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前鋒距此十二里”
多鐸很無力的揮手示意探馬退下。
赴死軍進展太快了。其速度遠超清軍的預料。
按照多鐸的預想,赴死軍就是戰鬥力強悍,北線的新附軍起碼也可以再支撐兩天以上。
雖然在很多時候新附軍的戰鬥意志(不是指戰鬥力)並不頑強,但是佈置在身後那麼多人馬,怎麼也不會這麼快就土崩瓦解。
不要說是好幾萬人馬,就是好幾萬只鴨子也夠赴死軍糾纏幾天的吧。
當東線失利之後,赴死軍在身後擺開的大架勢確實讓清軍吃驚,但是出於政治層面的考慮,多鐸依舊抽調手頭上的精銳力量,強攻南都。
強令手下的精銳部分不惜一切代價的強攻,這麼冒險的做法無非就是和赴死軍搶時間而已。
尤其是現在已經在南都城防上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甚至已經有不少的隊伍通過這個豁口衝了上去,最多再有一個下午的功夫,整個戰略計劃就會變成現實。
可老天並沒有再一次垂青清軍。
南都守軍在野戰中不敵清軍,但是高大的城池幫了他們,滿洲勇士在南都城下死傷慘重,並且浪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這一切都促使今天的局面不可避免的出現。
在粉碎京營和強攻城池之後,精銳主力已經不足萬人,這其中還包括北線被擊敗的阿哈尼堪部,真正能夠派上的用場的也不過八千左右。
算上奴兵和打著各種番號的新附軍。約莫還有五萬多人。號稱二十萬實則十三萬的清軍,從淮揚至南都,損失已經過半。
大部分損失就發生在這三天之內,絕大部分是新附軍的戰鬥意志不夠頑強所至,被赴死軍輕易擊潰和收編……
“退下來吧,讓勇士們都退下來。”無論是東線的首敗還是北線被堵,兵力上雖然損失巨大,但都不能對清軍構成致命威脅。最大的危險就來自於赴死軍的急速進展,形成前有堅城後有追兵的危險局面。現在已經沒有兵力上的優勢,多鐸第一次有了無力之感,眼看著即將到手的南都又不得不放棄,收縮兵力準備突圍。
赴死軍已經靠近到了危險的距離上,再不收縮兵力全力突圍,就真的來不及了。
根據前方的情報,赴死軍主力騎馬也有三四萬之多,更是把長江死死鎖住,清軍似乎已經進了鐵桶之中。
對於這種情報,多鐸是半點也不相信。
不過是赴死軍的疑兵之計罷了,赴死軍不可能有這麼大的主力。赴死軍要真是有這樣的實力,在揚州就不必打的那麼艱苦。無論這種把戲演的多麼逼真,都不可能是真的,從赴死軍徹底放棄江北就知道他們的實力也很有限。在這個戰略基礎上,無論怎麼擺佈疑兵無論怎麼虛張聲勢。都掩蓋不了赴死軍主力人馬不夠的事實。
這種瞞天過海的把戲最多也就是嚇唬一下北線的新附軍而已,多鐸可沒有這麼容易就被唬住。赴死軍要真有這麼強大的兵力,根本就可以毫不顧忌的之際掩殺過來,哪裡還用得著把南都作爲誘餌去四下敲打外圍的新附軍?
不可否認的是赴死軍的虛張聲勢確實把北線的新附軍嚇的不輕,對於雙方的兵力起到此消彼長的作用,並且從戰略上形成對清軍主力的包圍架勢。
“無功而返。”這是多鐸對南都之戰的總體評價。
雖然赴死軍擺開的架勢大的驚人,乍一看就是四方合圍十面埋伏,可多鐸絕不相信赴死軍能夠把自己一口吞下去。這是雙方的實力決定的,而不是靠玩弄什麼陰謀詭計就能夠實現。赴死軍雖然佔據了主動,可擺下四面合圍的架勢,兵力必然分散,根本就不可能吃得下多鐸主力。
清軍若是想走,也不是赴死軍能夠阻攔得住的。
清軍在城頭上的爭奪正陷入白熱化當中,四道子牆已經失去了兩道,第三道子牆前後死屍相藉,鋪了厚厚的一層。
手中所有的力量都填在這一帶,依舊是險象環生,要不是魏無牙及時調了三百精銳叉子兵上來,早已不守。
即便是這樣,在城牆被撕破之後固守子牆,戰鬥雖然激烈,對大局已是無補。大夥兒之所以如此捨命相拼,無非都是在期盼著赴死軍能夠及時出現,所以一直在儘可能的拖延時間,每一個隘口,每一道子牆都要經過反覆爭奪……
再退一次,就是最後一道子牆了,到時候就只能用血腥的巷戰來拖住清軍,只能用百姓的傷亡來換取時間。
作爲最後威懾力量的幾個孩兒兵已經站了出來。撕開寬大的軍服,展露出捆綁在身上爆裂之物,隨時準備展開自殺式攻擊挽救危局。
“要是不見點兒血,南都人還以爲咱們孩兒兵是吃乾飯的哩。”童子軍死狗毫不在乎的輕鬆說道:“一會韃子若是破了這道子牆,咱們幾個就都上去,讓南都人看看鋤奸團的威風,讓他們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戰鬥……”
瘦骨嶙峋的胸膛上捆綁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爆裂之物,孩兒兵已經做好準備,準備用血腥的攻擊方式震懾敵我雙方……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韃子兵忽然就退了下去,一直退過數道子牆,正沿著來時路線急速撤退。
慘烈的戰鬥之下,無論是經驗豐富的盧九德還是大呼酣戰的楊廷麟,都沒有能夠抓住這個絕好的反擊機會,眼睜睜的看著清軍做有序撤離。
“反擊,反擊,全都壓上去……”一邊的老神棍立刻下令:“所有叉子兵全都給我上去,咱們的機會來了,老子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敵衆我寡,當心有詐。”楊廷麟大呼提醒。
守軍能夠堅守不過是倚仗地形的優勢和城頭上的各種機巧設置,若是這麼不管不顧的衝出去和敵人混戰,萬一清兵一個反撲,可就全完了。
“還詐個屁呀詐,這個時候還使什麼詐?你們是不是被韃子打怕了?”老神棍一跳三尺高的大罵楊廷麟和盧九德的愚蠢:“這是咱們的主力到了,我就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的蠢貨,還不趕緊反擊?你個老母親的,真是傻到家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算清軍的指揮官是一頭豬,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撤兵。清軍正快速的扯下城牆,難道會傻到再攻打一次?
盧九德的經驗畢竟要豐富的多,最先反應過來。以沙啞的嗓音高呼:“弟兄們,赴死軍殺過來了,咱們的隊伍到了,韃子不行了,都給咱家廝殺一場,爲慘死的弟兄們報仇……”
看著盧九德披髮提刀率先殺出,楊廷麟也終於明白過來。
盧九德雖是個太監,其實應該算是個純粹的軍人,第一反應就是追擊敵軍。而楊廷麟這樣的文官則沒有軍人那樣的反應,而是感覺好一陣子天旋地轉,整個身子幾乎不能站立,好像是癱了一樣,傻子一般的喃喃唸叨:“我大明總算是保住了,萬歲無憂,南都無憂。紅旗報捷,快給萬歲報訊,就說我軍已展開反擊……”
這樣的表現又讓老神棍狠狠的撇了撇嘴,有報捷的那個工夫和閒心還不如趁機多殺倆韃子實惠。你給宮裡報捷,就能有援兵了?真不知道這些當官的什麼怎麼想的。
追擊清軍正快速展開,城頭上已是一片歡騰,助戰的百姓一個個滿眼含淚的高聲大喊,如重獲新生一般:“韃子退了,韃子退了……”
“韃子敗了,城池還在咱們手中……”
“佛爺保佑,祖宗保佑,老天總算是睜眼啦。”
一面紅旗從城頭上飄揚而下,持旗的傳令兵飛身上馬,迅速的穿過幾條大街,不住的沿路高呼:“韃子已退,我軍大捷,我軍大捷啦。”
“韃子退了,我軍大捷。”
這大捷雖然報的太早,可韃子兵退下城池卻是不爭的事實。隨著紅旗捷報穿過一條條街道,也不知有多少百姓淚流滿面,相擁而泣:“城池保住了,咱們的家也保住了。”
“快給佛爺上柱香,快……”
幾天來。老百姓們都在沉悶和壓抑的恐慌中忐忑難安。好不容易盼來了紅旗捷報,壓在心頭的那片烏雲終於散去,彷彿年節一般的歡喜:“我就說了,這南都是洪武爺龍興的靈地,有咱們大明的先祖震著,怎麼能讓小小韃子抖威風,這不就來了捷報的麼,哈哈……”
“新皇登基,正統延續。聖君在位,下頭當兵的還能不賣力氣?咱們大明的中興就要始自今日!”
“弄點酒肉,上城牆犒賞咱們的隊伍去……”
打著紅旗捷報的快馬風馳電掣一般,撒歡兒一樣的上了御道,蹄鐵敲打石板之聲聽起來就那麼舒服那麼愜意,如新年的爆竹一般喜慶。
黃門給事接過報捷的紅旗,臉都笑的歪了,說話也客氣了許多:“前方的弟兄們辛苦,咱家這就給聖上報喜去。”
揮舞著報捷紅旗,腳步說不出的輕快,還不住的尖聲高喊:“韃子給打退了,前方將士報捷了,大喜呀,報捷了報捷了……”
還隔著老遠,武英殿裡就聽到報捷的喊聲,新皇朱慈烺霍然起身,就要踏步離座,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急忙做出沉穩狀,繼續端坐如常。
下邊爲數不多的二十幾個大臣也聽到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吶。
這些天來,清軍大舉進犯,攜淮揚之餘威猛攻。誰不爲南都擔心?誰不爲新朝擔心?
韃子的厲害大夥兒都是知道的,整個大明朝還有誰能夠擋得住?無論是皇帝朱慈烺還是下邊的百官和小民,這心裡還能不慌?還能沒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兒?
可無論如何,終究是等來了這個好消息。只要韃子一退,剩下的就都是好事情了,分封百官、各馭有司……新朝缺人,各色雜七雜八的肥缺美差事還能少了?站在這裡的可都算得上是和新朝同始終的鐵骨忠臣了吧,許許多多的好差事自然是要優先挑選的。
大夥兒都在心裡準備好了道賀的言辭,搜腸刮肚準備把最華麗的辭藻用上。這個時候不狠狠的讚美,還等到什麼時候?
當值的宮人接過報捷的紅旗,依足了宮裡頭的規矩依次傳入,以罕見的大嗓門稟報:“賴萬歲洪福齊天,朝中諸公合力同心,前方將士用命,幾番血戰,終擊退清軍……先敵已退下,城池有若金湯之固。楊、盧兩位節軍欲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懇請萬歲準奏……”
朱慈烺終究是少年心性,聞得如此大捷,總算是沒有耐住性子,騰的站起身來,面色如火的大叫:“準。”
前方戰事如火,大夥兒根本就不可能眼看著戰機白白溜走而坐等皇帝的旨意,這麼做也不過是依照固有的慣例而已。
記憶中的大明軍隊從來就是百戰百敗,韃子一路從關外打到了江南,大夥兒連個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如今終於有了反擊的機會,讓少年皇帝如何不心熱血沸?說起話來也是分外有力:“曉諭前方將士,追擊敵軍,復我國土,朕必不吝封賞……”
此語一出,下面早就準備的幾十個臣子立刻齊齊跪倒,山呼萬歲,各色稱頌之聲如排山倒海一般:“我朝勵志刷新,前方將士果思報效……”
“南都圍解,江南無虞,收復北地,指日可待。”
“我大明聖君臨朝,上下齊心,當開鼎盛之世,再圖中興之舉……”
雖然也知道這些都是一時才稱頌之詞,可少年天子心中依然是躊躇滿志:福藩之時,清軍臨城君臣逃散,自己這個正統嫡血剛一收拾殘局,就打的韃子退下,只要勵精圖治,親賢臣而遠小人,收拾祖宗河山,完成大行皇帝遺願,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罷了。
“疏酒色而勤政事,心繫萬民……”少年皇帝腦子有些熱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如何才能做個好皇帝,如何才能中興大明:“刷新吏治,整軍備武,收復北地……”
城北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決戰階段。
因爲有了前車之鑑,多鐸再也不敢把新附軍和主力滿洲兵分的太開,而是混雜一起,由佟圖賴的漢軍旗爲主導,主要的新附軍緊緊跟在漢軍旗後面,多鐸的本部親軍殿後,組成一個巨大的楔形。
在交戰之處,雙方不約而同的動用了所有的炮火。
每當這個時候,炮營的符二瞎子就開始跳著腳的罵娘。
赴死軍的炮火射程有限的很,只能在野戰中支援前面的叉子兵,順便壓制敵人的弓箭羣。要想真正的實現遠程打擊,未免就太強人所難了。
好在韃子的大炮也沒有多少,多是在江南各處臨時繳獲得來,造成的威脅並不是很大。
“我把他個老孃的,這他娘什麼破挽馬?怎麼跑的這麼慢?”符二瞎子不住的抽打拖炮的馬力,也不住的破口大罵。
“那匹不是挽馬,是騾子。”
“騾子?我把他老孃的,這是騾子?跑的還不如慢牛哩。”眼看著叉子兵一撥接一撥的躍了上前,就是行動相對遲緩的火銃兵也超過了炮營,符二瞎子還能不著急?
這邊炮火夠不著敵人,敵人的炮火可是能打過來的,炮營雖然不剩下多少門炮,可也得填上去提供火力支援吶,要不然拿叉子的弟兄可就只剩下吃虧了。
好在清軍志在突破,進展也很神速,進入射程也就是眨巴眼兒的工夫:“擺炮,擺炮,擺那麼開做個鳥毛?緊點兒,再緊點兒……”
符二瞎子的炮火還沒有就位,最前面的淮揚軍已經清兵接上了。
從側翼裡斜斜殺出的淮揚軍,直直的讓過敵人前鋒攻擊頸部。
“爲督師復仇,殺。”
史德威一馬當先就衝了過去。
兩支軍隊也算是“老熟人”了,一方悍勇一方血熱,淮揚軍一上來就拼出了全力。
隊頸部微微凹陷下去百十步,清軍的一支隊伍也從左肩部殺出,攔截淮揚軍。
由於雙方都是高速突進,只來得及三射就已經開始混戰,雙方的弓兵也就失去了作用,紛紛抽出刀子加入戰團。
也算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了吧,淮揚軍直挺挺的就和漢軍旗的一部人馬撞上。
如兩股急流對衝一般,最先接觸的部分迅速被對方巨大的慣性衝的散亂,然後很快就互相滲透互相融合,最爲慘烈血腥的肉搏戰開始。
長槍捅進胸腹之中帶來的悶響,重刀輕易劃破肌膚砍在骨頭上的沉聲,震天的吶喊,淒厲的慘叫頓時交織在一起。
飛起來的殘肢,受心臟強力搏動泵出的動脈鮮血在空中射出去老高,紅的鮮豔,紅的觸目驚心,瞬間就滴落塵埃,和著泥土融爲一體。
淮揚軍兵力有限,卻個個奮勇爭先,挺著長槍猛刺猛捅。
韃子兵也知道今日之戰的重要,掄圓了重頭大刀狠命劈砍。
很多士卒已是血肉淋漓,傷的慘不忍睹,依舊撲身子上去,手抓嘴咬的玩兒命。
在這一片狹小的地帶,只不過是轉眼的片刻,就已經有無數生命煙消雲散。重傷還沒有死透的士卒雖已是氣息奄奄,依舊是斷肢和殘骸之中爬動,身後還在流淌的鮮血緩緩滲如鬆軟稀爛的泥土當中,和這片大地融爲一個整體。
在另一側,癸字營也發起衝擊,和淮揚軍攻擊同一個部位——大軍頸部。
嚴格的來說,營官馬海寬不算是赴死軍的嫡系,屬於後來者,因爲其有一定的兵事底子,才破格提拔上來。
雖然同樣是個營官,但是癸字營和其他的幾個營不同,不算是赴死軍的主力部隊,手下的戰士戰鬥力也遠沒有先鋒營或者主力營那麼強悍。因爲不是主力,癸字營很少參加慘烈的大戰,一般是作爲預備隊使用。
幾天這個赴死軍排名最末的癸字營卻是一反常態,成了打頭陣的,第一個衝出來和清軍搶攻。
對於梭行或者楔形的敵人,一般都是攻擊其頸部,以達到分割的目的。但是敵人也有這樣的防備,通常都把頸項部位縮的很小,同時保持一個巨大的肩部,隨時可以加強頸項部位的防禦能力。
和對付淮揚軍一樣,漢軍旗再次從肩部甩出一支人馬,在半途中攔截癸字營。
清軍大隊人馬依舊在漢軍旗的引導之下迅速前進。
符二瞎子的幾十門小炮終於開始吼叫,在清軍陣中炸開一個又一個缺口,騰起一團團的煙塵柱子。只不過清軍傾巢而出,洶涌的人流很快就把一個個落點的空白填補起來。
“可算是逮著肥的了,趕緊轟,都給我轟,鐵炮炸瞎了算我的,”符二瞎子又成了發情的騾子,上躥下跳的大叫打嚷:“不必間隔,不用擔心毀壞鐵炮,卯足了給我轟,這他娘就是最後一戰了,炮毀了有的是時間弄新的……”
由於韃子兵突進的很快,炮營士卒不得不很快抽出鐵炮屁股下頭的銷子,抽出支架墊高炮尾,以利近射。
炮兵也是發了狠,手腳利落的撕開油紙包,把整包的火藥填進去,抄起木鏟把鐵珠彈丸和各色鐵渣裝填進去,拿木錐夯實……
“開炮。”
在符二瞎子的大喊聲中,幾十門小炮發威。符二也顧不上查看炮擊的效果,急忙指揮手下:“趕緊,麻利著點,套車,把炮拖走,快呀,韃子可要衝過來了……”
按照既定的戰略,赴死軍兵沒有一上來就和清軍硬碰硬的死拼,而是在逐步後退中慢慢展開兩翼……
在這個時候,火銃兵發出的作用舉足輕重。
火銃兵雖然不象叉子兵那樣直接參與搏殺,甚至沒有朝敵人開過幾槍。但是在先頭部隊的移動過程中,始終能夠保持對敵人的威懾,以整齊成排的火銃壓住陣腳,掩護主力做機動動作。
就算是有韃子兵吶喊著衝殺上來,只不過三幾次排放,就能把敵人打回去。
開戰以來,赴死軍之所以沒有出現大的傷亡,火銃營居功甚偉。
“清軍打的很快吶。”後方坐鎮指揮的李四對於清軍的進展速度還是表達出了某種讚歎的神色:“庚字營墊到肩上,候命出擊。”
“戊字營抵住後腰,候命出擊。”
“我們馬步營是不是可以騷擾一下子了?”路丙寅感覺是時候了。
“我看火候還不到,路大哥你們的馬步營也可以先上去,照看一下淮揚軍,我怕他們陷的太深出不來。”李四很婉轉的否定了老路出擊的想法。
“也行。”
同爲先鋒營的路澗自然看到了丁乙的眼色,想上前請戰,又畏懼李四的威嚴。
這些天以來,總是感覺和四叔之間多了一層隔閡,不象以前那樣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話都敢說。尤其是四叔的脾氣也變的很大,讓人很難摸清楚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素來勇猛剛烈的丁乙根本就不敢在這時候遞話兒,只是一個勁的給路澗打眼色。
路澗猶豫了半天,終於挪動腳步站出來,或許是真的有點害怕這個四叔,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四叔,先鋒營請戰。”
“退下。”李四連頭也沒有擡:“用你的時候我會傳令。”
路澗吃了個癟,訕訕的閃在一旁。
“讓主力營繼續後退。”
“是!”
幾十個傳令兵飛馬穿梭,把前線的戰況和中樞的命令上傳下達。
“傳周文遠。”
功夫不大,一身素淨白袍的周文遠已拱手在旁。
“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李四終於擡起頭來。
周文遠這個傢伙,別看長的白白淨淨,又是一身的書卷氣,起這傢伙的心眼兒毒著呢。
大夥都把符二瞎子說成是一頭髮情亂跳的騾子,把剛猛的丁乙比喻成憤怒的山豬,就是以堅韌頑強著稱的路澗也得了個野狼的諢號。而這個讀書人周文遠,則被士兵們私下稱作“白環蛇”。
這個傢伙,長的斯斯文文,可什麼樣毒辣的手段也使的出來,真如毒蛇一般。
“稟報忠誠伯,已準備妥當。”周文遠說的雲淡風清,好像是說什麼風花雪月的雅事一般:“三萬新附軍整裝待發,隨時可以出擊。”
李四大概也能猜測出這個陰毒是周文遠是用了什麼狠辣的手段,否則新近歸降的新附軍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好迎戰的準備。不過李四從來不過問周文遠的細節,同樣淡淡的說道:“甚好,你下去準備吧,出擊的命令很快下達。”
在戰鬥的前方,佟圖賴的漢軍旗始終衝鋒在前,中間夾著的是大量的新附軍。這樣就可以驅策這些漢人爲之賣命,以防再有陣前倒戈的事情發生。
多鐸的本部親軍則是壓在隊尾處,除了協調各部之外,並沒有加入大戰之中。
和李四一樣,清軍最高指揮官,豫親王多鐸也在發佈出一道又一道命令:
“阿哈尼堪殘部組成督戰隊,壓住後腰,有回首怠戰者,立刻斬殺,有遲疑不前者,立刻斬殺……”
“傳令佟圖賴,不要冒進的太快。”
“穩住右翼,隨時準備增援漢軍旗。”
“赴死軍的正面又退了?”多鐸來回走動幾步:“他們的兩翼如何?”
“敵左翼還在展開,右翼暫時無大的動靜。”
多鐸輕蔑的一笑:“再給佟圖賴傳令,一定要穩住,赴死軍這是要四面合圍咱們。”
自開展以來,雙方還沒有爆發決戰規模的生死大戰。作爲清軍前鋒的漢軍旗還有個前鋒的樣子,始終保持前進的姿態。
但是赴死軍正面的戰鬥力顯然要弱了許多,即便是在這樣的戰鬥中,也一直是保持著徐徐後退的樣子。
赴死軍的戰鬥力多鐸清楚的很,和滿洲戰兵應該是在伯仲之間。此次戰鬥,赴死軍又是佔據主動,不可能這麼一直後退。
其正面後退兩翼展開,分明就是準備擺開包圍的姿態把清軍一口吃掉,多鐸這樣的指揮官就是閉著眼睛也能看出這裡頭的門道。
“那個李四是等著兩翼回捲呢,”多鐸對自己的主力部隊很有自信:“想包圍我,也要看看他李四有沒有這個本事。想一口把我多鐸吞下去,也不怕撐死……”
“中間新附軍跟上,不要落下,我倒是想看看,赴死軍怎麼包圍。”
……
到了這個時候,站立在城頭上已經能夠遙遙的看到赴死軍的旗號,就是雙方的戰鬥格局也能看個大概。
目前來看,雙方都是動用了小股人馬在互相截擊,而作爲主力的隊伍都還沒有什麼大的動作。
韃子兵退,作爲南都主要守備力量,無論是出於軍事目的還是出於政治目的,就算是單純爲了臉面,也要出去廝殺一陣。
可哪裡還追趕的上?
由於城門早就堵死,就是最先衝出來的魏無牙也只能落一身灰土,遙遙的看著清軍絕塵而去。
“追過去看看,有便宜就撈,沒有便宜就閃。”赴死軍嶄新的新兵陳二疤瘌以他的痞子式智慧揣摩這場大戰。
打仗和打架應該也差不多吧,反正都是打,人多人少的區別而已。
陳二新近投靠,心思也比別人熱切一些,眼看著要打順風仗了,自然希望能上去撈點好處。
好在老神棍魏無牙的頭腦不是這麼簡單,稍一思量立刻轉身:“咱們不追了,回城,回城。”
“回城?那個誰,魏什麼來者?魏大人,咱們應該去追的呀……”
“追個屁,咱們這麼點人就算追上了有個鳥毛的作用?真要是在韃子屁股上戳一下子,韃子一甩尾巴就能把咱們打碎。到時候,主力還得分出兵來照顧咱們,這個時候要是追上去,就是給主力填亂。”
話是這麼說,理也是這麼個理,可這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而已,老神棍內心的真實想法自然不能說出來:京營的殘兵敗將雖然人多,終究是敗的太慘了,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壓制住。眼看著赴死軍主力齊出,無論勝敗自己都要把南都城給震住,起碼也要保持一種存在狀態。
這一戰之後,赴死軍無論勝敗,清兵肯定是要退出江南的。戰事一止,各種各樣的事情多著呢,赴死軍留點人在城裡肯定沒有壞處。
素來敢打敢殺的魏無牙也不過是在成爲晃悠了一圈兒,就又兜了回來。
魏無牙是赴死軍的人,前邊有人家的主力在打著呢,他當然可以進退自如。盧九德就沒有這麼輕鬆了,京營如此慘敗,再不追出去打一場漂亮的,朝廷那邊的責難肯定是少不了,這面子上也交代不過去。皇帝都下旨要反擊了,反擊的任務自然是他盧九德的,這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就算刨除各種各樣功利的考慮,盧九德也希望能夠追殺清兵,爲慘死在城外的京營弟兄報仇。
當時情形緊迫,好幾萬京營的弟兄要進城躲避兵鋒,盧九德毅然命令關閉城門,斷送了多少條性命?這個時候要是不去殺一場消消身上的怨氣,恐怕這一輩子都睡不踏實。
不管怎麼說,也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老神棍魏無牙是回城了。而大太監盧九德則召集部曲,帶著大隊人馬去追擊清兵。
光從這一點兒上看,人家盧九德就比老神棍魏無牙的表現要好的多,也漲了不少臉面。
“臉面?臉面能當飯吃?老子要是要臉早不知死過多少回了。”老神棍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根本就不拿這點兒事情當一碼子事情。
“這回抄家都發財了吧?”
“發了一點小財……”
“滾,那十戶都是數朝的官宦人家,有多少家底兒我心裡還能沒有個大概?”反正也是不要臉了,老神棍索性和手下坐地分贓起來:“少給我說這樣的屁話,那幾戶人家隨便漏點兒就夠平常人吃幾輩子的。你們拿了多少我就不管了,可你們這些傢伙也忒貪了,連老子我的那一份兒也吃光了抹淨了……“
“魏大人,你可冤枉死我們了,弟兄們只不過拿了一點點而已。比如說我吧,就拿了幾個元寶和幾件值錢的玩意兒,大宗的現金現銀可都是被您的呀……“
“放屁,你們繳上來就是我的?那些錢我都封存起來,是準備給咱們赴死軍用的。”魏無牙說起來這次抄家的成果,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那些大宗的錢財不屬於你我,是屬於大夥兒的,我要是連這點覺悟也沒有,怎麼做你們的官長?”
老神棍貪婪是不假,可還知道輕重,把抄家得來的大宗閒錢和契據封了起來,暫時存在潘家的典行裡。至於他本人,還真的是一個銅子兒也沒有撈到:“都他娘給我勻幾個出來,你們這些小子吃飽了,我他孃的還餓肚皮哩,趕緊勻一些出來給我……”
“嘿嘿,乾脆再抄幾家算了……”
一聽又要抄家,陳二第一個大聲贊同:“對頭,趕緊找幾家不順眼的,咱們再去抄……”
“抄個屁,你以爲的割韭菜?抄了一茬還有一茬?”老神棍把眼珠子都斜到了天上去:“咱們的忠誠伯大人打過了這一戰,南都肯定是要安穩下來,到時候咱們可就再不能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