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琳的這番話說得悽然,像是給蘇慕盛的熱情潑了一瓢冷水,他怔怔地跪在地上,一時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他自知對不起女兒曉律,所以心懷愧疚——他不僅讓女兒揹負(fù)了私生女的身份,還在她和秦一城的事情上,惡語相向……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父親攖。
只是,他有彌補(bǔ)之心,他想補(bǔ)償她們母女。
“愛琳,我今天求你嫁給我,就是想給你和曉律一個名份——你是我愛的女人,曉律更是我愛的女兒,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爲(wèi)著愛在一起,不管衆(zhòng)人的眼光如何,只要我們幸福就足夠了,好嗎?”
鄧琳低頭靜聽著,視線一直落在自己外孫身上。
在她看來,跟蘇慕盛結(jié)合,不是給自己一個名份,而是把自己年輕時的錯誤昭示天下!她已經(jīng)四十八歲了,人生的事情早已看透,她不需要他的愛來成全她的幸福人生,她的女兒也不需要他的補(bǔ)償。
“蘇慕盛,你走吧,我是不會答應(yīng)你的!”
“愛琳!”
“你走吧,以後也不要來了!”
“不,愛琳,讓我放棄你,我做不到,我……”
鄧琳本來因爲(wèi)有外孫在,不想和他糾纏,但是,看他態(tài)度這麼頑固,壓抑著心頭的怒氣說道,“蘇慕盛,你已經(jīng)放棄了我和女兒——二十三年前,你早就做出了選擇,這個時候,你何苦又來找?我和女兒的生活,你想退出就退出,你想進(jìn)入就進(jìn)入,完全不顧我們的感受,你是想爲(wèi)老不尊,還是想怎麼樣?”
爲(wèi)老不尊償?
這四個字突然像重錘一樣落在蘇慕盛的心上!
讓他原本熱情盎然的心起了褶皺。
他們初遇時,他是中年,年富力強(qiáng),能給她最好的愛,可是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他除了這一腔熱情和一顆真愛的心還能給她什麼?
他今年已經(jīng)六十六歲了,外表雖然保養(yǎng)得極好,看上去也就五十幾歲,但是,內(nèi)在的身體部件已經(jīng)衰老了,而鄧琳還是很年輕的——這樣衰老的他,怎麼配得上她呢?
思前想後,蘇慕盛不自信了,人頹然地跌坐在自已的腿上,瞬間蒼老了許多。
他沒有再看鄧琳,只是盯著眼前香消玉殞的花瓣說道,“小琳,我知道,我這個年紀(jì),是不能給你一份完整的愛了,是我奢求了……我總以爲(wèi),心是熱烈的,情是暖的,愛就是不變的,但是,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是我太自私了,你應(yīng)該配得上更好的男人!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依然是這樣……”
這些話,蘇慕盛說得艱難,而鄧琳聽得也艱難。
她低著頭,緊緊地?fù)е£栮枺瑏K不再說話,蘇慕盛也沉默著,他知道,自已已經(jīng)說得夠多了,說到最後,卻說出了心頭的絕望!
歲月啊,再富貴的人也難敵歲月的侵蝕。
他怎能一頭白髮還佔有她全部的愛?
他……早就不配了!
“小琳,我……我……”蘇慕盛痛苦地收緊了眼眸,帶著沒有說完的話,踉蹌離去。
曉律進(jìn)來的時候,鄧琳還垂著頭坐在地墊上。小陽陽覺出了她有些不對勁,正舉著兩隻小手,捧著她的臉,咿呀地說個不停。
“媽!”
剛纔聽秦一城說蘇慕盛離開了,她擔(dān)心自已的母親,就匆匆地回來了。
進(jìn)屋看到鮮花散落的情景,連忙拿了垃圾袋來收拾。
爲(wèi)了打破沉悶的氣氛,她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媽,剛纔一城讓我送他下樓,又在下面說了幾句話,所以,我纔上來晚了,陽陽跟著你,沒鬧吧?”
“……”
“ma——ma——”
在鄧琳的沉默裡,陽陽突然跟著曉律用稚嫩的童音喊起‘媽媽’來,鄧琳本來凝住的眼眸瞬間靈活起來,她的目光訝異地移到了自已外孫的身上,顫著聲問道,“陽陽,你在喊媽媽?是,你是在喊媽媽……曉律,你聽到了嗎?陽陽他才這麼小,還不會走路就會喊媽媽了?”
對於兒子的表現(xiàn),曉律像是司空見慣一樣,沒有太大的震驚。
“媽,陽陽上個月的時候就會這樣喊了,有時喊‘ba——ba’有時又喊‘ma——ma’咿呀地喊個不停……不過,畢竟還小,喊得不很真切!”
“是嗎?”
鄧琳聽了女兒的話,視線再次移到了陽陽身上……看著小外孫可愛的臉蛋,她忽然想到這些年來對女兒未盡撫養(yǎng)之責(zé),而心生愧疚,本來因爲(wèi)蘇慕盛的來訪而一直壓抑的情緒,突然爆發(fā)了,簌簌地流下淚來,“曉律,一切都是媽媽的錯,當(dāng)初,媽媽先是盲目地追求不可能的愛情,在受到了現(xiàn)實的打擊之後,又拋下你,遠(yuǎn)走他鄉(xiāng)……媽媽從小沒有照顧你,對育兒知識一無所知,我……我既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口喊媽媽的,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qū)W會走路的,我……都是我的錯,我就是一個不稱職的媽媽……曉律,媽媽對不起你啊!”
“媽,您別這樣想!”曉律沒想到鄧琳媽媽會突然這樣傷心,心裡十分不安,
說完,她連忙轉(zhuǎn)身拿了紙巾過來,小心地幫媽媽擦淚。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母女倆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又因爲(wèi)心靈相系而深深地凝視對方。
相視良久,在彼此的眼中感受到了寬容和愛……
曉律半跪在母親身旁,幫她擦過淚之後,帶著深深的疼惜,用敬重的語氣說道,“媽,您是給了我生命的人,這樣的恩情是我要用一生來回報的恩情,您千萬不要再有其它的想法了!”
“可是,曉律,我錯過了你的成長歲月,我這個母親……”
“媽,我不是長得很好嗎?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好嗎?”
曉律說‘好嗎’這兩個字的時候,有哄勸的意味,又像是在撒嬌,聽到鄧琳心裡,讓她漸漸放鬆了。剛好這時,小陽陽又學(xué)著媽媽的樣兒湊過來,他不會擦淚,但是卻抱著外婆的臉親起來……
鄧琳臉上的陰鬱、感傷終於消失了,她順勢抱緊了陽陽,喃喃地說道,“陽陽真乖,外婆好高興啊,一會兒,外婆去做陽陽愛吃的魚肉泥,好不好?”
“媽,您帶著陽陽吧,我去做!”曉律緊著說道。
“不,曉律,我去做吧!你小時候媽媽什麼也沒給你做,現(xiàn)在,就讓我給陽陽做幾回吧!”
聽到鄧琳媽媽這樣說,曉律遲疑了,只好不再堅持。
……
“ba——ba”吃過晚飯,曉律帶著兒子在嬰兒室玩,正坐在椅子上想得入神時,突然聽到兒子喊爸爸,她以爲(wèi)又是兒子即興喊的,就隨口說道,“陽陽,爸爸在外面陪爺爺奶奶呢,別鬧了,來,媽媽陪你玩球吧!”
“ba、ba!”沒想到,兒子竟然一邊喊著一邊朝墊子的外沿爬過來,她一邊蹲下照顧兒子,一邊下意識地朝著門口看了看,沒想到,秦一城正笑得瞇了眼,倚在門框上——他下班回來後,又換了一件白襯衫,此刻領(lǐng)口敞開,顯得隨意又性感,這樣似笑而非笑的模樣,更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曉律對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就紅了臉。
“秦一城,你幹嗎站在門口?”
“我站在門口,等你發(fā)現(xiàn)我!”
秦一城不徐不疾地答了一聲。
等……她發(fā)現(xiàn)他?
曉律咬了咬脣,剛想說什麼,秦一城身後突然出現(xiàn)了家裡傭人的身影,“先生,酒店送來的甜點!”
“哦!”秦一城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接了點心,這才關(guān)上門進(jìn)來。
點心的奶香味在室內(nèi)繚繞,小陽陽急了,扒著曉律的手臂就站了起來,伸手要點心吃。
秦一城瞅著兒子的讒樣兒,繃著臉說道,“陽陽的晚飯吃了很多,這點心是給沒吃晚飯的媽媽準(zhǔn)備的,知道嗎?”
“秦一城,我吃過飯了!”曉律眨了眨眼睛,嘟囔了一聲。
“吃那麼一點兒,連喂兒子的營養(yǎng)都不夠!”秦一城一把說,一邊單手接過了兒子,把裝點心的盤子塞進(jìn)了她的手裡。
曉律看著餐盤裡的點心,眉尖蹙起,停了一會兒,起身拿了小勺,取了一小塊,送到了兒子面前。陽陽看到心儀的點心,直直地?fù)溥^來,秦一城只好順著他的意思,朝妻子身邊湊了湊。
曉律把點心喂進(jìn)兒子的嘴裡,自已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不想吃甜的?”秦一城抱著兒子問她。
曉律放下餐盤,沉默著,並不回答,只拿起兒子的毛巾,幫兒子擦嘴。
這時,敲門聲響起,寧秀進(jìn)來抱陽陽,“夫人,我?guī)ш栮柸プ鲲堘峄顒樱 ?
“我?guī)伞?
“抱他過去吧!”
夫妻倆同時說話,但是,卻是一個想讓兒子留下,一個想讓兒子走。
寧秀毫不猶豫地接了秦一城手裡的孩子,低頭出去了。
“秦一城,你是故意的?寧秀說了要給陽陽準(zhǔn)備明天做早教的道具,現(xiàn)在突然過來抱陽陽,一定是你安排的!”
寧秀離開後,秦一城關(guān)上了門,身後,曉律喊出了聲。
呃!
秦一城近前,穩(wěn)穩(wěn)地把女人擁在懷裡,很直接地答道,“寧秀是我請的人,當(dāng)然聽我的安排,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