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投再將紙條反過來看,見上頭寫了五個字:魔教正中心。
步投深鎖目光:“莫非這是這首絕句的詩名?”
“不是。”一個大氣沉穩(wěn)的聲音在步投身後響起,伍詩雄舉手投足皆是酒氣,更覺雄渾。
步投轉身,伍詩雄的酒氣和豪氣一起向她撲來,眼前一陣眩暈。
“不是絕句。”伍詩雄說:“一零一零一零一,零零零一零一一,乃是八五與十一,你以魔教爲中心,往東走八十五里,再往北走十一里,是惡人谷所在地。”
步投聽完楞了良久,恍然大悟一般嘆道:“好詩!好詩啊……”
詩?伍詩雄也楞了一會兒,方纔明白過來,步投說的是他剛纔絲毫不壓平仄的回答。
不過是恰恰好每句壓了七個字而已。
伍詩雄暗自欣喜能得到步投的欣賞。但他面上卻沒有沾沾自喜:“在下不才,不過是一點算術而已,不值一提。”
步投聽了點頭,又是半響沉默,她擡頭問他:“你是誰?”
“這位是我的五師兄,姓伍,名詩雄。”範團團趕緊向步投介紹伍詩雄。
“原來你也是峨眉派的人。”步投聽完頷首點頭,她沉寂了會,問伍詩雄:“出家前是算術先生?”
“額……五師兄我姨媽的意思是問你習武前是不是算術先生?”範團團趕緊向伍詩雄解釋。
“不是。”伍詩雄極具自我修養(yǎng),步投這般冒失,他卻並不生氣——誰又會在自己青昧的女子面前生氣呢?
伍詩雄耐心解答:“在下習武之前中過秀才,平日在家讀些四書五經(jīng)的文章,《九章算術》卻不常讀。”
步投思考良久,雖不明白,但覺厲害,感伍詩雄雄才大略,智慧不可估量。
於是步投說:“多謝伍公子,本官明白了。”
“早前屢次抓捕欽犯,本官已熟記魔教所在方位,正好離此處不遠。”步投聲似鐵琵琶般,錚錚又鏗鏘:“本官這就按圖索驥,遵這半首絕句尋著惡人谷,將剩下九大惡人一一清除。”步投掐十指算十六遍:“本官這一去可能需要半個月時間。”
“那在下今後可與步姑娘有緣再會?”伍詩雄話一出口,瞬覺冒失。
看來以後要少喝點酒。
“伍公子以後還有事要找本官嗎?”步投蹙眉,想了想:“那十六天後我清理完惡人谷,就回這家客棧找你。”
“好!”伍詩雄激動難以自持,以至於一個“好”字竟用了感嘆號。他手有些抖,不得不藏入袖內(nèi):“步姑娘珍重萬千,務求相聚!”
這句話的結尾也是一個感嘆號呢!
步投聽了,又思索良久:勿求相聚啊,那她就不來了——還可以爲朝廷節(jié)省一趟路程公費。
步投便點頭答應伍詩雄:“好。”
這一個“好”字她說得淺淺地,風淡雲(yún)輕,於是便用了句號。
步投再同範團團簡言幾句道別,就背鐵琵琶,攜十八差而去。
伍詩雄望著步投赤腳輕踏在地上,一雙雪白玉足的腳踝上繫了個鈴鐺,隨著步投輕盈的腳步聲陣陣作響,令他不覺癡了。
伍詩雄再想起十六天後他和她便要再次重會,禁不住心頭激盪。
正是有詩爲證:
伍郎春心蠢欲動
不知音同意不同
註定遙遙無再會
徒是白費一場空
步投奔赴惡人谷匡正鏟邪,伍詩雄期待著與她的再次相會,範團團還要繼續(xù)上路去遼國,而狗剩教主則依舊昏迷在輪椅上,諸人今後還會遇到怎麼樣的波折?教主究竟還要再被殺多少次?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但是由於此章寫到這僅只千字,放出來作者恐爲怨氣所困,固決定不待下回,這回就來分解。
範團團分開狗剩的雙}腿。
範團團解開狗剩的褻褲。
範團團……只是在爲狗剩擦拭身體罷了!
狗剩在輪椅上被踢暈過去,直到鄭能亮和付任樑將他擡進房間,狗剩都還沒醒。
範團團不由感嘆:兩下滿頭大漢,不過區(qū)區(qū)七十二腳,還未到九九歸真之數(shù),狗剩居然就受不住了,看來她這個做師傅的,真得好好教狗剩一些防身之術呢。
“師傅啊,三師弟身上好臭。”“範團團突然聽見付任樑在抱怨。
範團團吸鼻嗅嗅,狗剩身上果然很臭。
她忽然就想起來初次見他,他長髮散亂的躺在草地裡,因爲肌膚雪白,她連他睫毛的顫動都看得清楚。那時候他穿著一身純白的綢緞長袍,袍角袖口皆有銀線繡的隱紋,隱約露出胸前雪肌上繡著的刺青狼頭。
那時候,他落難卻不落魄,依舊衣卿風流。
現(xiàn)在呢,狗剩有幾天沒洗澡了?
範團團突然心底升起愧疚,覺得很對不起他。
她找出狗剩給他的藥材方子,心中暗想:給他洗完澡就出去給他抓藥,且不管藥費多貴,她都不打算找他要錢。
是的,範團團打算給昏迷的狗剩洗澡。
準確的說,她欲給他擦拭身子——因爲狗剩胸前還有石傷,布條還綁著。
範團團也是楞了楞,解開狗剩的藍衣,纔想起來他原來這裡也有傷啊……
她再一想,狗剩的傷是和她一起滾下淵底害的。
範團團飛奔著下樓找麗娘要了包紮用的乾淨繃帶,和龍門客棧裡儘可能有的外塗藥膏,消炎的,止痛的,去疤的,統(tǒng)統(tǒng)拿過來。
範團團把這麼藥膏和繃帶一起拿上樓,放在桌上,先給狗剩將之前包紮的舊布條解了。
她一圈地一圈解,瞧見之前的舊傷因爲僅只是簡單包紮,沒有做專業(yè)的處理,這幾天長是長好了,紅痂上卻夾了很多腐肉和膿瘡,觸目驚心。
範團團疑惑:不是說十全大補丸包治百病嗎?
下一秒她又罵自己:蠢貨,是你沒有好好給他包紮。
她想著,心裡有些酸,又有些疼,竟有幾分像那時母親離世的感受。
範團團面對這樣的狗剩,眼前居然很不爭氣的視線模糊,掉了幾滴眼淚。
她真是沒有盡到爲師的責任,範團團心想。
範團團擡手將指尖在狗剩精健又白皙的手臂上摩挲,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心情。
這趟範團團給狗剩包紮,包得極爲輕柔耐心,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待遇好過她自己給自己治傷。
其實就在這個時候,狗剩就已經(jīng)悠悠轉醒了。他雙眼微微睜了一絲縫,瞧見範團團在換藥,他眸光驟閃過一絲冷幽,又閃過一絲暖柔,然後輕輕地,不爲所察地重新合上了眼。
範團團察覺到動靜,擡頭注視狗剩:他昏迷的時候原來也這般好看,宛若畫中神仙般的男子。
她笑了笑,恍然有種居家過日子的平淡溫暖。
範團團給狗剩包紮完,就開始打來熱水,熱毛巾擰乾,忙裡忙外開始給他擦身子。
她甚至特意留心,在熱水裡加了數(shù)種香料,前味、中味、後味,保證等下……嘻嘻,狗剩身上香香的!
範團團第一下毛巾下去,狗剩驚得完全睜開了眼睛:爲何侵犯本教主大}腿}根部?!
但是當他眸中驚懼的光完全散去,默然在心中冷哼了一聲,又緩緩的,坦然的,不爲範團團所察的閉起眼睛。
範團團給狗剩仔細的擦,從左腿}根內(nèi)側到左腳踝,再從右腳踝到右腿}根部內(nèi)側。因爲想著要早點治好狗剩的腿,因爲內(nèi)疚,範團團越擦越帶勁,反覆揉}搓了起來。
她發(fā)現(xiàn)狗剩底下有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拱了起來。
範團團擡眼看狗剩,他緊閉著雙眼,睫毛微顫,眉如月,眼梢似乎隱隱約約含水:他下面漲大的時候原來也這般好看,宛如玉雕玉樹。
不過他即使?jié)q大了又有什麼用呢?他已經(jīng)服食了十全大補丸……
範團團陡然想起自己也被強迫吃了一顆,一股怒火倏地燃起,她一拳揮去,正打在狗剩底下。
狗剩很痛,極痛,痛到難以言喻牙齒暗在脣中咬起。但他優(yōu)雅地姿態(tài)不能亂,故作毫無疼痛感的睜眼,睥睨瞥了一眼範團團,只一秒,旋即不再瞧她。
“你竟然打了本教主。”狗剩的脣角竟然勾起了一絲笑:“凡是打過本教主的人都死了,你不知道麼?”
範團團有些怔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聽見狗剩又問:“在想什麼?”他伸幾寸手臂,指尖捏住範團團的下巴,擡起來:“說。”
“啪!”範團團先打掉狗剩放在她下巴上的手。
“我在想……”範團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去除肌=膚上狗剩留下的氣味:“十八差三十六隻腳居然能同時踢在你的腦袋上,你的腦袋……真是極大。”
狗剩的五指收了收,聽見指節(jié)的脆響,又能瞧見他手背上的青筋。
範團團倒是聽不見瞧不見,一歪頭問狗剩:“那你又在想什麼?”
狗剩很無意地偏過頭去。
少頃,他不露聲色地轉回頭,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範團團的眼神也是淡漠的。
狗剩緩緩出口,聲音沒有一點溫度:“本教主會的三種番語,分別來自吐蕃、西夏和回紇,然後我你如今要去往遼國。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四個國家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時代的存在。”狗剩的脣不緊不慢地張合,脣形棱角完美到無可挑剔:“你不覺得……這個文的設定十分奇怪麼?”
範團團旋即想答:這有什麼奇怪,顯然作者的國子監(jiān)歷史是啓蒙算術先生教的啦,像作者這種癡漢(娘)屬性……
但不知爲何,冥冥之中有一股不可背駁的力量扼住範團團的咽喉,迫使她站起來,直挺著身軀,以一種高貴冷豔的姿態(tài)俯視狗剩,淡淡道:“架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