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女人大吃一驚,“你確定?”
“八九不離十。”她抿了下脣,聲音很沉,“媽,當年的事情,你確定做得很乾淨?如果被爸爸知道……”
“你放心,你外公做得很乾淨,沒人查得到,警局那邊兒的人你外公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沒人會幫那個小蹄子翻舊賬。就算她活著又能怎麼樣?當年她都鬥不過我們,現(xiàn)在更加不可能,何況事情都過去兩年了,冉冉,你別害怕,一切都有媽和你外公在。”
夏冉這才鬆了一口氣。
掛了電話後,她收斂了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走往片場。
她走後不久,一人從牆後面悄悄鑽了出來。
小梅看著女人離去的方向,一臉兒的震驚和駭然。
她……她都聽到了什麼?
夏醫(yī)生居然是影后夏冉那位傳說中醫(yī)德敗壞的惡毒姐姐?
她細細想了一遍夏醫(yī)生和那個男人的對話,再聯(lián)合夏冉剛纔那一通電話,小梅渾身一個寒顫。
在牆邊兒上站了片刻,她急急忙忙跑出了花木基地。
她要告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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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見到季邵衍,夏時光身心疲憊,滿心悽荒,走路都無精打采的。
雪地上的腳印沉滯而緩慢,她慢慢地往前走,拐彎時,忽然站住了。
一艘艘漁船漂泊在湖面上,被覆蓋了薄薄的雪,她這才發(fā)現(xiàn),居然走到了當初她被村民發(fā)現(xiàn)的湖邊兒。
夏時光坐在岸邊的甲板上,雙腿懸空在湖面上。
兜裡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管不顧,像沒聽見似的,直到鈴聲停止。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她依舊沒理會。
直到第三次響起,夏時光終於將手機從兜裡拿出來,瞧也沒瞧來電顯示,直接關機。
撥了三次號碼的管家聽到手機裡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女機械音後,瞅向霍帝斯,“霍先生,夏醫(yī)生關機了。”
翻閱文件的手頓了頓,霍帝斯轉(zhuǎn)頭望向外面灰濛濛的天空,想了下,吩咐:“派幾個人去找找。”
“好的,霍先生。”
“等等,我也一塊兒去。”他站起來,朝客廳外走去。
霍帝斯帶人直接去了診所,除了幾個村民,沒見著她人。
正打算去其他地方找人時,有人叫住了他:“你是今天中午送夏醫(yī)生回來的那位先生?”
他狐疑轉(zhuǎn)身。
“啊,就是你!”對方看到他樣子後,頓時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霍帝斯身後的保鏢立刻上來擋在他身前,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犯花癡的小姑娘。
不錯,她正是從花木基地跑回來,準備去漁村派出所向哥哥告密的小梅。
駭於保鏢兇神惡煞的氣勢,她禁不住後退了一步,聲音也小了不少。
“你是來找夏醫(yī)生的?”
“她在哪兒?”霍帝斯問道。
想到兩人只是醫(yī)患關係,小梅欲言又止,猶豫著要不要把剛纔看到的事情告訴他。
霍帝斯眸底幽光沉下,揮手讓保鏢退下,走到小姑娘面前。
“她發(fā)生了什麼事兒?”
男人離她不遠不近,剛好是禮貌又不疏離的距離,語氣也是輕描淡顯的溫和,可小梅卻無端哆嗦了一下。
這氣場,冷得她實在難以招架。
支支吾吾的,她小心翼翼地擡頭迅速瞧了男人一眼後,立刻垂下眼簾。
想了想,她最後還是將剛纔看到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全部告訴了他。
“先生,事情就是這樣兒,我也不知道夏醫(yī)生去了哪兒。”小梅看著他,又問,“先生,你和夏醫(yī)生熟嗎?”
霍帝斯臉上始終清冷,一貫平淡無波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也沒回答,只問:“她當年是怎麼到這裡的?”
“這個我最清楚!”小梅擡頭,“兩年前,是我和我哥哥在湖邊找到她的,那會兒夏醫(yī)生都快沒氣兒了,幸好我爸當年是個赤腳郎中,給她灌了一個多月的藥湯才醒過來。”
話一頓,她忽然又說:“先生,我覺得當年肯定有人想把夏醫(yī)生淹死在湖裡,打算謀財害命!啊!糟糕了,夏醫(yī)生會不會想不開去投湖啊!我聽說那個什麼季家大少曾經(jīng)是她的未婚夫……”
小姑娘義憤填膺,一驚一乍,男人臉色依舊平淡,“多謝。”
扔下兩個字兒,他往漁湖的方向走。
漁村就只有一個湖泊,距離診所也不遠,可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地上積雪厚厚的,一腳踩下去,足有5釐米深。
再加上他腿腳不便,根本走不快,天氣太冷,膝蓋骨上有些隱隱作痛,一路走下來,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看到不遠處坐在甲板上的夏時光,霍帝斯終於停下腳步,靠著一棵樹皺著眉頭喘氣兒。
“霍先生!”領頭的保鏢上來扶住他,“既然人已經(jīng)找到了,先生先回遊輪吧,傑森醫(yī)生說你現(xiàn)在是腿傷恢復的關鍵時期,除了復健,最好少走路,我們會在這裡守著夏醫(yī)生。”
霍帝斯揮手,表示自己沒事兒。
保鏢滿臉不贊同,還想勸說,就被他淡聲打斷:“把輪椅推過來吧。”
雖然很不甘自己是殘疾的事實,但他性格一向冷靜理智,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腿開玩笑。
保鏢將輪椅推過來,他就著扶手坐下,自個兒推著輪椅去湖邊。
天兒已經(jīng)快傍晚了,湖邊上的天空十分灰冷暗淡。
女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像是沉浸在夢魘裡一樣,僵直地坐著。
聽到輪椅碾在甲板上的聲音後,她才慢慢地擡起臉來,用一雙虛弱而茫然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男人。
霍帝斯來到她身邊兒,脣角微勾,語帶幾分玩笑:“夏醫(yī)生,爲了找你,我的腿差點就廢了。”
夏時光轉(zhuǎn)開臉看湖面的遠處,沒有迴應。
他也看向湖面,不再出聲兒。
沉默的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靜謐而安寧地望著同一個方向。
良久,夏時光才低聲說:“霍先生,我心裡很不甘,很憤怒,可是隻要想到我的無能爲力,我就覺得很絕望,好像我活著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她雙手緊握著,怔怔地看著湖面,如同囈語一樣,喃喃自語,“霍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懦弱?”
霍帝斯抿脣,“是,但這是人性的弱點,人之常情,我也會懦弱。”
比如在截肢之後,無法面對喬寶貝的愧疚和同情,他最後選擇了逃避。
他轉(zhuǎn)臉看向她,女人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前方虛無的一點,暗淡的天光照在她的面容上,淡雅寧靜得像一副上好的油畫。
霍帝斯的眼前突然又閃現(xiàn)出那一次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她推著輪椅奔跑,嬌小的身體擋在他身前的情形。
她身上淡淡的雙氧水味兒和當時迷離的大雪,讓他產(chǎn)生了某種詭異的漣漪。
“你在看我嗎?”
怔怔之時,冷不丁傳來女人的聲音。
他轉(zhuǎn)過臉,掩飾臉上的尷尬。
夏時光見他不說話,便側(cè)臉過來看著他,輕聲詢問:“霍先生,我能摸摸你的臉嗎?”
霍帝斯詫異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還沒等他說話,一雙手已經(jīng)伸過來,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從眉毛到眼睛,從鼻子到嘴巴,最後到下巴……
他默不作聲,一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夏時光。
女人的手很柔軟,撫在他臉上,癢癢的,酥麻的。
夕陽下,他的胸口,隨著女人的撫摸,一點一點,慢慢地跳動起來。
霍帝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雙眸一瞬不瞬地注視她,漸漸的,他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那麼急促。
氣氛很曖昧,很旖旎,可女人卻在這時候冷不丁潑了他一盆冷水。
“我有輕度的臉盲癥,抱歉,霍先生,我一直認不出你的臉,所以只想通過撫摸來想象一下你長什麼樣子。”夏時光脣角微微勾笑,“小梅說你長得很漂亮,比女人還漂亮。”
只是這樣?
不過,霍帝斯終於明白爲什麼每一次相遇,她目中無人,像從來沒見過他一樣。
“那豈不是很慘?”他尷尬地順桿子聊話題。
“還好,大多時候我靠聲音和衣服髮型來辨認,不過如果換個髮型,我可能就認不出他了。”夏時光笑笑,“至今爲止,我只能辨認四個人的臉。”
霍帝斯沒問她是哪四個人,只問道:“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
“嗯,是我生命裡很重要的人,只要有心辨認,我就會記住他的樣子。”
“夏醫(yī)生,你可以試著用心辨認我的臉,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說的話是認真的。你別急著拒絕,想一想你的無能爲力,想一想你的不甘和絕望。”
夏時光默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目光堅定地看著他,“霍先生,我答應了。”
霍帝斯挑眉,沒料到只過了幾個小時,她居然爽快地答應了。
“我答應和你結(jié)婚,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有人把我從黑暗里拉出來,不過,我們現(xiàn)階段就只訂婚,可以麼?”她眸光微睞,“婚姻是很神聖的,我不想在未來的日子裡,你和我都後悔。”
在霍帝斯深深目光裡,夏時光深呼吸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霍先生,我們相處看看吧,我會努力把你當做生命裡很重要的人,努力辨認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