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來時,那藥林之中便只剩下若癲若狂的血郎中一人,這凄厲的慘叫聲,若不是血郎中發(fā)出的還有誰?
劍問天心頭一沉,說了聲“走!”狼騰提縱術幾個起落,早奔出幾丈開外。陳嫣略一猶豫,隨即緊跟著向藥林方向走去。
兩人的輕功均是極佳,加上有事發(fā)生,自然走得更快。晃眼間藥林已到,劍問天陳嫣加快步伐,走入林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仍是那遍地狼藉的藥樹,左邊不遠的地方,一棵搖搖欲倒的藥樹下,有一個人正倒在血泊之中。
果真是血郎中!劍問天縱身上前,一把扶起,但見血郎中心口之處,鮮血不斷溢出,一張黝黑的臉上,此時已全無血色,那神情,是驚栗?是憤怒?是痛心?是難以置信?抑或還有其他?恐怕只有從他口中得知答案了。
然而血郎中已是氣若游絲,縱使他醫(yī)術高明,救人則易,要救自己,卻是頗難。
簌簌幾聲,劍問天戟指連點,封住了血郎中幾處要穴,好不容易傷口鮮血慢慢止住,血郎中雙眼半合,仍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劍問天眉頭深鎖,以掌抵住他的百會大穴,連連運功,剝極真氣源源不斷輸出,如此過了一個時辰,只覺血郎中身子漸漸溫熱,接著便聽他長長一嘆:“我錯了!我錯了!”
劍問天一怔,在他的記憶深處油然喚起,當年不度僧臨終時的最后一句話正是:“我錯了!我錯了!”不禁問道:“你什么地方錯了?”
“我對你那樣,你何必救我。”血郎中答非所問道。說了這句話,連連喘氣,大聲干咳起來。
劍問天道:“你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你不義。”又問道:“是誰殺了不度大師?”他本想問“是誰對你下此重手”,可是話到嘴邊,不知為什么,卻變成盤問不度僧的死因來。
“誰殺了不度僧?”血郎中注視著劍問天,突然哈哈大笑,笑聲中略帶凄涼之感,也牽動了傷口,使得他忍不住氣喘吁吁。歇了一歇,血郎中長嘆一聲道:“昔日報,今日還,天道循環(huán),報應不爽,想不到我血郎中也有今日,最終落得和不度僧同樣的下場。”
劍問天仔細揣摩他的話中之意,隱隱覺得血郎中今日之傷,與昔年不度僧之死,必然大有關聯(lián),追問道:“究竟是誰殺了不度大師?”
血郎中凄然一笑道:“你既然已經(jīng)料到,又何必問我。”劍問天只感到自己身子微微一顫,道:“原來真的是你!”
血郎中道:“不錯,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不度僧也不至于無辜枉死。他本不該死,可惜他做錯了,我也錯了。一切都悔之晚矣!”這番話聽起來是在將所有罪名攬給自己,實則令人聽得不明不白。
劍問天引忍心痛,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了一想,又道:“那么,不度僧的尸骨呢?又到哪里去了?”
血郎中一陣凄笑,喃喃道:“血郎中啊血郎中,你中山遇狼,亡羊補牢,悔已太遲,悔已太遲了!”劍問天只道他先時瘋病未除,加上身心遭遇重創(chuàng),又說起瘋話來,心中暗嘆,不再追問。不經(jīng)意抬頭一瞥,忽見遠處樹叢之中,一條人影猛地閃過,速度好快,快得只看到兩團幽幽的光芒在閃爍。那是一雙充滿妒恨的眼睛!
是他!莫非是他?劍問天口張了張,便要叫出,又聽血郎中強烈咳喘著,忙再度輸功,為他續(xù)氣,心下已明了得很:“這位神醫(yī)師父命不久矣!”
血郎中果然搖頭道:“我是終有此報。問天,你不必再損耗功力救我了。”
劍問天輕輕嘆息,道:“你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血郎中喃喃自語道:“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我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此時,突聽陳嫣高聲叫道:“師父!”聲音充滿詫然。劍問天連同奄奄一息的血郎中都道天蠶姥姥尚在人間,聞聲一齊看去。
幾棵藥樹后面,有三個人閃出,劍問天又驚又喜:“凌大哥!芳姐姐!”來的便是凌逆風、雪狼女、孟孤芳三人,走在最前面的乃是雪狼女。陳嫣的那一聲“師父”,正是朝她而發(fā),但她脫口叫出之后,又茫然搖了搖頭道:“不,你不是師父,師父已經(jīng)死了。”
劍問天也甚感詫異:“雪狼女年紀和我不相上下,嫣兒怎么會認錯了人?”卻覺血郎中身子猛然一震,本已黯然無光的眼神,忽又閃亮起來,也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力量,支撐著他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雪狼女,蒼白的臉上滿是笑意,吃力張口叫道:“棋子……棋子……”
劍問天劍眉微皺,心想:“嫣兒是小孩子,認錯人倒還罷了,血郎中好歹和天蠶姥姥也曾夫妻一場,怎么連他也認錯了?”只道血郎中又發(fā)起瘋來,便思上前阻止,一眼見到雪狼女站在那兒,并無抗拒之意,況且還有孟孤芳和凌逆風在她身邊,萬一真是血郎中臨死一擊,有他兩人保護雪狼女,當可無事,也就打消了念頭。
血郎中臨近雪狼女半丈之外,停住腳步,上上下下打量著雪狼女,搖搖頭道:“不,你不是棋子,我的妻子已經(jīng)死了,她也不似你這般年輕。”劍問天暗暗松了口氣:“看來他并沒瘋了。”
只見血郎中低頭沉思,好像在極力讓自己想起什么,向一旁的孟孤芳招了招手道:“孤芳,你過來。”
“師父。”孟孤芳毫不遲疑,舉步走近。
血郎中指著雪狼女道:“芳兒,你去問她……”下面的話故意壓低了聲音,但劍問天依稀還能聽清:“……她乳__峰中間是不是有一顆黑痣。”
劍問天心中納悶,幾乎想脫口說出:“你怎么知道?”在雪狼谷中,雪狼女身穿鮫綃衣,身材暴露無遺,又加上千艷宮中,雪狼女毫不避嫌在劍問天面前換衣服,即便劍問天無意去看,也知道她胸口的確有那么一點記號,但這可涉及到一個女孩子的清白,無論如何,打死他也不能說出口的。
孟孤芳俏臉一紅,望著雪狼女,不知道該不該問。其實無須她傳話,在場眾人,都已聽到,雪狼女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只是望向血郎中的眼神,仿佛有所改變,良久才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給了血郎中一個肯定的答案。
血郎中喜不自勝道:“你果真是我的冰兒。我的女兒還活著,我血郎中臨死之前,竟然還能見到我的女兒!”仰天大笑三聲,胸口鮮血如泉井噴,直挺挺向后便退,雙眼一閉,就此一瞑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