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均沉默嘆氣,過了一會,青玉子問道:“蘇公子,你們就不打算阻止這場爭斗么?”蘇泉搖搖頭,說道:“這一戰遲早要來,今日制止,明日又來,打上一場也好。”青玉子說道:“嗯,想必貴幫子弟怨氣不小,讓他們痛快廝殺一場,出出氣,更好些吧。”蘇泉苦笑道:“我們也是不得已,若非摩尼教逼人太甚,也不用非得打個他死我活的,誰沒有父母妻兒的,唉!”連連嘆氣搖頭。
寶應元年十月初六夜,長安城慈恩寺后傳出巨大聲響,似有房屋坍塌,地面崩陷。附近居民均以為地震,震醒者眾,紛紛點燈起床,跑出屋外。天黑風冷,久等無余震,各自回家。
林音一掌雖未震碎金鐵底座,卻將那座石佛連著下面的石柱震飛了去,直直沖破屋頂,落下后又砸塌數道墻壁,整座小廟被毀了個七七八八。
爬出地面,此時雖是深夜,但有星光閃閃,自然比地穴中亮了許多。林音在地下,因怕出來后失明,每隔些時間便生些火光,讓眼睛不至于久不見光,因此從地下爬上來時,尚能模模糊糊的看見星光冷月。
涼風吹來,林音竟然輕輕的打了個顫,他不知在地下待了多久,自然沒有風吹雨淋,因此輕風一吹,就如騰云駕霧一般,飄飄失所以然。
出來后,又呆呆站了很久,才穿過瓦礫殘墻,緩緩越過慈恩寺,走到東市大街上。此時街上空無一人,林音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渾渾噩噩,頭重腳輕。走不了幾步,有些疲累,找了處墻角,緩緩的躺在地上,悠悠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晴氣朗,深秋居然如初夏,很是溫暖。長安已被唐兵收復,逃難居民多已回復,城中次序漸漸井然,街道上行人走卒,販夫商旅,絡繹不絕。
一年輕婦女一手提著乘滿菜蔬米肉的竹籃,另一手牽著一五六歲男童,滿滿的走在東市街上。小男孩蹦蹦跳跳,總是想掙脫少婦,少婦一邊走,一邊溫言勸阻。少婦孩童衣著打扮雖不華麗,卻都整齊干凈,想必來自小康之家。
忽然,男童指著街角一處喊道:“媽媽,媽媽你看,那邊有個老頭,睡在地上。”少婦順著男童所指,看了一眼那邊,只見一瘦骨嶙峋且衣衫破爛,頭發胡須亂作一團的乞漢靠墻而睡。街上人來人往,那乞漢竟然睡的深沉,倒有些奇怪。少婦牽緊男童小手說道:“哎呀,寬寬別亂看了,我們快走,你爹爹還等媽媽回家做飯呢。”那叫寬寬的男童說道:“媽媽,你看那人胡子比外公的還長,是不是很老了呀。”少婦輕輕喝道:“寬寬別亂說,胡子長就老么?”寬寬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奶聲奶氣說道:“就是呀,爹爹胡子就短短的。”又望著他媽媽說道:“他睡覺也不蓋被子,不乖,我乖。”少婦笑道:“是是是,寶貝寬寬最乖;好啦,我們要回家啦。”寬寬說道:“媽媽,他好可憐,衣服都破了,又不胖乎乎,肯定沒有乖乖吃飯,我們給他一個包子好不好嘛。”少婦笑吟吟的點點頭道:“好好好,寬寬你去給叔叔送個包子。”說完從籃子扒拉出一個包子,遞給了小寬寬。
小寬寬接過包子,小跑到那長須乞漢面前,輕輕的將包子放在地上。那乞漢忽然輕輕睜開眼睛,看了寬寬一眼,似乎想說什么,卻只張著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寬寬也不懼怕那乞漢蓬頭垢面,骨瘦如鬼,盯著乞漢吱吱呀呀說道:“給你一個包子,你吃吧,吃飽了就能胖乎乎。”
乞漢咧咧嘴,似乎想笑,卻又十分吃力的樣子。這時那少婦走過來,朝那乞漢笑了笑,然后牽走了小寬寬。一邊走,寬寬一邊問:“媽媽,那人為什么要睡在街上呀,他沒有家么?”少婦說道:“是呀,有的人沒有家,就只能睡外面啦。”寬寬答道:“哦,那他真可憐。”
一大一小二人從東市往南走,不久就回到自家院中,還未關上院門,竟看到那乞漢站在門口,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么。
少婦有些懼怕,依然問道:“你要做什么,要吃東西么?”說完又準備從籃子中掏食物。
那乞漢點點頭,又搖搖頭,口中吐道:“額、幾習、介介……”少婦聽的很仔細,卻絲毫不懂乞漢說的什么,便問道:“你不吃東西,那是想要什么?”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要銀子么?我去給你拿一些。”乞漢連連搖頭,面色焦灼道:“乓乓額,額……”乞漢說的十分吃力,忽然閉口用手在地上寫到:“借我紙筆。”
字寫的歪歪扭扭,少婦卻看得目瞪口呆,她腳下可是青石板鋪的街面,那乞漢手指戳上去,就像戳豆腐那般簡單。
半天才回過神來,少婦正要轉身去拿,就聽身后有人問道:“小蓮,是什么人在外面?”小蓮正是那少婦,她回過頭說道:“相公,你招呼一下,我去拿紙筆過來。”說完便轉身朝屋內走去。
小蓮丈夫二十五六,儒生打扮,清須兩綹,頗為文氣。他走過來看見乞漢,正要詢問,又看到地上字跡,吸了一口氣,說道:“兄弟請進來再說。”
乞漢也不推辭,跟著那儒生進了院子,又進了客廳。此時那叫小蓮的女子已拿來紙筆,放在桌上,有擺過一張椅子,讓乞漢坐下。
乞漢彎腰致謝,拿起紙筆先寫了“多謝”兩字。那儒生笑笑,點點頭道:“在下楊棲梧,不知兄臺尊姓大名。”乞漢歪歪扭扭的寫出兩個字:“林音。”
林音睡了一覺,漸漸有些清新,在街上見少婦善良,厚著臉皮跟她回來,想問如今是什么時候,卻發現太久未說話,居然口齒不便。又想出借紙筆與人交流。
楊棲梧點了點頭,林音繼續寫到:“安祿山死多久。”楊棲梧問道:“林兄弟你不記得了么?”又說道:“那已是至德二年的事情了,如今已是寶應元年,乾元三年,上元兩年,已經過了快有七年了。”
林音愣了好一會,心中暗嘆:“安祿山死后不久自己就被關在地下,想不到轉眼過了快七年;自己也從十七八少年,變成二十四五青年了。”呆呆坐著,竟不知該寫什么。
楊棲梧見狀,問道:“林兄,怎么了?”林音回過神,搖了搖頭,寫到:“我想洗澡。”楊棲梧見了,說道:“稍等片刻,我讓內人去燒水。”林音搖了搖頭,寫到:“不用,井,水桶。”深秋已寒,但楊棲梧想起林音絕技在身,略微猶豫,便說道:“林兄跟我來。”說完便領著林音去到后院,又拿過水桶毛巾與皂角膏交給林音。不遠處擺著一條木凳,還放著一把小刀與一套舊衣服。
少婦小蓮已做好飯菜,小寬寬望著滿桌飯菜,雖口水直咽,但見父母不動,也不肯動筷。三人等了一會,一名男子推門進來,那男子進來后朝楊棲梧夫婦長揖到地,然后吱吱呀呀說道:“斗些了。”正是口齒不清的林音。
楊棲梧聽懂林音向自己道謝,笑道:“林兄客氣了,快坐下吃飯。”林音點點頭,也不拘束,坐了下來。寬寬望著林音,撲閃著大眼睛問道:“媽媽,這叔叔是誰呀?”林音上下清洗一凈,剃須束發后換上干凈衣服,模樣自然大變。
楊棲梧笑著對寬寬道:“這就是剛才那位叔叔呀,你不認識啦。”他一邊說,一邊招呼林音吃飯。寬寬瞪著大眼睛望著林音,似不相信。
林音七年只吃生麥粒粟米,后面幾年食物又發霉腐爛不少,僅可勉強維生(我是農村的,糧食在比較干燥的地方,可疑保存數年的,至于地下為什么有糧食,日后會講),哪里有什么好滋味。出來后第一次見到熱氣騰騰的飯菜,又有魚有肉,自然是食指大動。又見飯菜熱氣騰騰,恍惚間竟淚光盈盈,欲哭出來。
楊棲梧夫婦自然看在眼里,也不便說什么,只不住為林音夾菜;林音初始還有些拘束,但越吃越放開,最后竟如狼吞虎咽,一邊的小寬寬看著林音風卷殘云,將桌上飯菜吃了個七七八八,差一點就要哭出來。
熱飯熱菜吃飽,又喝了幾碗熱湯,林音只覺渾身前所未有的舒暢;又見桌上飯菜被自己吃的差不多,歉然一笑,說道:“多些二位,番菜逗被唔次完,呵呵。”楊棲梧笑道:“林兄弟不必客氣,我們再做就是了。”小寬寬也說道:“叔叔你沒吃飽我們還有,你給我留一點就行了。”林音撓了撓頭笑了笑,說道:“謝謝小寬寬,一會叔叔給你變戲法。”寬寬欣喜道:“叔叔你會變戲法么,現在變我看好不好。”林音道:“等你吃完飯好不好。”漸漸的,口齒唇舌靈便了些,說話吐字自然清晰起來。寬寬很懂事,家教也嚴,乖乖的點了點頭。
ps:主角出來了,其實在里面時間也不長,就三四章,不過時間跨度大。最近好忙啊,明天還要加班,但總算趕一章出來了。拒絕粗制濫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