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下了足足一個月的雪,汴京逐漸放晴起來,梅花凋謝,天氣暖和了起來。
這樣的天氣,讓汴京城恢復了幾分生氣,如今的汴京,也深受泉州、蘇杭的影響,在一些緊要的道路上修筑泥路,在此之前,為了修筑泥路,朝中還有過爭議,一面有人反對,最后還是楊真出面敲定,理由也簡單,蘇杭、泉州那邊都有了,堂堂京師豈能沒有?
這理由實在是無懈可擊,可見這位楊真楊大人也并非只是茅坑的臭石頭,直接一句話,把泥路變成了政治問題,這就不得了了,京師怎么能連泉州都不如?這還是天子腳下嗎?
所以在去年的時候,戶部就撥了銀兩出來,由工部牽頭,總算把這路給修筑出來,當時也少不得雞飛狗跳,惹來了不少非議,畢竟修路少不得要拆房子,外城倒也罷了,那里都是尋常百姓,連恐帶嚇,再拿出點賠償倒也罷了,內城這邊達官貴人居多,所以也鬧了一陣,結果首輔大人親自放了話,才算是把事情彌平。
話說回來,自從有了泥路,不止是街道美觀了不少,行人也多了方便,從前達官貴人以乘轎居多,現在大多都改乘了馬車,從前是因為路差,馬車一走一顛,抬著轎子才舒服。現在路好了,馬車速度又快,坐在里頭也舒服,有了方便,許多人的生活習慣自然也改變了。
這路最大的好處,還有一樣,就是平素雨雪天氣之后,以往的道路往往泥爛不堪,一腳踩下去褲管兒就臟兮兮的,可是現今這路就不同了,雖然露面濕漉,卻沒有爛泥,腳下也敦實。
外城這邊按著井字共有十六條通往內城的泥路,靠近神武門的泥路最是寬闊,足足兩丈寬,很是氣派,如今天氣暖和了,這里的人流也逐漸多了起來,靠近城門的泥路邊沿,有一家小小的客店“悅朋店”,這家小店的后院有十幾間客屋,是專供秀才進京應試時候住的。眼下離開科尚早,生意甚是清淡。當街三間門面擺著四張八仙桌;向北折是一間雅座,供客吃飯;門面以東一道長柜臺兼賣酒肉和零星雜貨。伙計們都是鄉里人,回去過年了,店里只有一位何掌柜和幾個遠鄉的小徒工支撐。
小店外頭掛著一個酒旗,叫十里香,其實外城的客棧大多如此,不止是住宿,還替人雇車,沽酒賣肉之類,反正能來的錢都肯做,本文字由貼吧友情提供,起點首發,文字僅供學習交流使用,請勿用于商業用途,如有需要,請于起點購買正版。
酒旗下頭,一個伙計抱著手懶洋洋的站著,雙目長闔,對泥路上川流不息的人視而不見。
正在這時候,一個騎著馬來秀才模樣的人希律律往這客店里走,喂了一聲,伙計抬眼,立即堆起笑,扶著這秀才下來,道:“客官是要駐店還是用飯?”
這秀才從馬上下來,戴正了頭頂的綸巾,笑道:“喂馬來的,你們這里可有草料嗎?”
伙計目光一緊,隨即怒道:“客店豈沒有草料?客官太小看人了。”
秀才便灑然將馬牽給伙計,大喇喇地步入店中,留下一句話道:“好極了,給馬喂個七成飽。”
伙計牽了馬去后園的馬槽,秀才進了客店,那伙計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低聲道:“口令!”
秀才正色道:“今早吃過了嗎?”他隨即又道:“下一句是什么?”
伙計臉上露出少許尷尬:“你妹個吃貨。”
兩個人說著古怪的暗語,隨即都露出一點尷尬,也隨即放松了警惕,伙計已經抱起拳來,道:“鄙人京師百戶所坐探朱二,敢問兄臺是哪條線上的?”
秀才正色道:“在下洪州府錦衣總旗所總旗官溫弼舟,有緊急公務,特來拜謁陳先生。”
那朱二頜首點頭,道:“你隨我來。”
朱二引著溫弼舟一道上了二樓的雅座,尋了個位置請溫弼舟坐下,接著便出去了一會兒,再到后來,就有個掌柜模樣的人進來,這掌柜模樣的人直接自報家門:“京師外城百戶所百戶劉康,怎么,洪州那邊出了什么事?”
溫弼舟還是很謹慎,道:“劉百戶可有腰牌嗎?”
劉康從袖中掏出一個鐵質的腰牌出來,溫弼舟接過看了,隨即呵呵笑道:“這件事干系實在太大,難免要小心一些,大家操練的時候,教頭教的第一件事便是謹慎二字,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劉百戶海涵。”
劉康拉過一把梨木椅子坐下,擺手道:“無妨,若是不方便說也就是了,我這就叫朱二去知會陳先生。”
朱二已經報信去了,這雅座里只有溫弼舟和劉康二人,溫弼舟笑道:“既然驗明了身份,再說就無妨了。洪州那邊,探出了點東西,與一個術士有關。”
溫弼舟點到即止,卻把劉康嚇了一跳,其實在錦衣衛內部,早就已經通了氣,一定要注意各地術士的行蹤,不止如此,那術士的畫像也都傳遍了天下,不止是福建路、蘇杭那邊在四處尋人,錦衣衛更是緊鑼密鼓的布下探子四處在搜查。這件事干系實在太大,雖然沒有說這術士到底犯了什么事,可是陳先生那邊,對這件事最是上心,每日都要過問的。
現在有了消息,算是大局已定了,劉康不禁問:“怎么探聽到的?”
溫弼舟笑道:“說來也慚愧,其實本來盯上的是幾個武士,洪州不算什么大府,過往的貴人并不多,偏偏這幾個武士頗為不凡,所以便叫人盯梢了一下,誰知后來這幾個武人到了一家客棧,與一人相會,隨即幾個武士突然拔刀要動手,那人似乎早有防備,立即沖出來大叫殺人,咱們盯梢的人見了,便帶著他逃了,此后搜查此人一番,發現了不少道人的器具,還有一本經書。因此鄙人便留了心,拿了頒發下來的畫像出來,發覺此人雖然修善了面容,卻與畫像有幾分相似,于是暫時將他拘押起來,藏在隱秘處,拷問之后,才知道此人……”溫弼舟目光一閃,露出興奮之色:“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劉康也不禁動容,錦衣衛建立起來,打探此人的消息鬧出來的風波最大,除了各府各縣的衛所,連京師的快探也都出動,布網式的搜索,如今總算有了音訊,事情就好辦了。劉康道:“陳先生正為此事頭痛,現在既有了消息那就再好不過了,溫總旗這一次立下了大功,陳先生定然另眼相看。”
溫弼舟含笑道:“哪里的話。”
二人寒暄了一陣,相互交流了一些見聞,劉康是這京師的地頭蛇,許多消息也知道一些,他壓低了聲調道:“那術士可拷問出了什么?”
溫弼舟道:“洪州那邊還在拷問,因為事情太大,所以確認了此人的身份,又怕飛鴿傳書不穩健,所以便立即上路來報信了。”
劉康道:“只怕這個術士和當朝太子有干系。”
溫弼舟動容道:“劉百戶難道在京師聽到了什么風聲?”
劉康道:“這術士曾是太子舉薦,后來給陛下煉丹,泉州那邊已經有了最新的消息,陛下現在重病在塌,多半……此事和丹藥有關。”
溫弼舟低聲道:“弒君?”
劉康板起臉:“慎言!”
溫弼舟立即危襟正坐,故意去喝茶。
劉康隨即淡淡笑道:“不管怎么說,咱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是沒有殿下和陳先生栽培,也沒有你我的今日。現在不管外頭什么動靜,咱們盡心辦事就是。”
溫弼舟頜首道:“是這個道理。”
正說著,那朱二過來,急促促地道:“陳先生請溫兄速去謁見,本文字由貼吧友情提供,起點首發,文字僅供學習交流使用,請勿用于商業用途,如有需要,請于起點購買正版。”
溫弼舟立即站起來,與劉康告辭,出了這悅朋客棧,外頭已有不少穿著布衣的武士擁蔟著一駕馬車等候,可見陳濟對這件事很是看重,溫弼舟什么也不說,直接鉆入車中,馬車七拐八彎,不知拐過多少街巷,連溫弼舟都有些饒暈了,才在一處偏僻的宅院停下,有人躬身請溫弼舟進去。
溫弼舟穿過門房、儀門,在一處閣樓停下,有人通報之后,溫弼舟踏入閣樓之中,納頭便拜:“洪州總旗官溫弼舟見過先生。”
閣樓中青燈冉冉,陳濟顯得更加瘦弱了一些,雙鬢摻白,一只枯瘦的手還在翻閱什么,朝身邊的一個緇衣人道:“太子這幾日都沒有動靜嗎?是不是察覺出了什么?”
緇衣人道:“應當沒有,不過太子這幾日閉門不出倒是真的,就是那李邦彥也都抱病了。”
陳濟頜首點頭,一雙眼眸銳利無比地道:“陛下抱病的消息也就這兩三天可以送來,太子這幾日卻如此謹慎,多半是提前知道了消息。繼續盯著,小心一些,東宮里的那幾個太監也都看住了,不要大意。”
緇衣人抱了拳出去。
陳濟才抬起頭,溫爾一笑,道:“溫弼舟?洪州那邊有了消息是不是?來,坐下說話。”
溫弼舟尋了個椅子欠身坐下,將洪州的事悉數說了。
陳濟聽了,眼角的皺紋舒緩開,不禁擊掌道:“好,這是大功一件,拿住了此人就好辦了。事不宜遲,我這就批幾十個護衛給你,隨你回洪州一趟,這術士暫時不要提到京師來,先送回泉州。”
溫弼舟頜首道:“卑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