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痕在昆侖已經(jīng)大半個月,這些時間他一直都只是在盤膝打坐卻絲毫不覺得乏味。因為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最重要的修行是什么。
——修心。
所有的武功招式內(nèi)功心法所修都是人身。而魔族的《神武訣》修煉的則是人的神,人的靈魂和意念。但現(xiàn)在,段痕才真正明白,一切的根本卻是自己的心,若無一顆古井不波的心,他就無法讓自己的修為達至頂尖。
他還要報仇。每每想起仇恨,想起阿一,他的心都無法寧靜。他甚至有種沖到阿一面前一劍將其斬殺的沖動。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對方無論是智謀和著修為都遠在自己之上,他去了不是去送死,而是去“送丑”,送給對方一個嘲弄自己的機會而已。
段痕終于又靜下心神,迎合著這天空大地的韻律緩緩呼吸。
但此時,卻有一個人沖上山來。
“段痕!莫陽出事了!”
沖上來的人是梵天奇,卻想不到他居然能夠找到這里來。
“你說什么!”段痕怎么也坐不住了,他對莫陽沒有愛,卻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說不清這感覺里包含著什么,卻一定有一部分是關心。
梵天奇道:“那是兩天前的事,兩天前我們?nèi)ヌ旖缯覠o問老者……”
“我知道你們來這里問什么,我可以告訴你們,他的確又復活了,但究竟用的什么辦法我不知道,而且我也無法感知他在什么地方。我只知道,令他復活的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一股我們都需要提防的力量。”無聞老者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他的話一向很少,一天至多三句而已,想不到今天他卻破例了。
梵天奇想再問些什么,卻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勢自他身后襲來,讓他的人都被向前推了一步。不只是他,這里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這種氣勢,就算是曾經(jīng)的暝印也不曾有過,來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或者,根本不是人。
來人一共四位。最左邊一位是位身著綠灰布衫的老頭子,給人的感覺就仿佛隨時都會躺進棺材里一樣,一雙眼瞇縫著,也不知是不愿意睜開還是沒有力氣睜開。在他旁邊的則是一個粗矮的肉敦,這人不必影劍高多少,卻很胖,胖的就像個球,一雙肉嘟嘟的小手總擺弄著一個玉銼子,老是用右手的食指去輕輕的磨。還有一男子身形偉岸,雖然穿著衣服卻也能看出一身橫練的肌肉,只是這人的目光十分平和,就像牛的眼神一樣。若你真的仔細看過牛的眼睛,你就能想象此時這人的眼神。而這幾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站在最右側(cè)的人,她是個女子,一個美麗十分的女子,就連其他女子都忍不住要看上幾眼的女子。她這樣的女子站在這幾個男人身旁,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這幾人并排站在天界的大殿之中卻仿佛沒有看到這里所有人,身形偉岸的男子徑直向莫陽走來,還未等莫陽反應過來,那人以掌心力量一吸,莫陽胸口就有什么東西飛到這人手中。那竟然是一顆七色彩石!那是當年持八交給南宮涵,南宮涵又轉(zhuǎn)增給莫陽的。這彩石如何珍貴不說,只是這是南宮涵留給莫陽的物品,就足以讓莫陽用命去保護。
但那幾人不想要莫陽的命,尋到七色彩石便轉(zhuǎn)身離開,莫陽愈加阻礙,那身形偉岸之人單手一揮,莫陽十成的性命就去了七成。若非當是梵天奇在場再加上天界眾人護持,莫陽此時怕是已經(jīng)死了。
聽完梵天奇的敘述,段痕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她現(xiàn)在沒事吧。”
梵天奇道:“人雖然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但那顆石頭她卻看的比命還重。”
段痕道:“你知道那幾個人的去向嗎?”
梵天奇道:“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有必要和我去一趟天界。”
段痕道:“什么時候?”
“現(xiàn)在。”
天界依舊氣派如斯,正門處依舊立著那尊屬于南宮涵的石像。而在旁邊則又多了兩尊,一尊是帥秦,一尊屬于鐘虎。若不是對天界有極大的貢獻絕沒資格把石像立在這里。段痕一眼就能認出那個人是誰,因為那個人手里的劍和染塵一模一樣。
大殿四周分布著共三十六位白衣之人,這三十六人衣著款式無二,就連兵器都是一樣的唐刀。眾人按左文右武分列兩側(cè),臨君則坐在正中王座之上,身后立著五個人,則是臨君的五大護法。無問站在臨君左手邊,在臨君右邊則是一個身著黑衣帶著雪白面具的人,因為這張面具旁人看不清他的長相,而且這面具上根本沒有孔,別人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卻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腰袢懸著一柄比之漆黑的唐刀,刀直而長,卻沒有鞘,只是套在一個鐵環(huán)上。這樣一來不但拔刀沒有絲毫阻礙,就連與人動手之時都可以毫無掛礙。其實這個人的身份一直是個謎,他來到這里的時候就帶著這張面具,而且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沒人知道他的過去,讓人知道的只有他的刀法,不二的刀法。那三十六個白衣守衛(wèi)就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
段痕走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就連那戴面具的人
都忍不住微微側(cè)頭。但段痕卻知道,他們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前世。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我不是他。”段痕每一個字都說的十分用力,仿佛那聲音還沒有出口便已被他壓碎。
在場的人無不驚詫,當年那個溫柔陽光的劍客真的不存在了。
臨君定了定神,道:“我們看的不是你的前世,而是現(xiàn)在的你。只是這個你,讓人失望。”
段痕哼了一聲,道:“我來不是和你說廢話的,告訴我,那幾個人在哪,我去把那塊石頭追回來。”
“就憑你?”一個人冷著聲音問道。這人站在右側(cè),腰間挎著一柄長劍。
段痕側(cè)目向那人看去,一字一頓道:“就——憑——我!”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你這被我?guī)煾捣Q作無雙劍客的人,輪回之后還剩下多少盡量。”說話時他不禁向臨君看去,他看的不是臨君,而是臨君身后的一個人。那人,叫做殘生。
段痕不說話,但不過那么一個瞬間,他卻已經(jīng)將劍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用的不是自己的劍,是那人的。但那人此時,卻根本還沒有反應過來。
當啷啷……,段痕將那人的劍扔在地上,還是沒有說話。
那人撿起落在地上的劍,又看了眼殘生,卻是要橫劍自刎!
當啷啷……,那把劍又被打落在地,是被不知誰彈出的一顆石子打落的。
“生命可貴,如何要輕聲。哪個劍客一生沒有敗過,敗了就要抹脖子,那這個世上不是多了許多冤魂。”這人的聲音自殿外傳來,眾人還未聽清那聲音,他的人卻已經(jīng)置身大殿。眾人還未看清他的容貌,卻已感受到他軒昂氣宇,那一身火紅的長袍也讓人猜到了他的身份。
是的,他就是無痕,曾經(jīng)南宮涵的情敵,也曾經(jīng)是南宮涵的手下敗將。但他今日回來卻不是為了報仇。
“你回來了。”臨君看著他,臉上露出了笑意。
無痕道:“是啊,回來了。”
“你變了。”臨君的笑意更濃。
無痕道:“是嗎?我倒是不覺得,其實我也不想這么早回來,但我卻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所以要回來確認一下。”
臨君道:“什么事?”
無痕道:“三男一女,卻不像凡人。”
梵天奇在一旁道:“他們已經(jīng)來過這里,而且,大傷了莫陽。”
“什么!”無痕原本安靜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焦急。是的,他還愛著莫陽。就像莫陽還愛著南宮涵。
“放心,”臨君道:“她沒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無痕的焦急絲毫沒有減弱。
臨君道:“他留給她的石頭,被那幾個人奪去了。她一定要找回來。”
“我這就去!”無痕此時已經(jīng)轉(zhuǎn)身。他當然知道臨君所說的那個“他”就是南宮涵,他的情敵南宮涵。但他不會去顧忌這些,只要莫陽能夠開心,他不在乎。
段痕卻將無痕叫住,道:“我也去。”
“你是誰,小子我告訴你,你的劍法的確不錯,但這事你管不著。”無痕的話說的很快,他不想多浪費一絲時間。
段痕卻道:“我管得著,因為,我就是他。”
無痕不會質(zhì)疑眼前這少年的話,因為他看到了這少年的劍法,一個人若是修煉到了段痕這般境界,又怎么會屑于去假冒他人之名。而且更主要的,他很想看看這人到底還存著那個人幾分力氣。
段痕緊跟無痕之后,向西方一座大山飛去。而西方真正能被稱作大山的,便只有西岳華山了。
此時無痕已是全力飛行,但段痕卻能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一段距離。看來這幾日在昆侖,他的確變得更強了。
“小子,不賴嗎。”無痕見段痕實力如此,也不禁露出欣賞之色。但他卻又想起這個人就是那人的輪回。若是那個人,哪輪得到自己來評論欣賞。想到這,臉上又不禁露出一絲黯然。
段痕身子一傾,飛至無痕身旁,道:“當然不錯。”
無痕見這人有心要與自己較量一番,當下暗暗運勁,又快了幾分。但段痕卻也跟著快了起來,幾個起落之后卻也仍未落后分毫,而此時無痕卻是不能更快了。只是他不知道段痕能不能再快些。
其實段痕早已到了極限,第三個起落之時他就已經(jīng)力竭。但他決不能讓自己落后,但卻心生一股狠勁,偏就是不肯落人于后,丹田處卻竟又生出一股奇異力量,這力量原本仿佛散落在段痕周身經(jīng)脈臟腑,卻不知怎地被牽引而起,聚于丹田,段痕只覺得精力又是充沛,這才勉強跟上無痕的速度。但到第十一個起落的時候,他卻覺得那股力量更強了,此時他甚至還能更快。
這對于段痕,當然是好事。
“這就是盤古的力量?”那身形偉岸的男人低聲問道。
回答的是那個肉球:“沒有錯。但如今剩下的也不過三成而已。”
“哦?”偉岸
男人又問。
肉球道:“盤古是這天地間孕育的最為純粹的生命,原本帝釋天有心拉攏他為天界戰(zhàn)神,但卻遭他拒絕,這才大怒,降下天雷。卻不成想盤古卻居然抵擋得住,那流出的血被地火鍛造,成了神斧。但是他開天辟地,那一斧就耗去了五成神力,最終他身死之時留下這石頭,至多也只能凝結他三成的力量而已。不過幸好,幸好他沒有做這個戰(zhàn)神,不然也不會有你,戰(zhàn)神天驚。”
他,他們,竟真的是神!
天驚道:“無居,又是誰不肯做這風神,才讓位給了你。”
無居呵呵一笑,道:“我倒真希望有那么一個人來做做我這個風神的位子,我是真的累了啊。”
“那你就去死吧。”無痕的聲音自其頭頂傳來,一柄鮮紅長劍凌空落下,刺入地面,入地一尺。而他的人則凌空立在劍柄之上。
嗡——
一聲清鳴,卻是無痕腳下的劍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動。他腳下一個不穩(wěn),翻身落地,身形雖然瀟灑,但這一個回合的較量卻是他敗了。而此時段痕已經(jīng)站在一旁,那枯瘦老者的手正擺弄著那塊七色石。
“把它給我。”段痕的聲音冷硬的如一塊石頭。
那老者干笑了一聲,道:“你想要他?只要你有本事走到我面前,從我手里把它拿走,我就把它還給你。放心,我說話一向算數(shù),而且你還可以放心一件事,這幾個人絕不會攔你。”
段痕當真朝那人一步步走去。每一步落下,地上都印出一個半寸深的腳印。他故意讓自己的每一步都堅如磐石,就是生怕那幾人會忽然發(fā)難。而此時無痕也一直在旁邊掠陣,只要有一點變動,他就會立刻出手。
還有一步,只要再踏出一步,段痕就可以拿到那顆七色石頭。
但是這一步,他卻怎么也動不了。
他只感覺自己的力量在逐漸衰退,一點一點,就好像花兒枯萎了一樣。
“忘了告訴你,”那老者忽然開口:“我的神位是枯,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讓一切枯萎,不只是你的力量,甚至是你的身體,你的生命和靈魂。”
“呀!——”
段痕不理會枯神的話,卻兀自一聲低吼,星杰長劍隨之拔出,一件筆直刺出,這一劍之凌厲當真讓人驚異。但長劍去勢雖猛,到至枯神面前只是卻已力竭。力竭,劍卻未止。這一劍的后勁竟更加強大,如驚濤駭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段痕當然知道這神的力量是何等的高不可攀,故而這一劍他已拼上了所有的修為。
無痕在一旁暗暗感嘆:“他,竟然還能這么強。他當真不愧是他。”
噗……
段痕胸口翻涌,一口鮮血吐出,劍芒已觸碰到七色石,但他卻沒有了一絲力氣再讓這把劍再前進一分。
“好小子,居然有這本事。但你始終沒有拿到這塊石頭,他不是你的。”枯神將那塊石頭在段痕面前晃了幾晃,似是在炫耀。
但卻不及防,段痕竟還有最后一絲力氣,伸手奪過那七色石,隨即拋給無痕,大喊:“快走!”
無痕接住靈石,轉(zhuǎn)身便飛行至百丈之外。
枯神看著段痕,卻冷笑一聲,道:“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就那么走了,這樣的人值得信任托付嗎?”
段痕道:“那是因為他知道你們要的是那塊石頭,不是我的命。”
枯神道:“本來是的,但現(xiàn)在不是了。”
段痕道:“哦?”
枯神道:“現(xiàn)在我對你的命更感興趣了。而且我知道,只要留住你的命,他們遲早都會來找你的。而且說不定還會用那塊石頭換你的命。你們啊,搶走了石頭,卻又留下了石頭,真是笨的可以。”
段痕此時想走,卻知道自己走不了了。那幾個人已將他圍在正中。
段痕只覺得眼前一黑,人就昏了過去。
“他呢?”莫陽看到這石頭的第一個反應,卻是段痕怎么樣了。
無痕低聲道:“他,他……”
莫陽猛的從床上跳了下來。
“你要干什么!”無痕伸手想要攔住她。
莫陽卻推開無痕,道:“我要去找他!”
“他沒有死,那些人不會要了他的命。不過那些人可能會用他的命要挾你,讓你親自交出這塊石頭。”一個男子站在門口,手持一根兩尺不足的鐵棍。這人,就是當年將南宮涵帶來此地的蒼飛。幾年光景,他更顯得成熟,眼神里也多了幾分沉穩(wěn)。
莫陽卻堅持道:“我不放心。”
“是莫陽姑娘嗎?”一個天仙般的女子出現(xiàn)在莫陽面前,卻沒人看到她是怎么進來的。
莫陽道:“你是誰,有什么事嗎?”
那女子道:“你不記得我了?”
莫陽道:“怎么會不記得,你和那幾個人是一起的。”
那女子卻道:“除此之外呢?”
莫陽努力回想,卻什么也記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