搖頭，笑道：“何必呢。”

她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爲我理著衣襟。

弄完一切之後，我並沒有去朝堂，而是拉著柳於坐下與她聊起了天。“近日朝中不甚安分。”我扶額沉思良久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話，打破了房中的一潭死水。

“尹國已降，大軍多少也傷了元氣。聽聞大王還有帶兵北上的意思？”柳於並沒有說朝中的問題，卻是扯到了我的北伐一事。

這也是挺棘手的一個問題。可是父王的遺願，我也不得不去完成。北伐的事情，越早越好。“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柳於熟讀書籍，豈會不知？”我並沒有告訴她父王的夙願便是北伐。

“臣妾聽聞最南邊的介州有些**。”她沒再說北伐之事，而是換了個話題。

我點點頭，只說了個“知道了”。

她皺著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終於接著我的第一句話說起來：“朝中如此，大王不整頓是有原因的吧。”她看著我，急切地想要在我的眼中尋找答案。

我微微點頭，開口道：“待到時間一久，那些禍國殃民之人便更肆無忌憚，必將原形畢露，那便是我們的國庫充裕之時。”小聲地說完這一番話，我起身拿著兩個杯子去不遠處倒了些茶水，又返回坐下來，準備再和她聊上幾句。

“大臣們想必已等候大王多時了，您若再不去，我這岌岌可危的妃位便該更加搖搖欲墜了。”她苦笑著說道。

也是難爲她了。我在心底嘆了口氣，便與她告別，帶著門外的小辰子往大殿走去。

那些大臣們又該是一副怎樣的嘴臉呢？

我在臣子們看不到的地方站了一會兒，裝作伸懶腰，卻是在暗暗地觀察他們。他們有的神情不屑，東瞅西看，似乎已站不住了；有的旁邊的同僚高談闊論，也不知是不是在聊酒宴。唯獨少數幾個類似賀勤胡左旭的臣子，一動不動畢恭畢敬地朝著我的龍椅站著，眉頭微蹙，似是在焦慮這什麼。

我不易察覺的抿嘴一笑，在小辰子的陪同下懶散地走向龍椅，剛坐上去還不忘打個哈欠。衆臣們早已在我走上龍椅的過程中站好，現在都盯著我，見我哈欠已畢，便整齊劃一地跪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洪亮而底氣十足。

我不悅地皺皺眉，漫不經心地說：“衆卿平身。”

他們聞言站了起來。“謝皇上。”

還沒等有事稟報的人站出來，我便開口道：“寡人慾帶五萬簡雲軍親征北方錢國，二十天後出發，不必再議。”

殿上頓時一片慌亂，大臣們面面相覷，繼而竊竊私語起來，想起了一羣熱鍋上的螞蟻。

“大王，此事萬萬不可！”胡左旭挺身而出，抱拳吼道。殿中頓時一片安靜，那些臣子們都靜靜地看著他，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們隱隱散出的幸災樂禍。

我依他們所願，大發雷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厲聲喝道：“你是個什麼？敢忤逆寡人的意思？哼！胡左旭，寡人即刻便將你逐出京都。你便到介州去當你的六品通判去吧！”我覺得似是火候還不夠，便隨手拿起一支筆，用力朝他扔去，然後瞪著雙目快步離開了。

餘光瞟過他，他只是跪在殿上，頭也未擡。

我坐在御書房，等人。

小辰子傳報，胡左旭求見。他這一根筋果然來了。

見到我，他禮也未施，便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這昏君！”罵完便掉頭準備離去。我大喝：“站住！”他的身形一頓，扭頭看著我，又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不禁搖搖頭，道：“讓你去當通判莫不更好？”我邪邪一笑。隨即對小辰子說：“你去取酒來。”小辰子行了個禮便離開了，我又對房中其他人道：“全都下去。”他們也都匆匆撤退。

我坐回椅上，對著滿臉錯愕的胡左旭道：“過來。”他頗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半信半疑地朝我走來。我站起身來，摸出一塊金牌，塞到他手上，然後以極低的音量道：“見此牌猶如見寡人，愛卿此去小心爲妙。寡人在此靜候佳音。”

他的眼眶竟紅了起來，一下子跪了下去，哽咽道：“謝大王厚愛。”

我又搖搖頭，沒有說話。

小辰子將酒取來，我拿著那瓶酒，故意提高音量，道：“這酒給你，你若再多口舌，寡人便要你喝了它！滾！”

他也很是配合的換上了滿臉怒容，氣勢洶洶地從御書房離開了。

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