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在踏入燕土之前,我在大晉國土之內應是暢通無阻的,卻不想,就在兩日後,在接近姑孰的時候,我被一隊軍士給攔了下來。
“爲什麼攔住我?沒看到我的木牒嗎?!”我心中雖是緊張,卻強硬地故作不悅對他們喝道。
領頭的一個軍士說:“卑將看到了。正是因爲您是謝掾吏,所以我們纔會攔住您。”
“爲何?”我不安地問。
軍士道:“大司馬之令,請謝掾吏前去姑孰城內衙署一見。”
我大驚,問:“大司馬要見我?所爲何事?”
軍士道:“大司馬之意,卑將萬萬不敢揣測,還請謝掾吏能隨我們前去。”
我暗道不妙,阿舅怎麼會知道我離開了建康,而且他還知道我拿了謝玄的木牒?難不成是。。。。。對!一定是那個郗超告訴他的!肯定是郗超緊隨我離開了建康,並先於我到達了姑孰找到了阿舅說明了一切,然後阿舅纔會派人來攔截我的。
好個郗超!不肯幫我向阿舅進言也就算了,他還敢阻擋我去鄴城找仲道!
我方想逃離,軍士們手中的長槍卻在我的馬前一擋,道:“還請謝掾吏不要爲難我們!”
我趕緊扯著馬繮,試圖調轉方向,但卻怎樣都尋不到一個出口。沒了法子,我只得下馬垂肉喪氣地跟著他們進了姑孰城。
。。。。。。。。。
還未見到阿舅之前,我反倒是在城內先見到了子猷哥哥和王珣,我們三人恰在一條窄巷之中相遇。
子猷哥哥問道:“福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苦笑著不知該怎麼回答,一旁的軍士們不解地看了看我,一人對子猷哥哥說道:“大司馬令卑將等人攔住了謝玄掾吏,請他去衙署一見。”
王珣輕笑一聲,說:“好一個風姿綽約的謝幼度!先前的便是一等的佳人了,如今的則更加不敢使人正視了。幼度兄見過大司馬後,還請來我府中一敘,沬之是很想您的。”
我怒視王珣,他則強忍笑意,招呼著子猷哥哥快走。
子猷哥哥掰開他的手,對我說:“我隨你們一起去。”
王珣眉宇緊皺,道:“阿兄,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去喝酒嗎?您要食言嗎?”
軍士與我繼續啓程,子猷哥哥撇下王珣,頭也不回說:“你找別人去喝酒吧。”
我回頭看看王珣,他伸著手在空中胡亂地揮動,不滿地大叫:“王子猷!你下次不要再想找我一起去喝酒!”
子猷哥哥並不理會他,幾步追上了我,低聲問:“你怎麼會來了姑孰?”
我簡短回答:“我要去找仲道,郗嘉賓將此事告訴了阿舅,我就被攔截住了。”
他挑眉,說:“聽說仲道帶人前去了汝南,你不必擔心什麼。”
我問:“他帶去的人可是都來了姑孰?”
“是。”
“你們都以爲他是一人留在了汝南?”
“不是嗎?”
“不是。他並不在汝南,其實他已去了鄴城,他一個人去執行阿舅交給自己的任務了。我很擔心他,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樣,我想見到他是安然無恙的。”我低聲道。
子猷哥哥思索一會兒,說:“怪不得郗嘉賓昨日在夜間便敲開了城門,原來他是來找大司馬告密的。不過,他做並的不錯。你一個人去鄴城,確實是太危險了。”
我道:“哪裡會有什麼危險?我帶了一匣的珍珠,一個賣珠的商賈,哪裡來的危險!我又不是探子!”
子猷哥哥無奈地搖搖頭,道:“燕人又開戰了你知道嗎?就在前日,燕人攻下了魯郡及高平郡。今晨來了戰報,南陽郡的都護趙憶竟佔據宛城投降了燕人!燕國的南中郎將趙盤正領軍戍守在宛城一地,還有,南陽郡太守桓澹已退至新野了。我們都不知道燕人這次只是想要魯郡,還是,戰事是不是會擴大。這兩日來,大司馬寢食難安,我們這些幕僚們一直都聚在衙署內謀劃計策,直到現下方纔尋了空隙去喝杯水酒。”
看來正如我先前所猜想的一般,郗超果然是先於我來到了姑孰。他在昨夜著急忙慌地連夜敲開了城牆,將我要一人前去鄴城尋找仲道的消息告訴了阿舅。
燕人此次出戰也太過神勇了,我初時在會稽王府內聽到的消息只是他們在襲擊魯郡,現如今卻已然攻下了魯郡及高平郡。短短兩日,天下疆土變化可真是不小,兩個郡已歸燕人了!
。。。。。。。
阿舅要人請我到了書院,他和南康公主都在房內。他研究著自己面前擺著的一張地圖,南康公主則安靜地坐在他的身旁。
“哦,子猷怎麼又回來了?某不是說了嗎,你們大家都該去歇息一番。”阿舅說道。
子猷哥哥看我一眼,回答道:“放心不下舊友,故,又回來了。”
阿舅揮手要軍士們下去,指著棉席要我們都入座。
未待阿舅開口,我焦急地說:“阿舅,請您允許福兒去鄴城吧!我知道您不會。。。。。。。。”
一人推開門,高聲打斷了我的話:“萬萬不可!”
我回頭怒視郗超,他像是剛剛纔起牀,衣衫似乎是匆忙穿好的,很是不整。
郗超道:“大司馬切忌打草驚蛇啊!”
“你!郗超!你不肯幫我也。。。。。。”我怒聲道。
阿舅高聲道:“道福!放肆!上人面前安敢吵嚷!”
我自知失禮,叩拜告罪,又求助般地看向南康公主,她卻避開了我的目光,只低頭看著自己的膝。
阿舅對我說:“萬幸昨夜有嘉賓前來告訴了我你要去鄴城一事,否則你還不知要闖到哪裡去!道福,我命令你即刻回建康!”
“不!阿舅,福兒不回去!除非您願意告訴福兒,仲道在鄴城是安全的!”我固執道。
阿舅與南康公主對視一眼,他問道:“你有如此關心仲道嗎?你們成婚五年來,我可看不出來你們二人有多恩愛!”
我急忙說:“或許我們二人以前是沒有情,不過此刻,福兒真的是很擔憂仲道的安危。他孤身一人在鄴城,我知道,您是不會派人去找他的,因爲那樣會驚擾了燕人警察。福兒去了那裡之後,絕不會去過問仲道在做什麼,福兒只想能看到他是安全的。
其實,二位大人或許還不知道,去歲洛陽失守之時,福兒正在洛陽城內。正月裡,福兒就離家了,不辭而別。仲道爲了找我,他孤身潛入燕土,又身負重傷。他昏迷在了洛陽城外的樹林中,被巡視的軍士們找到。他告訴我,自己是爲了找我纔會遭遇如此。
既然,他曾爲了找尋福兒而不顧性命地四處找尋,如今福兒既已經知道了他在何處且我萬不會遭遇危險,爲何福兒不能去找他呢?求阿舅、阿姑成全,允福兒能去鄴城找到仲道。”
說罷,我著急地等待著他們的回答。
郗超說:“還請大司馬勿忘此時的戰事!北去之路實在是危險啊!”
阿舅看他一眼,其中意思深長,後者靜靜與他對視。
南康公主低聲在阿舅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者聽著微微點頭。
“我不準你去!”阿舅道。
我大驚,本以爲南康公主是在爲仲道說話,可沒想到聽完她的話後,阿舅還是不肯聽我的話,急忙問道:“我一定要去!您就不擔心仲道的安危嗎?!如果此刻他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
阿舅冷聲說:“我的兒子,就應該不懼生死!他是我的兵卒,若是他此次不能完成任務,我都會爲此而感到羞恥!”
我震驚了,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說:“阿舅。。。。。。仲道是。。。。他是您的親子!您。。。。。怎麼能只想著您的。。。。。。您實在是太可怕了!”
南康公主終於開口,她說:“我們不讓你去,是爲了你好啊。如今仲道安危莫測,但是你只要留在建康,就是安全的。”
我拭去臉頰上滑落的淚滴,緩緩地站起了身,冷冷地對二人說:“我不要什麼安全!你們,身爲他的父母親大人,卻根本就一絲一毫都不關心仲道!我是他的妻,見不到他,我心中不安。我一定要找到他,確保他是安全的。”
不顧阿舅他們聽後是否氣憤,我直接無禮地大步退出了房間。跑到府邸的側院,我從士卒手中奪回了自己馬。郗超和子猷哥哥正一前一後地追了上來。
我問郗超:“怎麼,郗參軍是奉了大司馬之令來阻擋我的嗎?”
郗超罵道:“你是個傻子嗎?!北邊如今正在打仗!你都知道,怎麼還去送死啊!。。。。。。。。。你。。。。。。。你不能去!”
“這是大司馬之意?”我道。
子猷哥哥拍了拍郗超的肩,想要他冷靜一下,又對我說:“先前你走了,大司馬和公主什麼都沒有說,想來,他們應是默許你可以去鄴城的了。只不過,我還是同意嘉賓的意思,若此時前去鄴城,實在是危險啊。”
我固執地牽馬前行,說:“哪怕此番前去鄴城的路上滿是荊棘,我也一定要去,因爲仲道在那裡,我放不下他。”
出了衙署,我便上馬欲啓程,郗超拉住了我的馬繮,我不悅地問他:“阿舅都同意我去鄴城了,你爲何還要攔我?”
郗超雙眼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桓仲道一定不希望你一人前去鄴城!”
子猷哥哥又勸道:“福兒你就不要再固執了,說不定,過幾日仲道完成了任務他就能回來了。你就再安心等等吧。”
我道:“我安心不下來!便是多等一日。。。。。不行,我等不了!子猷哥哥,我多謝你的好意、關心,可我必須得走!”
子猷哥哥沉默了,郗超卻還不肯放手。我費力地扯動馬繮,而他還拉住不放,無奈之下,我抽出劍故意想去嚇他,可他卻依舊拉著。
見狀,子猷哥哥忙使勁地拉開了郗超,對我說:“福兒,既然我們都攔不下你,你就快走吧!”
我趕緊拍馬離開,身後傳來了郗超的怒喊。
哼,我真是無法理解這個人,他硬是不肯讓我去鄴城找仲道,還不就是怕我會攪擾了阿舅給仲道的那個任務嘛!這種無情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擔憂’,更談不上知道怎樣纔是關心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