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直持續(xù)到深夜,一些人回去,一些人打算繼續(xù)喝到天亮。
源清素擺脫源永德、天目一個等人,一身酒氣地走出大殿,上了船樓,準備回房間。
擡頭望去,寒月當空,大海如水銀一般靜謐幽美。
推開房門,進了臥室,姬宮十六夜正半躺在他的牀上,從書櫃拿了一本《海洋史》在看。
“男人聚在一起就要喝酒,沒意思?!痹辞逅卣f著,脫了羽織,雙手拇指插在腰帶裡,晃悠悠地走過去。
“和我在一起也要喝酒。”姬宮十六夜將書往後翻了一頁。
“現(xiàn)在喝?”
“不是說沒意思嗎?”
“那是和男人,和你喝,我想不到比這最有意思的事?!?
源清素到了牀邊,說了一句‘好冷啊’,上半身鑽進被子裡。
姬宮十六夜隔著被子,怕癢似的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背。
“別胡鬧,我不是來和你做這種事的?!彼龔脑辞逅厥盅e抽回雙腿,用被子裹住身體。
‘她爲什麼在你房裡?御子呢?’玉姬質(zhì)問。
源清素揉揉腦袋,酒醒了一些。
“頭疼了?”毛毛蟲·十六夜問。
“不疼,就是有點亂?!?
姬宮十六夜從被子裡出來,跪坐在牀上,拍拍自己腿,命令他:“過來。”
源清素躺了上去,安逸地嘆了聲氣。
“你的酒量這麼差?還是珊瑚魔蛾的原因?”姬宮十六輕撫他的臉頰,輕聲問。
“算是珊瑚魔蛾吧。”源清素閉著眼睛,嗅著她身上甜蜜的芳香,感受著大腿的柔軟。
“要不要緊?”
“習慣就好。
”
躺了一會兒,源清素睜開眼,笑著問她:“不是來侍寢,那你是來做什麼?”
“誰侍寢?”姬宮十六夜凝視他的眼睛。
“我給陛下您侍寢?!碧稍诩m十六夜腿上的源清素笑著說。
姬宮十六夜捏了下他的臉,說:“我是來拿回鏡子的?!?
“哦?!痹辞逅攸c了下頭,然後笑著張開嘴。
姬宮十六學抿嘴笑了聲,俯下身體。
一陣水漬聲後,姬宮十六夜擡起頭,用手背擦拭水靈靈的脣角,故作不滿、但聲音又十分嬌美地問:
“東西呢?”
“什麼東西?”源清素一臉回味。
姬宮十六夜風情萬種地瞪了他一眼。
“想起了,鏡子是吧?剛纔太忘我了,都忘了,再來一次?”
“不來了?!奔m十六夜撇過臉去,賭氣似的說,“你吐出來?!?
“吐出來多髒啊,接吻常有,但你見過吃口水的嗎?”
“你不就吃過我吐出來的口水嗎?”姬宮十六夜得意似的嘲笑道。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怎麼能不吃點女人的口水?何況還是你這樣的美人?!?
源清素笑著坐起身,將姬宮十六夜按在牀上。
“大丈夫就是這麼欺負女孩子的?”姬宮十六夜雙手被按住,欲拒還迎地咬著下嘴脣,眉眼裡全是笑意。
“誰欺負了?我這是物歸原主,誠實守信?!痹辞逅叵袷且粤怂频?,猛襲了上去。
“啊!笨蛋,你咬我鼻子上了!”
“誰讓你亂動?!?
“等一下,讓我看看?!?
“我看了,沒事,待會兒再看?!?
“不行,疼,起來?!?
“好姐姐,忍一忍,好不好?”
“不行,??!等等,衣服!”
“今天穿著!”
“你個變態(tài)!”
姬宮十六夜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迷人香氣,還有興奮時發(fā)出的細語,給源清素一種近乎夢幻的美妙。
◇
時間剛過半夜12點,十二月二十一日,距離過年還有十天。
霧笛嗚嗚作響,獵妖艦乘風破浪,距離東瀛已經(jīng)不遠,天亮之後,就能看見東京灣。
甲板上站滿了人,一頭酷似章魚海怪的村級妖怪,在霧氣中纏住了獵妖艦,想把它拖進海底。
此時此刻,這隻章魚海怪,被黑光、金芒、火焰、冰雪、蔚藍,五種顏色包裹,懸浮在甲板上空。
被五種神力裹住,章魚妖怪下意識反抗。
噴涌出的滾滾熾光,被站在船樓上的源清素吸走。
瑰麗的霓光,有如極光,又像一條色彩斑斕的河流,將獵妖艦映照得五光十色,恍如蜃樓。
映照在衆(zhòng)人臉上,一張張驚訝、佩服、害怕的臉。
‘一隻村級妖怪都這麼麻煩,還只能補充一點點,當初讓你少用點力?!?
‘那麼多妖怪,還有神道教的組長,我不敢留手嘛?!?
“瞄準神道教不就行了?海上的妖怪怎麼都行,你該多留點力氣,對付岸上妖怪,做事顧前不顧後的?!?
源清素聽著玉姬的絮絮叨叨,想著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個累贅轉給神林御子。
神林御子恐怕也不樂意。
就算是母女,也不會讓對方待在自己腦袋裡,知道自己所有的事。
別說腦袋,恐怕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樂意讓父母碰自己的手機。
只能想辦法,爲玉姬造一具身體了。
不過這要等他徹底收服【珊瑚魔蛾】,而且找到分離的辦法才行。
章魚海怪的嚎叫聲越來越小,被抽乾神明之氣後,變成一堆粒子般光點,連殘骸都沒留下。
獵妖艦穿過螢火蟲一般的光點雨幕,繼續(xù)前行。
【珊瑚魔蛾】不主動配合,補充神力非常麻煩,連一隻村級妖怪,用這麼多人出手,都浪費了一個晚上。
自動恢復也可以,但時間更慢。
此時天邊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條白色的橫線,東京灣就在眼前。
◇
修行者與式神之間可以遠距離交流,東瀛早已經(jīng)得到消息。
‘源清素將珊瑚魔蛾變成妖身’別說東瀛,整個世界的修行者,都在討論這件事。
天還沒亮,東京,不,包括千葉縣、神奈川縣,與東京灣接壤的每一處海岸,都擠滿了修行者。
東京,若洲海濱公園,一頭銀髮的大御所,穿著筆挺的西裝,望著大海,不知想著什麼。
在他身邊不遠處,是四國神主,四國神主身邊,是長髮優(yōu)雅盤起的綾子。
“綾子,恭喜你了?!彼膰裰餍χf。
綾子笑了一下,沒說話,眼神一直看著東京灣入口。
一條族長的妻子,也祝賀道:“清素有了珊瑚魔蛾,實力已經(jīng)是東瀛最強的了,更是萬人之上的本州神主,以後你要享福了。”
綾子說:“享什麼福?他能安全,我待在小豆島一樣是享福。”
“綾子姑姑,話不能這麼說。”一條真哉說,“有錢去過市井生活,和沒錢過市井生活,是不一樣的。”
“是啊,就算綾子你不要,但看著清素這麼有出息,心裡也開心啊?!痹从赖缕拮右苍谝贿?。
這些都是見過綾子的,有的以前關係還不錯,更多想攀關係的人,在後邊擠成一堆,根本插不上話。
綾子正要說什麼,忽然看見數(shù)十名修行者從東京灣入口飛來,朝岸邊大聲喊:
“來了!獵妖艦進港口了!”
整個東京灣沉寂了片刻,隨後轟的一下議論開來。
綾子心臟砰砰直跳,她對【珊瑚魔蛾】,還有什麼本州神主,都不關心,只在乎兒子的安全。
聽說他的臉色不好,不知道怎麼了,是不是受了傷,還是【珊瑚魔蛾】的副作用?
有時候她真恨神林御子。
因爲她,自己辛苦養(yǎng)大的兒子,纔會經(jīng)歷這麼多危險,害自己每時每刻都在擔心。
她也曾想過,找到她,讓她離開自己清素。
但她又知道,清素喜歡她,冒著生命威脅也要陪她討伐妖怪。
而神林御子也喜歡清素,對他好,在乎他超過自己的生命。
東京灣足有922平方公里,獵妖艦從入港,到駛近東京,需要一定的時間。
在衆(zhòng)人焦急的等待中,終於,站在東京的土地上,靠著目力,就能看見那面招展的巨大旗幟。
太陽初升,映得海面一片金黃,微波搖盪,浩浩蕩蕩盡是金光,獵妖艦像是從光裡駛來。
繡在旗幟上的【珊瑚魔蛾】,多了許多風雨的痕跡,但沒有畫上“X”的血跡。
來迎接的人裡,也有懷疑事情真實性的。
他們認爲,獵妖行動失敗了,但爲了面子,船上的人被大御所和京都之主下令,說是被源清素變成了妖身。
但到底是真是假,只要源清素變成珊瑚魔蛾就行。
如果他找藉口,說還沒徹底掌握,那事情就可疑了。
◇
兩岸歡呼聲如潮,獵妖艦像是浮在歡呼聲中。
鄰近年底,空氣寒冷,源清素只穿了簡單的和服羽織,站在船樓上。
甲板上的修行者,享受著歡呼聲,臉上充滿了笑意。
這不是東瀛的第一次獵妖行動,但不管第幾次,都是足以記入歷史。
不僅如此,在普通人的世界,他們會以“船長、海軍軍官、科學家、引航員、水手長、機械師、海員、廚師”等身份,被大衆(zhòng)所知。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源永德問天目一個。
兩人自詡本州神主心腹中的心腹。
“回去打我的鐵?!碧炷恳粋€說。
“不留在神主身邊?”
“不管是神道教,還是神主大人,我唯一的目的,都是爲了鍛造出‘現(xiàn)世之器’?!?
天目一個嘆了一口氣,又說:
“其實我要是死在海上,該有多好。去黃泉過著離羣索居的生活,在那裡,沒有官方的命令來騷擾,也沒有什麼麻煩讓我不得安生?!?
源永德對這老頭無話可說。
一是因爲他只知道埋頭煉器;二,他居然真的相信死後能繼續(xù)保持理智。
‘不管真假,自己也問問看,就用死後也要爲神主繼續(xù)效力當藉口?!瘹g呼聲中,源永德也開始爲自己死後做打算。
船越靠近東京,歡呼聲也就越大。
“等你拿到另外一半神印,就能嘗試收服八咫烏了?!背抗庵?,氣色非常不錯的姬宮十六夜,轉過臉來,笑著對源清素說。
“能收服最好,不能收服也算了?!?
“你現(xiàn)在怎麼無慾無求了?”姬宮十六夜好奇道。
“拼死拼活的生活,我已經(jīng)享受夠了,現(xiàn)在只想和你們在一起,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從醫(yī)學部畢業(yè),開一家醫(yī)院?!?
“醫(yī)院?這裡不是有現(xiàn)成的嗎?”糸見沙耶加說。
“姐姐!”
“那我還是做神社宮司吧?!痹辞逅馗目凇?
“哪一家的?白山神社?北海道神宮?還是我伊勢神宮?”姬宮十六夜追問。
“水天宮的宮司也快退休了?!?
“出、出雲(yún)大社的宮司,嗯,應該也快不行了?!?
“選哪一家?”姬宮十六夜問源清素。
“做宮司也這麼麻煩?我還是做神主吧。”
“可不麻煩嗎?招人喜歡嘛,有什麼辦法呢?!奔m十六夜笑吟吟地說。
“”
姬宮十六夜瞥一眼陸地,船快停了:“清少爺,到你表演的時候了?!?
“我是喜歡打架,但不喜歡出風頭。”源清素嘆了口氣。
他又咳了一聲,轉而說:“不是喜歡打架,是好勝。”神林御子正看著他。
“去吧。”神林御子笑起來,“這能讓你少打架?!?
萬衆(zhòng)矚目中,源清素緩緩騰空而起。
等他的高度超過桅桿時,衆(zhòng)人安靜下來,像是等待新年鐘聲一樣望著他。
站在天上,源清素看見了大御所。
‘哼?!窦Ю渎暟l(fā)表了看法。
源清素仔細打量他那頭銀髮,白得恰到好處,既給人上了年紀,有足夠的經(jīng)驗,又讓人覺得還算年輕,有十足的精力。
他又看見了母親,嘴角不自禁笑了起來。
深吸一口氣,渾身三色神光流轉狂飆。
東京灣嗚嗚作響,轉眼昏暗下來,無數(shù)霓虹大浪,在天空翻涌。
衆(zhòng)人屏住呼吸,心驚肉跳,那滾滾氣浪,像是海水倒懸,隨時會掉下來,將所有人捲走。
渾身一陣鼓脹,強大的力量充斥全身,源清素忍不住仰天長嘯。
在清越激昂的嘯聲中,他化成一條三色神光,衝入滾滾氣浪中。
猛烈的海風,飛舞的旗幟“噼啪”作響,反而襯托出此時天地的寂靜。
衆(zhòng)人凝神觀望,卻看不見源清素的半點影子。
狂風怒吼,漫天都是奔涌的霓虹氣浪,整個世界都忽明忽暗起來。
就在綾子越來越擔憂時,天地突然安靜下來。
狂風頓止,霓虹氣浪也如潺潺溪水,緩緩流淌。
唯獨被風掀起的東京灣海水,依舊自顧自地拍打海岸,然後摔個粉碎。
“姆”奇怪的嗡鳴,像極了教堂唱詩班的合唱。
“轟!”昏暗的天色,忽然洞開。
巨大的翅膀, 瑰麗如王冠的珊瑚角,珊瑚魔蛾降落在東京灣上空,宛如神明一般接受衆(zhòng)人朝拜。
“筑紫王萬歲!”船上,源永德抓住機會,飛到桅桿上,縱聲吶喊。
聲音滾滾如雷,傳遍整個東京灣。
衆(zhòng)人終於回過神。
“筑紫王萬歲!筑紫王萬歲!”
世界彷彿都沸騰了。
源氏、一條氏的人,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
綾子滿心的擔憂,在此時,全變成了開心與驕傲,一時間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午八點,旭日東昇。
年僅二十歲的源清素,在東京灣上百萬修行者面前,變成妖身·珊瑚魔蛾,成爲第九任、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本州神主,統(tǒng)轄本州所有修行者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