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鏡妖。”臨訣目光落在半空中的影像上,自言自語道。
此刻他躺在軟榻上,身邊有數名年輕貌美的宮女,有的為他打扇,有的為他沏茶,有的為他剝葡萄皮……她們都看到了半空中的影像,但對于臨訣監視楚王的行為,卻沒有一人露出一分驚異,仿佛這是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
0513默默地蹲在桌子底下,它有些羨慕地看了那些侍女一眼,心道要是它也有手有腳就好了。然而系統空間里的生存值和積分都是屬于宿主的,而為它自己買身體這件事情,顯然跟宿主無關。
想到自己可能永遠都是一副圓球的蠢樣子,0513覺得心酸無比。心酸過后,它又抬起頭看那個冒充宿主的家伙,暗搓搓地為自家宿主點贊,宿主真是威武霸氣,只派出一個香囊就殲滅了敵人!
而此時,已經兩日沒有見到兒子的陳王猶豫了好久,終于決定去兒子居住的長樂宮看看,順便帶上了自己最寵愛的臣子。
這臣子叫龐順志,起初被君王點名一同去看望世子的時候可謂是受寵若驚,雖然他如今是陳王最信任的臣子,可一朝天子一朝臣,陳王老邁,誰知道等他去了,世子上位后會是什么情形,因此現在能有機會在世子面前刷刷存在感,龐順志當然十分高興。
老陳王坐在輦車上,脊背舒服地靠在軟枕上,離長樂宮還有一段距離,老陳王忽然開口道:“龐愛卿啊,你說寡人該怎么教導世子才好呢?”
龐順志就跟在輦車旁邊,說起來,陳國朝臣眾多,能時常在君王面前露面的也不少,龐順志并不是其中能力最出色的,但若論誰更得陳王信任,他居第二,就沒人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第一,其他人不知其中緣故,龐順志卻清楚得很,這純粹是因為自己家孩子多,而陳王最喜歡孩子!
此刻聽到陳王這句話,龐順志哪兒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世子天賦異稟,雖然才誕生沒多久,但能將教導他的夫子們都趕出去且讓他們真心實意地道一個“服”字的,絕對是千古第一人,有這樣的儲君,實在是陳國大興之兆啊!世子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學識上的教導,如今大王忽然提到這件事情,教導是假,想跟世子多親近親近才是真啊!
龐順志不愧是能爬到第一寵臣位置上的,他很快就摸準了陳王的意思,并結合自己在家時逗弄兒孫的經歷,很快就獻上了數條計策,哄得陳王樂呵呵的,陳王一高興,竟覺得連去長樂宮的路途都縮短了,他跟龐順志說著話呢,一抬頭就發現長樂宮到了。
為了獎勵獻上良策的龐順志,陳王十分大方地讓龐順志坐上屬于自己的車輦出宮回府。
這對于臣子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榮寵,卻讓龐順志苦了臉,暗道這樣一來他豈不是見不到世子了?
陳王正要往長樂宮而去,忽然回頭一看,見龐順志苦著臉一副不甘不愿的樣子,頓時就不高興了,“龐愛卿莫不是對寡人的賞賜不滿?”
龐順志嚇了一跳,面上卻仍十分從容,他甚至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大王誤會了,微臣這是高興啊!然君臣有別,微臣哪里能坐大王的鑾駕?還請大王收回賞賜,微臣實在惶恐!”
陳王見龐順志面上神色不似作假,也料想他不敢作假,于是神色又緩和下來,擺擺手道:“既然如此,龐愛卿就回去吧!”說完迫不及待地就往長樂宮而去了。
龐順志此時站在臺階上,他望著從長樂宮到宮外的距離,又看了看停在那里的輦車,只能暗暗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陳王知道自己兒子一向嗜睡,也生怕內侍的唱聲吵醒了兒子,因此他來的悄無聲息,直到走到了長樂宮門口,才有人發現大王來了。
不過一看到自己的兒子,他就覺得自己的擔憂完全是多余的,因為兒子躺在軟榻上由七八個侍女服侍著,那模樣悠然自在又不令人覺得失禮,簡直是翹著腿都能讓人瞧出身上的王家氣度。雖然兒子十分優秀他很高興,但以為兩天沒見的兒子肯定十分思念自己的陳王有些心塞塞。
不過想到龐愛卿的獻上的計策,陳王的心又熱了起來,心道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兒子,雖然一下子這么大了少了許多樂趣,但相信在自己的教導下,他絕對會成為陳國最優秀的王!
于是陳王看著兒子瞇著眼睛似睡非睡的模樣,上前摸了摸他的頭,哄道:“寶貝兒子,乖……”
臨訣忽然睜開了眼睛。
陳王:…………
片刻后,被趕出長樂宮的老陳王呆呆地看著在自己面前合上的大門,暗罵了一句龐順志出的餿主意,嘆了口氣,在內侍的攙扶下轉身離開,剛剛回到自己的寢宮,他忽然就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然后就隱約聽到了內侍的驚叫聲:
“來人吶!大王暈倒了……”
……
陳王的寢宮里常年彌漫著藥香,然而今日,這藥香更加濃郁了,走進屋子的時候甚至讓人覺得連呼吸都要被這四面八方涌過來的藥香掠奪一空。
當臨訣來到陳王的寢宮時,宮中所有的醫師都聚集在寢宮之外,他們或是幾人聚在一起小聲地研究,或是皺著眉頭沉思,或是滿臉焦急地翻閱醫書……
周圍侍候的宮人全都小心翼翼,連走路時的動作都比平時輕了幾分,生怕一時疏忽打斷了某位醫師的靈光,耽誤了大王的治療。氣氛,冷凝而壓抑。
“情況怎么樣?”
“回世子,原醫師正在為大王診治,只是……”這位醫師還沒說完,就見臨訣繞開他徑自推開了寢宮的大門。
“世子不可,原醫師診治的時候最忌諱有人打擾,您……”
碰的一聲,大門擦著他的鼻尖狠狠合上!
而此時的寢宮中,陳王躺在床上,呼吸輕微得幾乎沒有,滿頭白發的原醫師手中捏著一根銀線,銀線的一端伸入一個小瓷瓶中,而另一端,則隱沒在陳王露在錦被外手腕上。
原醫師低頭看著手中的銀線,一點點黑色的濁氣被銀線從陳王體內吸出,而后流入瓷瓶中。
聽到外頭的動靜,原醫師頭也不抬,只道一句“世子稍等”,片刻后,他將銀線從陳王手上抽出。
“如何?”雖然一眼就能看出陳王現在的狀況,不過為了避免以后的麻煩,臨訣還是問了一句,免得到時候有些人把“不孝”的帽子扣到他頭上。即使他本來就不是陳王的兒子,這帽子就算成功扣上了也沒有任何用。
原醫師嘆了口氣,這位全陳國最好的大夫看了陳王一眼,低聲道:“十分不好。大王本就年老體衰,前些日子為了生出世子,不惜日日以鮮血灌溉生命樹,雖然有圣藥頂著,但圣藥又不是神藥,吃多了也是會壞事的。更何況大王服用圣藥的時間實在太長了,早在五年前,本該退下來的大王因為沒有子嗣,便一直服用圣藥撐著,現如今……”原醫師繼續道:“方才我已經為大王吸出一部分濁氣,大概可以緩解一二,讓大王能安排好……接下來的事情。”頓了頓,他將直白的“后事”改成了接下來的事情。
“我知道了。”臨訣深吸一口氣,才說出這句話,他的眼睫顫了顫,眼里隱隱閃現水光,但下一刻,他眨了眨眼,眼底的那丁點霧氣消失不見,只是面上更加堅毅和肅穆。
原醫師不經意間抬頭,剛好看到這一幕,以為世子明明悲痛至極卻死死隱忍著的他嘆了口氣,畢竟是個剛出生不到半個月的孩子啊!
待原醫師離開后,臨訣面上的悲痛和隱忍像一層面具一樣碎了稀巴爛,他走到陳王床前,此刻陳王因為剛剛原醫師的施救而模模糊糊醒了過來。
老人面無人色地躺在床上,斑白的頭發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光澤,他睜開眼睛,渾濁的眼底映出臨訣的模樣。
“你來了。”他沙啞的聲音粗糲得像是在石子上磨過,隨即艱難地喘了口氣,接著道:“我……我已經……已經把……把東西都……”
臨訣聽得實在艱難,于是伸手在陳王頭上揮了一下。
這一下輕若鴻毛拂過面頰,又像是一縷清風從面前經過,陳王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神清氣明,身上的病痛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不敢置信地坐起身,結果發現自己起身的動作利落無比,簡直恢復到了年輕時候最巔峰的狀態!
“這、這是怎么回事?”聲音竟然也不啞了!他不由看向自己的兒子,傳說生命果中誕生的孩子都有某種天賜的異能,該不會是兒子……
陳王看向臨訣的目光忽然變得感動無比。
臨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道:“父王你想多了,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哦,原來是回光返照!陳王這樣想到,一時又是慶幸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伸出手,想拉拉兒子,看著他一副困倦的樣子又停下了手,目光有些愧疚地落在臨訣身上,“寶貝兒子,父王對不起你啊!”
陳王痛心疾首道:“都是父王的錯,想來是當時父王貪心,喂多了血,才把你一下子養這么大,讓你失去從孩童成長起來的快樂!是父王對不起你啊!”
臨訣:這老頭子在想些什么?老糊涂了?
“當初得到生命果的時候,其實我是希望能得到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手把手地帶他成人的,只是后來,父王又十分慶幸能一下子把你喂這么大,父王時日無多,沒法照顧你了,你長大了,父王走的時候也能放心些。”
臨訣:這老頭還真以為全都是他那點血的功勞?
“但是父王的心只放下了一點點,還有好大一部分還一直懸著。”
臨訣:他以為自己的心臟是一塊一塊分開裝的嗎?
陳王接著道:“待父王走后,陳國王室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于內,你沒有兄弟族人的支持,為父也來不及教導你為君之道,只怕等你登基以后,朝中有人不愿意服從于你,父王知你天生聰慧,也許你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將朝中老臣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但是治理國家并不僅僅是治理朝堂上的幾個臣子那么簡單,還有王都以外的地方,那些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憂患所在;于外,陳國積弱已久,其他國早就虎視眈眈,若不是有當年的盟約在,只怕陳國早已成為他們腳下的焦土。如此內憂外患,父王實在……實在不舍得就這么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你啊!”
盡管陳王說得聲情并茂,聞著傷心,見者也要他這一副慈父心腸落淚,但是臨訣眼里一點情緒都沒有。陳王本來就不是他的父親,他跟他認識不過十幾天,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要說他為了陳王的這一番話感動得不行,那也實在虛偽。
“不過最重要的是,父王看不到你將來找到心愛的姑娘,然后成婚為父王生一個白白胖胖的乖孫子的畫面了!”
臨訣:放心,就算你再活個幾十年也看不到。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見一直絮絮叨叨的陳王忽然停了下來,臨訣低頭問。
陳王看著站在床前,長身玉立,風姿絕倫的青年,暗道真不愧是自己的兒子,果然繼承了自己年輕時候的風采,他搖搖頭,表示已經沒有話要說了。
“那傳位的遺書?掌控兵權的虎符?”雖然這些東西他自己也能拿到,但臨訣的身體最近越發困倦了,人也更加懶散了,能省一分力氣是一分。
陳王嘿嘿一笑,滿臉的褶子跟著一起顫動,“放心吧寶貝兒子,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些東西早就準備好了,等我死后,就會有人將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你。”
臨訣:敢情他聽了大半天的廢話……
“既然沒有其他的事情,那你可以走了。”臨訣說著,收回他剛剛放入陳王體內的生氣。
失去了外來的補充,陳王這只一直漏氣的桶終于到底了,他倒在床上,伸手抓向臨訣。
臨訣這次倒沒避開,任由對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握緊。
“兒子,還有最后一句話……”陳王喘著氣,慢慢地將這最后一句話說了出來,“你……一定要保住國家,不能、不能讓那些人染指我陳國半分土地!”
“我答應了。”
聽到臨訣答應,陳王終于放心地閉上了眼睛,握著臨訣的手一下子松開,落在錦被上,發出細微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臨訣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熟悉,他站在原地床前良久,送了這個對他還算不錯的老人最后一程,直到看著對方靈魂離體,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才轉身離開。
陳王駕薨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天下,葬禮完成后臨訣立刻登基,然而就在他剛剛登基的第二天,大軍壓境。
大殿之上,百官垂首,持笏站在殿下一動也不敢動,然而即使如此,他們依然能感覺到坐在高處的新王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從他們身上掃過。
臨訣坐在王座上,黑色繡金紋的廣袖王袍披在他身上,暗金色的衣擺流水一般從莊麗華貴的王座上垂下,擱在扶手處的右手上戴著一枚形態猙獰的獸戒。他的相貌昳麗俊美至極,恍若皓日當空,孤月高懸,氣質卻冰冷霸道得如同高山上的冰雪,仿佛只要有任何人膽敢冒犯他的威嚴,他就會瞬間引動山崩雪嘯,將惹怒他的人統統埋葬在冰冷的白雪下。
“趙國、齊國、楊國三國聯軍,只五日便攻占了我陳國五座城池。如今他們正朝著王都而來,中間只隔著十座城池,按照這樣的速度,最遲十日,孤王就能在城墻上看到他們的旗子了,當真是可喜可賀!”
聽到君王這冷冰冰的話,站在底下的臣子們身子一抖,齊齊跪下,即使跪在地上,他們依然渾身不住地打著哆嗦,冷汗從額頭垂落,啪的落在地上。
“怎么突然下跪了?你們跪孤王有什么用?難道你們在這里跪著,那些人就會退兵?”臨訣的聲音并不高,但因此時大殿中靜得簡直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方,他的聲音就顯得尤其大,甚至因為大殿的構造而形成回音不斷回響。
群臣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新王遠沒有故去的老陳王好說話,稍有不慎,那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大王恕罪。”良久,才有一個朝臣顫巍巍地說了一句。
“恕罪?”臨訣低頭看了他一眼,“孤王要的是陳國太平,要的是讓那趙、齊、楊三國之兵滾出我陳國的地界,而不是要你們這些人跪在這里,不是要你們不痛不癢地跟孤王說一聲‘恕罪’!”
“你說說,如今我陳國連失五座城池,應該怎么做,才能收回失地?”
“這……”那個大臣一臉難色,心里對剛才的貿然出聲后悔極了,但他若真的有什么好辦法,也不至于只會說一句“恕罪”了。
“怎么?說不出來?”臨訣冷冷一笑,“既然說不出來,孤要你何用?來人,拖出去,斬了!”
一聲落下,所有人皆是渾身一震,那個出言的大臣更是滿臉灰敗,不可置信地抬頭,要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君王,然而他只來得及看到君王的一片衣角,就被領命而來的玄甲衛拖了下去。
鎧甲行動時發出的鏗鏘之聲與那大臣絕望的求饒混合在一起,壓抑沉凝的氣息緊緊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一時人人自危,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但是顯然他們心思詭譎的君王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們,臨訣看著底下因為被拖走一人而空出來的位置,點了他旁邊一人的名字。
被點到名的大臣狠狠哆嗦了一下,“恕罪”的“恕”剛說出口就被他咽了下去,他不敢沉吟太久,生怕君王找個理由也讓人把他拖出去,連忙道:“回大王,臣以為,此次三國聯合,速度如此之快,想必其早有謀劃。我們……我們必須立即集結兵力趕赴戰場,絕對不能讓他們接近王都!”
聞言,臨訣點頭道:“說得不錯。”
這人剛剛松口氣,忽然聽見君王話鋒一轉,又道:“可惜,全是廢話!來人,拖下去!”
“大王饒命啊!大王……”聲音戛然而止,在場所有朝臣均是呼吸一窒,臉色慘白,仿佛已經看到了外頭血濺宮門的慘狀。
“你說,如今該怎么辦?”順著那個空位,臨訣又點了一個人的名字。
聞言,跪在那空位附近的人俱是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刻挪屁|股離滾得遠遠的。
“回……回大王,微臣認為,我國實在積弱太久,此時派兵恐怕也已經來不及了,不若、不若派遣使節與那三國議和,隨后……隨后再割讓幾塊地方,先求暫時安穩,再徐徐圖之。”
“議和?”臨訣看著那跪在地上回話之人,面上似笑非笑,“這也是個辦法,按我陳國如今形式,與其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損失慘重,再讓他們把我陳國滅了,倒不如忍辱負重,先安撫住他們,再像你說的,徐徐圖之。”
聽到殺人不眨眼的君王這樣說,這位大臣總算松了口氣,其他人也稍微放松,就在他們以為事情就這樣定下的時候,他們高高在上的君王忽然又開口了。
“辦法是好辦法,可是你們難道忘了我陳國才多大?就這么點地方,跟那三國議和,讓他們每國割去幾座城池,我陳國還剩下多少?今日將城池割讓給他們,求得一時安寧,明日便讓他國知曉我陳國軟弱可欺,那時每國都來踩上一腳,再割去一座兩座城池……你是想看著我陳國到時候被割得只剩下一個王都,孤堂堂陳王只能被困在這小小王都中茍且偷生,還是想看著他們連孤的王都也一起割走,讓孤淪為亡國之君?”
臨訣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回響著,任何一個人都聽得清楚明白,他看著底下提出議和的那個人,目光從方才那些暗中表態贊同議和的人身上掠過,聲音似憤怒又似譏諷,“哦,孤忘了,孤才是陳王,而你只是一個臣子,到時候亡國的是孤,淪為階下囚的也是孤,而你們這樣的‘有才之士’則可以再選一個國家投奔而去,陳國亡不亡國,對于你們來說也沒甚區別。”
這個時代十分混亂,有的國家地少人多,恨不得每天砍死幾個人或者將一些平民趕走減少資源的損耗,有的國家地大物博人卻少得很,便常年招收外來人口,以優厚的條件吸引他們來本國定居和開墾土地,將他國流民變做自己國家的子民……因此今天的陳國人明天到了楚國,去官府做張戶籍變成楚國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因為人才的稀少,任何國家對于有才能的人都是十分寬容且渴求的,因此也曾有在本國不受重用的人到了其他國家反而封侯拜相的事情發生。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聽到這誅心之言,眾朝臣連忙磕頭,齊齊吶喊,他們都是一臉赤誠,生怕大王因為他們本來不是陳國人,而誤以為他們有異心將他們也給砍了,只有一些本來就是陳國人的大臣松了口氣。
而他們現在也都明白了,大王此舉,不過是想告訴他們,他是堅決主戰的!只是在“戰”還是“和”之上,就算他們大多數人都贊同議和,只要君王堅持戰爭,那他們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堅持反對君王的,那么君王此舉,究竟是……
還沒等他們想明白,坐在王座上的年輕君王又開口了,“孤問你們,你們可都是絕對忠誠于我陳國的?愿意為我陳國奉獻一切?哪怕陳國被滅依舊不改衷心?”
“這是自然!”
“大王,我等發誓絕不背叛陳國!”
“大王……”
這些被君王的冷酷無情嚇破了膽的朝臣們生怕不小心說錯話就要被拖出去,迫不及待地開始表忠心。
臨訣高高在上,垂眸看著底下的一群人,終于露出一個稍稍滿意的笑容,“很好。來人,帶祭司進來。”
聽到大王的“來人”下一句終于不是“拖下去”了,眾人終于把心稍稍放下,只是……讓祭司來干什么?
陳國的祭司穿著一身繪著符文的白色袍子,他雙手捧著一疊錦帛,垂頭走了進來,寬大的袖擺隨著走動輕輕搖曳,年輕英俊的臉上掛著祭司式的溫和圣潔的微笑。
他先是向君王行禮,而后親手將手中的錦帛分給在場的每一位朝臣。
有人拿著一片空白的錦帛雙眼茫然不知道要干什么,有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訝異的神色。
從古至今,只有王國之間相互傾軋,從來沒有平民百姓靠著起義造反奪下江山的。只因為所有有資格成王的人都是上古神族的后裔,各個國家的王族擁有的能力各不相同,就算有人集結天下百姓的力量推翻王朝登基上位,他們也逃不過王族的詛咒。
陳國王室血脈擁有的,是契約之力。老陳王仁德愛民,對待朝臣也十分寬容大度,從來不會以契約約束他們,但是這并不代表著新王也會跟老陳王一樣。
思及此,一些已經看明白的朝臣看向祭司。
祭司,是君王在神力方面的代表,他們靠依附君王得到力量,是絕對不可能背叛君王的至忠之人!
將最后一塊錦帛分出去,祭司站在大殿中央,雙手結印,輕聲念出一句咒術。
那一剎那,空中幽光一閃而過,墨色的字出現在那些空白一片的錦帛上,密密麻麻擠滿了整塊錦帛。
“簽下這張契約,從此以后,你們生是陳國的人,死是陳國的魂,陳國若興,你們便跟著榮華富貴,陳國若亡,爾等也要跟著陳國一起埋葬。永遠不能背叛陳國!”
君王威嚴有力的聲音落下,群臣再也不能逃避,紛紛劃破自己的手指,用自身鮮血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錦帛上。此刻沒有任何人敢露出一點猶豫的神色,否則先前發誓必定忠于陳國的誓言豈不是成了欺君之言?遲早是死,與其現在被人拖出去砍了,在史書上留下無能的名聲,還不如簽下契約,趁現在陳國雖然局勢危亡,但還有希望的情況下,拼盡全力為陳國謀得一條出路,若是成了,陳國大興,因為這道契約在,君王不會忌憚他們,他們就能榮華富貴一生,蔭及子孫;若是不幸敗了,大不了也是一死,還能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忠烈不屈的形象,流芳百世,何樂而不為?
契約成立后,他們手中的錦帛無火自燃,化作灰燼消失。
看著那些簽下契約后,急迫地開始商討對策的臣子們,臨訣的面色相當平靜,既沒有成功后的得意,也沒有局勢危亡的緊張,因為對他而言,結局早就設定好了,這些人只要按著他給他們的路走下去就好了。
他早就知道老陳王一旦去世,那些覬覦陳國的人一看他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上位,肯定會發動戰爭!因此除了這些朝臣,還有王都之外大大小小的官員,他也早在幾日前就命祭司迫使他們簽下契約。
國難當頭,自然有的是愿意為國捐軀的忠臣烈士,但更多的,卻是趁機發國難財的卑鄙小人,或者貪生怕死拋棄祖國甚至投身敵國的膽小鬼。時間不多,他沒耐心在這種時候還要一個個排除掉那些人,索性一紙契約下去,不管他們是忠是奸,全都得擰成一條繩老老實實地為陳國拼命!
至于他們本身愿不愿意簽訂契約,誰會管?不簽?直接殺了!
這樣一來,等他去收拾齊趙楊那三國的時候,就不用擔心后院起火了。
想到如今正在陳國的土地上肆意燒殺的人,臨訣的雙眸微微瞇起,唇邊溢出冷笑,陳國如今已是我的,敢跟我臨訣搶東西,活得不耐煩了!
“馬上集結軍隊,三日后,孤要看到大軍出現在葉城。”
葉城的位置比較靠近邊城,如今應該還在苦苦抵擋著敵國的入侵,而葉城與王都之間隔著九座城池,就算現在立刻從各地調兵集結軍隊,用最快的速度,也不可能在三日之內到達葉城!
眾人滿臉苦色,下一刻,就聽君王道:“以云車從空中取道,孤要御駕親征!”
云車由云獸拉著,可以在空中行走,速度也極快,一直是各國君王貴族們出門時必備的座駕,只是數量稀少,造價極高,就算是最富有的國家,也從來沒有用過云車運輸軍隊的!
就算現在國難當頭顧不了那么多,可陳國王室園林飼養的云獸也沒有那么多啊!
可既然君王提出來了,他們就必須想出個對策,然而苦苦思索的朝臣們沒有想到,除了他們,如今整個陳國的大小官員都被迫或者自愿簽訂了契約,為了不跟著陳國一起覆滅,他們只能想方設法保住陳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貴族們把自己所用的云獸都貢獻了出來,甚至還有許多他們私自圈養起來用于販賣獲利的云獸。
當陳國上層階級每一家都把自己貢獻出來的云獸聚集到一起時,群臣都目瞪口呆,其中甚至有些朝臣也貢獻了自家的云獸,只是他們沒想到,陳國的云獸聚集起來后,居然有那么多!
難怪君王信誓旦旦說要御駕親征,說要讓軍隊三日抵擋葉城,原來是早有準備!
再看看一身玄色王服,容貌俊美威嚴更甚的君王,朝臣此刻心中僅僅剩下佩服了,其實怕的不是國難當頭,而是君王昏庸,而有這樣的君王,陳國何愁沒有一拼之力?只是有一點,朝臣們都感到十分奇怪卻心照不宣。
那就是:君王出生還不到兩個月吧!!!一身王族的威嚴氣度可以說是與生俱來,可那比老陳王還熟練的駕馭群臣的能力和手段又是從哪里學來的?這個也能無師自通?
不過很快,群臣就沒有機會胡思亂想了,因為君王人走了,政務可不會跟著君王一起走,往日里得靠君王批示的折子以及如今軍備情況等等統統移到了他們手里,群臣忙的不可開交。
有時稍微松懈一下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君王臨走前說的話,“什么東西都要孤拿主意,還要汝等何用?”
一聽到“何用”這兩字,群臣就禁不住想起朝堂之上,君王一句“何用”落下后,就是“拖出去砍了”,不由打了個寒戰,繼續兢兢業業地干活……
剛剛出發的時候,臨訣本來坐在自己的鑾駕里,國君乘坐的鑾駕由八匹云獸拉著,其內寬敞得能容一支舞女載歌載舞。只是當他不經意間回頭看了一眼后,就皺起了眉頭。
陳國這個國家不大不小,所有的軍隊加起來也不過五十萬,如今能抽調出來支援葉城最多也只有二十萬中,而這二十萬中,不可能全都是精兵。
但即使如今全陳國的云車集中起來,也沒法將這二十萬兵馬全都裝下,只能先帶走一半,剩下的從陸路趕過去。然而就算減掉了一半,云車中也十分擁擠,甚至幾位大將軍,都不得不縮著身子,蜷著四肢蹲在那里。實在是影響形象,而且明日還要讓這些人上陣殺敵,要是在車里蹲久了,明天戰場上起不來身,豈不是叫齊趙楊三國笑話?
當國君真是麻煩!臨訣從鑾駕中起身。
一炷香后,屬于君王的鑾駕被拆得亂七八糟,同七匹云獸一起制成了七輛簡單的云車。
有了七輛云車分擔,那幾位被擠得發麻的將軍終于脫離苦海,他們看向君王的目光中是滿滿感激與赤忱。臨訣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睹,他坐在僅剩的一頭云獸上,一把將自己身上累贅的外袍脫下扔出去,華麗的玄色王服在空中鋪展開,裹著清風飄向大地。
臨訣身上貼身的純黑色勁裝在白色的云獸上越發鮮明,他拍了拍身下的云獸,率先朝著葉城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