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祥興齋的門前卻是已經(jīng)排起了隊伍,曼玉讓小七和采薇去買素食,她則同蘇封去祥興齋對街的一家茶樓里歇腳。
清早的茶樓沒什么生意,清清靜靜的十分祥和。
曼玉選了二樓臨街的桌子,坐在那兒能夠一覽整條街的景色。
“上一壺菊花香茶。”
小二應(yīng)聲退開后,曼玉和蘇封二人便沉默不語,享受著這份沉靜。
……
“這位大娘,您腿腳不好您先請。”
小七看著采薇再次將后面的人拉到他們的前面去買素食,不由地悄悄小聲地說,“采薇姑娘,小的知道你心善,可是……可是也不好讓夫人和大人總這么等著呀。”
采薇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放心,夫人不會責(zé)怪的。”
可是大人會啊……,小七苦逼了,夫人的好脾氣他們下人都知道,特別對她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那是怎么慣著怎么來,可大人不一樣啊!
若是做錯了什么事情,可是一點兒情面都不會留的……
不過……,小七吸了吸氣,既然采薇姑娘樂意,他……,他也有陣子沒有領(lǐng)罰了,怪想念的……
“不過是買個素食,怎么去了這么些時候?”
蘇封幾乎喝完了桌上的一壺茶,終于是有些不耐煩了。
曼玉招手讓小二續(xù)上一壺,“這說明祥興齋的素食受歡迎,這一趟沒白來。”
“……”蘇封的嘴角微微抽搐,散風(fēng)清熱的菊花香茶似乎都不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
忽然,蘇封耳尖地聽到鑼鼓的聲音,他心緒一震,眼睛順著街道往那頭瞧過去。
一對開路鬼,后跟著銘旌,一對大鑼,一班身著號衣的吹鼓手,燈亭、爐亭、花亭、香亭、影亭,一堂紅彩譜,一頂綠呢黑頂?shù)姆椿贽I,八頂繡花大傘,八掛香譜。
四十八杠抬棺,杠夫穿綠駕衣,黑紅平氈帽上插一雞翎,米黃色套褲,杠前一頂大紅繡花傘,半副鑾駕,杠后又是半幅。
后面隱約能瞧見喪家內(nèi)眷乘的白轎、馬車……
蘇封繃直了身子,看著送葬的隊伍慢慢地越行越近。
沉重哀傷的吹奏聲在街上蔓延,蘇家興許是想借機顯示一下皇恩浩蕩,出殯的規(guī)格十分浩大,完全不會埋沒了蘇老太爺神武將軍的名號。
曼玉慢慢地站起來,也走到欄桿邊上憑欄而立,默默地等著出殯的隊伍從他們下面經(jīng)過的時候,合上雙眼在心底哀悼。
她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興許蘇封不會領(lǐng)情,興許會嫌她太多事。
但曼玉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既然已經(jīng)接受蘇封之前對她的種種好,便想著怎么也要回報一下。
也許因為一些緣故,蘇封對蘇老太爺心里生了恨意,恨到連去蘇府吊唁都不愿意,恨到忙著用旁的事情沖淡老爺子過世的影響。
可是,時間有最神奇的魔力,許多年后,蘇封再想起蘇老太爺,興許留下的,都只是老爺子對他的疼寵教導(dǎo),和對錯過了最后送別老爺子的無限悔意。
茶樓的二層只有蘇封和曼玉二人,曼玉一早便讓人打點好,將這點可以默默送別的空間留出來。
蘇封一直沒有出聲音,盯著送葬的隊伍直到他們消失在了街尾,曼玉的神經(jīng)才緊繃起來。
蘇封不打女人這個真是極好的,曼玉心里頗為安慰,不過,保不齊這廝惡習(xí)性又冒頭,拿她貼身的丫頭開刀。
自己可不會怯懦了,干嘛啊,誰怕誰啊,大不了一拍兩散,她才不會慣著蘇封這些壞毛病呢。
曼玉鼓著勇氣面對緩緩轉(zhuǎn)過身的蘇封,那張臉生起氣來居然也挺好看的……
吞了吞口水,曼玉鄙視了一下自己,打算不管蘇封說什么,她也絕不能示弱。
誰知道蘇封什么話都沒有說,一直冷著臉,等到采薇和小七終于拎著祥興齋的食盒出現(xiàn)了,他才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離開。
“你們大人的忍耐力見長啊,怎么做到的?”
曼玉吃驚地抓住小七問到,太神奇了,居然什么都沒有說?
小七眼淚都要下來了,聽到喪樂的那一剎那,小七肝都在發(fā)顫,“夫人……,您就可憐可憐小的,小的還等著四肢健全地迎娶采薇姑娘呢,您就別再刺激大人了,大人的耐性……,怎么養(yǎng)起來的您還不知道嗎?”
說完小七趕緊追上去,從背后都能感受到他散發(fā)出來的哀怨
。
采薇恨不得將手里的素食砸到小七的背上,這個、這個登徒子,當(dāng)著夫人的面渾說什么呢?!
曼玉覺得能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蘇封沒有化身惡魔發(fā)飆,這簡直是太過長足的進(jìn)步,簡直就是奇跡。
慢悠悠地下了樓,曼玉掀開車簾,小心臟立刻又被驚嚇到。
“夫、夫君?”
蘇封看了她一眼,將眼光挪開,一句話不說,如同雕塑一樣。
曼玉已經(jīng)是雕塑了,怎么蘇封沒有離開嗎?他該不會仍打算陪自己去懸壺堂吧?
曼玉還真沒猜錯,蘇封果然是一直坐在車子里,一同到了懸壺堂。
盡管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同曼玉說過,自顧自地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可他也沒有離去的意思。
曼玉心驚膽戰(zhàn)地進(jìn)了懸壺堂,隨意地看了看就沒心思再待了。
那蘇封都不肯下車啊!這是在跟自己鬧別扭?這么兇殘的事情怎么會發(fā)生在蘇封身上別逗了?!
忐忑不安地又上了馬車趕緊回府,蘇封一言不發(fā)地去了書房。
曼玉這才松了口氣,“大人今晚應(yīng)是不會回院子了,不用給他留門。”
“夫人,大人瞧著心情不是很好呢,您就不去安慰安慰?”
“我哪兒敢啊。”曼玉實話實說,“不就是沒告訴他嗎,小氣,日后他定然會感謝我的,哼。”
曼玉撇了撇嘴,蘇封可不好忽悠,所以說,做壞事早晚都會被發(fā)現(xiàn),以后要中午做才可以。
……
蘇封的變扭持續(xù)了好幾日,只是每日居然還按部就班地到曼玉這里來用飯,板著臉,也不怎么說話,身旁跟著的小七臉都要苦出水來了,每次見著曼玉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見曼玉不能領(lǐng)會他的艱難,實在沒轍了,只好偷偷將采薇叫到一旁,請她代為轉(zhuǎn)達(dá)自己的懇求。
“讓我去同蘇封示弱?”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小七說,大人只是有些氣惱罷了,您什么都沒同他說,大人面子上下不來,且事后您都沒解釋一下……”
“我怎么解釋?”曼玉困惑地皺起眉頭,蘇封也不是會聽人解釋的人啊,他這幾日在自己跟前晃悠,是想自己去跟他解釋的?
曼玉哭笑不得,她以為蘇封是在無形地散發(fā)王霸之氣,好讓自己被震懾到然后好好兒反省……
“夫人,奴婢也覺著大人并不是那種是非不分之人,夫人若好好同大人解釋一下便能和好如初的
。”
天真,太天真了!曼玉在心底里不贊同,會這么認(rèn)為,那是因為他們沒見過蘇封生氣的樣子。
不過總這么下去也不成,是死是活給句話唄。
雖然想的思路不一樣,但曼玉還是接受了小七的建議,在一日用過飯之后,曼玉出聲將蘇封叫住。
院子里以極快的速度清了場,小丫頭和小廝們齊刷刷地都避開了。
“那日……,是妾身不好”,曼玉醞釀了一下開了口,第一句就讓蘇封的臉皮松了下來。
“妾身不該貪吃祥興齋的素食,其實也沒那么好吃,讓夫君等候了那么久,是妾身的錯。”
“……”蘇封的臉又繃上了,“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曼玉點了點頭,“妾室覺得有些不妥的只有這個,蘇老太爺?shù)某鰵洠硎侵獣粤酥筇匾馊サ模聿⒉挥X得有哪里不對。”
沒去管蘇封的表情,曼玉自顧自地往下說,“若是旁人攤到這種事情,妾身定然避之不及,何必費那心思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妾身明知道夫君會不喜,卻仍舊花了心思去做,若這會兒同夫君認(rèn)錯,那之前的功夫又算什么?”
“夫君心中有氣實屬正常,妾身不耽誤夫君惱怒了。”
說著曼玉便想起身離開,冷不丁被蘇封扯住了手腕,又給拽坐下來了。
“……,你是說,你懶得管這些事情,只因為是我的事才會操心的?”
“……”曼玉緩緩吸氣,不知道該說什么。
“明知道我會不喜仍舊這么做,是為了我著想是不是?”
“……”
“我明明讓你別去管這些了,你卻依舊要插手,是因為你心里覺得老爺子待我那樣得好,我必不能錯過為他送行是不是?”
“是,雖然夫君是這么說過,可是我既然是蘇家的夫人,夫君的事情又如何與我無關(guān)?若是夫君現(xiàn)在說,日后的事情都無需妾身插手,妾身向你保證,定然不會越雷池一步,可好?”
曼玉揚著頭,烏黑的眼睛里閃著瑩亮的光芒,漂亮的小臉帶著決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蘇封,只等著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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