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月瑛如此一說,越紫箐這才輕舒眉頭,向關滄海道:“關掌門,既然瑛兒已是應允,這下可放心了?”
關滄海撫掌笑道:“那是那是,從此我玉清門與天蒼劍派當結百年之合,同仇敵愾,實屬我兩家天大的幸事!就算前路有再多妖魔當道,相信也不懼怕了!”
隨著二人的話語,林月瑛卻依然垂首不語,只默默的退到一旁,毅力在那深淵的邊緣之處,眼望其內如天崩地裂一般的颶風漩渦,久久不語,一顆心卻宛如刀割,雖是表情默然,心中卻在不住滴血。
場外還有一個人的內心甚至比她還要劇痛萬分,此人正是巨石后的丁逸,當他聽到了這一切,整個人如遭巨雷轟頂,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他更不敢相信剛才聽到林月瑛說出的那句應允的話也是真的。
“瑛兒師姐果然恨我的離去,如今卻要用投入他人懷抱的方式來報復自己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的心會這么狠!”丁逸在心中不停的勸著自己,然而剛才的一切卻都是不爭的事實毋庸置疑,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一股力量給掏空了去,眼前的所有一切,包括他自己都驀然變作了一片虛無。他甚至懷疑自己此刻生存的這個世間也如鏡中花水中月一定不是真實的。
卻說石大川正聚精會神觀望著場上的動靜,忽然望到丁逸臉色一片慘白,整個人好似忽然魂魄離體一般,恍恍惚惚,不知他發生了什么事,當下忙將丁逸暗暗一拉,關切道:“丁師弟,你怎么了?沒事吧?”
無論他如何發問,丁逸卻仍然不回答,一雙拳只握的咔吧作響,那一雙如野獸般充滿狠意的雙眼直令石大川也吃了一驚。
“丁師弟,你這是……”
石大川雖然生性木訥,但卻不是蠢蛋,剛才關滄海與越紫箐的談話,還有眼前的一幕他也看到了,隨即想到丁逸一定是為此事受到了打擊,想到這一層,心中便是一陣慌亂,丁逸的脾氣他是略知一二的,看眼前的情形,丁逸隨時都有可能被心中的怒火所點燃,沖將出去,釀成不可挽回的禍端。
想到此處,石大川便死死的攥住了丁逸的衣袖,兩手按住他的肩頭,沉聲勸道:“丁師弟,我相信剛才小師妹的話也絕不是出自她的本心,他一定是有什么為難之處,你可一定要以大局為重啊,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伯父伯母著想啊!”
聽到了石大川的一番話,丁逸的身軀似乎微微的一顫,當下那一張煞白的面容緩緩轉向石大川,那已是被咬出鮮血的嘴唇,微微顫抖一陣,這才硬生生的擠出了一句話:“欺人太甚!”
“丁師弟!你……”
“什么海枯石爛,天荒地老,這一切都是騙小孩子的把戲而已,我應該早就明白,這世間上哪里會有什么真情實意,有的也只不過是些骯臟丑陋的利用關系,這就是他們的天下嗎?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丁逸目疵欲裂,雙目當中充滿了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絲,整個人看起來竟是十分的恐怖,直令石大川不住倒吸冷氣。
丁逸悲憤交加,一連說出了三句我不相信,與此同時體內的靈珠之氣和身畔的天陰杖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緒劇烈的變化而有了強烈的反應。
“咔嚓!”
丁逸手掌中的一塊頑石,竟是被他用力一捏,瞬間化為了齏粉,石屑粉末順著他指縫間汩汩流下,就好似他心中那所有的希望也隨之流逝而去。
驀然一股巨力直將石大川的雙手硬生生彈開,丁逸卻是身影一晃,直向身后的草叢間沒了進去,宛如一股疾風席卷大地,轉瞬即逝沒了影蹤。
石大川一怔,想要去追,身形方動,撥開面前的雜草,卻哪里還有丁逸的身影,他著實沒想到丁逸在此時猛然爆發之后,竟然這般厲害,他到底經歷了什么,為什么修
為如此的驚人?
望著風影綽綽的草叢,石大川怔了良久,一陣悵然若失,心中卻是一片沉重,“這下可遭了,雖然這次丁師弟和我經過了掌門師伯暗中的許可,掌門師伯也會在暗中周全,一時半會兒應該沒什么大礙,可是時間久了怕就算是師伯也難以掩護了,也罷,還是先回守靜堂中,然后再去找師伯稟明此事,再作商議!”想到此處,石大川便悄然離開了云海崖,向著斗云峰小心翼翼的行去。
…………
這天仿佛已塌陷,這地似乎已破碎。
無名的山巔,云煙依舊渺然,烈酒入喉,如醉生夢死一般,這天與地也不再高遠。
少年在心中不停地問自己,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誰在安排,自己到底如何去坦然面對。
林月瑛的話語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中重復又重復著,一腔愁思卻被一壺烈酒越澆越旺。
他從來沒有感到這般的累,身累心更累,自從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就明白這是一個沉重的擔子,這幅重擔落在他這樣一個少年的肩頭,他過早的看到了人世間的冷暖情仇。可是他不能退縮,也沒有退縮的余地,難道真的就如石大川所說,為了大局需要學會放手?
可是在他每每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心便會緊緊揪在一起,他不甘心!
無論換做是誰也絕不甘心,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心愛之人卻轉眼間另投他懷這個殘酷的現實,“不!我不會就此認命!我不相信這一切會變成如此結局!”
驀然,仰首,那如一股火焰般的烈酒不斷的順著他的喉頭被灌入腹中,心中那股與天掙命的火焰似乎燃燒的更加旺盛了。
凄冷的夜,孤崖。
滿天的星辰已不知在何時悄然出現,那道孑然一身,孤獨的身影早已如同泥塑。
他就這么在凄冷的孤崖之上癡癡的坐了一日。
眼望天上星辰一點一點,一片寂寥,四下里吹著冷凄凄的風,除此之外寂靜的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丁逸的心中驀然涌起一股深深寂寥,就這么怔怔的望著遠處婆娑的山影,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他驀然想起那時她的一幕一幕,那張充滿關懷的俏臉,那與自己在烈風川中的不離不棄,更有那在靈隱寺中的不悔,而后他仿佛忽然又看到她那充滿期許,充滿鼓勵的眼神竟在一直注視著自己。
丁逸以強迫自己再不想起她來,可是卻為什么總是無法控制住,仍然在默默的想著她?
其實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心中早已多了這樣一份深深的牽掛,這種感覺總是無時無刻的在不斷的縈繞在他的心頭,丁逸不禁自嘲苦笑,他明白自己應該早早的死了這份心,只因自己如今什么都不是,如今的自己不過是一個被那些正道中人視為仇敵的異族之人,他甚至連中原人都不完全是,所以他根本就不配,就連想一想也不配。
可是他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思念,他的心仍是如此的不安,也許就和那時在靈隱寺中一般,只要有她在身邊,一切才會變得踏實。
雖然他知道這一切如今已只是奢望。
正當丁逸魂不守舍之時,一只夜梟一聲咕咕怪笑,像是一道魅影一般從他頭上振翅疾飛而過。
丁逸驀然渾身一顫,驀然一陣自嘲,苦笑著自言自語道:“人家乃是中原之上三大正道翹楚的嫡傳弟子,相反我呢?只是一個劍派中棄徒的弟子,再說我的身上流淌著巫族的血脈,我又算哪根蔥?”
一股深深的悲愴襲上心頭,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如今卻人心相隔……
想到此處,一股強烈的失落感充斥心中,他從來沒有如此的沮喪過,就算是時光流轉回想當年離開青義村之時,也沒有像此時這般的絕望。
“哼哼!你
這小子,真沒看出來小小的年紀倒是多愁善感!”
忽然一個陰沉的聲音毫無征兆的自丁逸背后響起,使得猛的丁逸吃了一驚。
“誰?”
說話之時,便感到一股陰煞之氣逼迫而來,轉身望去更為驚奇,道:“是你?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夜色當中,那一張猙獰的獸頭面具在天空中群星微弱光芒的照耀下,顯得是那樣的可怖。
蒙面人將周身那一襲血紅的長袍一撩,直向丁逸走進兩步,卻是發出一陣陰慘的笑聲:“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倒是你怎么忽然會到我這里來?”
丁逸聞言一怔,當下將四處仔細分辨一陣,原來白日里自己神情恍惚,竟是毫無察覺來到了血神宗那陰氣森森的陰墓谷附近。
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丁逸卻陷入了沉默,更是對蒙面人毫無畏懼之意。
而那蒙面人卻全不在意,竟在丁逸的身邊與他一起席地而坐,那一張猙獰的面具望了他片刻,方才說道:“唉,都說人世間便是苦海遙遙,那些個證道長生所謂的修真之士薄情寡欲,雖是活得久遠可又有什么意思?”
“不過!這人世間的情愫卻真的是害人不淺,不知有多少深受其害仍渾然不覺卻心甘情愿?!?
丁逸靜靜的聽著。
“也罷,諸多煩惱不過都是過眼煙云,不過我倒有些法子能令你暫且忘掉心中煩擾。隨我到宗門中去吧!”說完血紅的長袍一揮之間,丁逸便感到面前一陣天旋地轉,竟已置身于血神宗那山洞之中,
隨后蒙面人枯手一揮,一張烏黑符箓便浮在當空,當即于洞中大石之上傾倒出一片香甜瓜果,美酒佳肴。
繼而他順手一指,那符箓當中一個身著黑羽的妖艷絕色女子躍然而出,幾個面目猙獰的小妖也自那符箓當中滾了出來,各自抬了幾壇美酒,向石上那杯碗中傾倒一陣。
登時整個山洞當中響起一陣天籟之音,那些小妖豪爽大笑,將酒碗塞在丁逸手中。
丁逸想也不想仰起脖子便是灌了下去,兩眼頓時一片朦朧醉意,耳中聽那天籟樂曲,眼前那妖艷女子的舞動也變得一片迷離。
那女子望著丁逸醉心一笑,似面含嬌羞,信手憑空拈來一只桃花,近在丁逸咫尺,柳腰輕擺舞起曼妙的身姿,和音唱道:“魂斷腸,費思量,思遍天涯伊人淚,望穿秋水心已碎,今生只為紅顏醉!仙路迢迢,香蹤杳杳,不知何年長相守,來生再盼同途歸……”
那女子嗓音圓潤,合著那宛若天籟一般的仙樂,一曲唱的動情至深,直把丁逸聽得如癡如醉,大發感慨,“是啊,也許那些修真中人修行的路上一路坎坷,定要絕七情斬六欲,問世間又有幾人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呢?到頭來還是為情所困,不得善終。”
可是這份牽掛和莫名的想念卻仿佛如同沒有解藥的毒藥,深入內心和骨髓,令自己欲罷不能,無法戒除。
丁逸已是將最后自己極限的一碗酒喝了下去,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眼前那女子和眾小妖的樣子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這便是醉的感覺么?
為什么那湖藍的身影卻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難道真的就如同那女子歌詞中所唱到的,今生只為紅顏醉?
丁逸的嘴角掛著笑意,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腦海中林月瑛的倩影正是帶著自己冉冉飛起,就那么飛舞盤旋直上九天,這一切在腹中美酒的刺激下竟是忽然變得這樣美好。
“你醉了!”鬼面人嘆了口氣,望了丁逸良久道:“希望你能夠早些摒除煩擾,看開些吧!”
說完信手一招,那些美女美酒和小妖便都卷入那黑色符箓當中,那天籟之音便是戛然而止,隨后他便望著酒醉不醒的丁逸無奈的搖了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