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以前也有親時時額頭的前例，但，那些都是帶著安慰或者獎勵性質的，事出有因。而今天，純粹是自己有感而發。

雖然心里還是有一點點迷茫一點點后悔一點點不確定，但更多的，是歡欣的雀躍。他知道自己的道德束縛感太重，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想的太多思考的太遠，這絕對不是壞事，但也未必都是好事。年輕的心態要用成熟的思維來調整，有時候也很累，所以這隨心隨性的放縱，讓他覺得無比輕松。

燁涵望著眉眼帶笑的燁爍，佇立沉思。

三天假期很快就過去，學生黨又要進入了緊張的沖刺階段。一大早，燁涵載著思婕，準時在樓下等候。

時郁佳拉開車門，笑瞇瞇的跟思婕打了聲招呼，然后就斂去了表情閉嘴——昨天晚上，她已經痛定思痛，下定決心，要跟燁涵保持一點距離。雖然她自認為倆人之間是比較清白的，但有著污點的先例，還是自覺的避嫌比較好不是嗎？不要等到后悔莫及的時候才想到補救啊。

最主要的是，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呀！美色當前，萬一下次還有那種機會，她又有撲上去的沖動怎么辦？

燁涵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尋常。以往每天早上送她，哪怕前一天晚上吵架，她也會打招呼的，只是燁涵或者燁涵哥哥的區別。今天的沉默，有點詭異啊。

燁涵從后視鏡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時郁佳，她故意游離于車窗外的表情告訴他，她是有意為之。

這跟昨天晚上燁爍的滿面春風，有什么關系嗎？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情？

燁涵的心中涌上無限的疑問，讓他莫名的煩躁。

“哥？”思婕輕聲提醒，敏感的她，已經發現了氣氛的不對勁：時郁佳不說話，哥哥沉思不開車，這兩個人，是在冷戰嗎？

“唔？”燁涵略一回神，再次從后視鏡瞥了一眼時郁佳，可巧她也正偷偷的看過來。兩個人視線一交接，時郁佳立馬就又一個九十度大轉彎，繼續一副寡婦臉看著窗外。

很明顯很刻意。

他很郁悶很煩躁。

不再言語，車子一路沉默疾馳奔向學校。途中，連一向少言的思婕都有幾次忍不住張嘴想要說話破了這怪異的氣氛，但醞釀了幾次，還是放棄。

她可沒有做和事老的潛質，看得出有問題，卻解決不了問題。還是，等晚上回去問問大哥？

車子一個飄逸急剎車，帥氣的停在學校門口。思婕和燁涵打了聲招呼，而時郁佳，則酷酷的下了車。

“時時，你和二哥之間發生什么事了？”思婕忍不住快步追上時郁佳，開口詢問。

“啊？沒有！什么都沒有！我和燁涵之間清清白白的！”時郁佳剛剛還在想著和燁涵“不清不楚”的關系，神游間聽到思婕的話，下意識的就擺手否認，語氣還有點小激動。

反應這么大……思婕明顯有點小驚愕。

呃……時郁佳自己也反應過來，好像有點過激了，嘿嘿一笑想補救：“那個，我的意思是，什么都沒發生……”噓，自己好差勁啊，就這資質，放八年抗戰時期，自己一定成不了那種敵人百般折磨依舊不屈不撓的烈士。

“昨天晚上沒吵架？”思婕不確定的問：“小小的那種也沒有？”

“沒有，絕對沒有。”時郁佳拍胸脯保證。

“那你早上怎么沒跟我哥哥講話？”平時的時時一大早就開始百靈鳥清唱嘰嘰喳喳的。

“呃……嗓子疼……”時郁佳捂著喉嚨，聲音也變得沙啞了了一點，影后功力名不虛傳。

可惜觀眾是思婕……思婕妹妹只需要用清澈的目光淡定的看著她，就自動讓時郁佳脫戲了。

時郁佳尷尬的放開自己的喉嚨，嘆了一口氣：“哎喲，真的沒事啦，你就當我大姨媽來心情不爽行不行？我保證，到晚上的時候，一定就恢復正常的。”

思婕那么善解人意，時郁佳說到這個份上，她自然不會再刨根問底。她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對時郁佳回答的認可和信任。

時郁佳舒了一口氣，垂頭，唉……到晚上上單獨補習的時候，她能想好怎么面對燁涵嗎？是干脆停了這補習，還是跟他約法三章？

要用這樣的面孔對著燁涵，她自己也很不習慣啊，天知道她得多么努力克制，才能壓抑住自己見到他之后異常活躍的心情。

現在的燁涵，跟以前的燁涵，對她而言，早就不可同日而語。以前的她，跟燁涵是冤家多一點，一見面就吵吵鬧鬧，非要把他或者自己氣得氣鼓鼓分出勝負才罷休；現在的她，跟他依舊老是互嗆，但是原因和氣氛，早就不一樣。她很享受每一次跟他斗嘴的時光，不管是她輸還是她贏。

和燁涵相處，本身就已經變成一種歡樂所在。

怎么辦，時郁佳又惆悵了……十六歲的花季過了，這是要進入十七歲的雨季么？

燁涵打開車窗，想讓冷風吹醒自己，但刺骨的寒風，只帶來刀割般的疼痛，卻無法讓混亂的心思冰凍沉淀。

時郁佳好像還沒有過這樣故意的漠視他。

以前也吵架，也冷戰，但是那種冷戰，從她的眼神中，他就能看到燃燒的熊熊戰意。她只是想表達自己的生氣，而不是對自己不理睬。

但是剛才的眼神，讓他非常不好受。她的眼神里沒有氣惱，很平靜，很平靜的想要忽略自己，雖然可能還做不到完全百分百，但是他看的出來，她在朝這方面努力。

為什么，才隔了一個晚上，為什么就會發生這樣的轉變？

昨天晚上的她，小貓咪一樣窩在自己的懷中撒嬌，那么可愛。

今天早上的她，依舊如貓兒一般，卻冷艷漠然。

為什么她會表現出她氣質中根本就沒有的這一面？

是他的心太急切進展太快，還是昨天晚上，她和燁爍之間說了什么發生了什么？

！燁涵忍不住拍了一下方向盤，腳下的油門下意識的往下踩了幾分，車子往清晨的鹿山深處開去，他想要一些急速，來宣泄自己的煩躁感。

一月的天氣，零下幾度，水氣彌漫的道路，間或有著淺淺的薄冰；清晨的山林間，霧氣裊裊，山路蜿蜒。

開過一個三岔路口，燁涵的心忽然一動。順著那條道路，曾經有一個晚上，自己帶著時郁佳在那無人處度過了一個夜晚。

燁涵猛地一打方向盤。

急速的汽車在山林間響起刺耳的剎車聲。

方向盤猛打，車子順著慣性側滑，但潮濕而光滑的路面改變了車子的摩擦系數，計算中的甩尾大漂移偏移了路線。正想著心事的燁涵，腦海中電光火石間的一個轉念，完全是憑著長久的本能和熟練的技術在指揮，沒有來得及細細計算。

燁涵在車子甩出的一剎那就已經預感到了情況的不妙，長期與車子打交道，讓他臨危不亂。牢牢掌控方向盤，剎車時放時收，雖然無法阻擋車子轟然飛出馬路，但至少尋找到了一條危險系數比較低的路線。

轟隆一聲，車子騰空后飛下馬路竄入樹叢，碾壓過無數灌木叢后，轟然撞向了一顆大樹。即便做好了準備，燁涵還是隨著慣性往前一沖，沃爾沃的安全性在此刻發揮了功效，氣囊盡出，將他牢牢護在座椅上，只是額頭碰撞到了方向盤。

……燁涵暗自咒罵一聲，艱難的打開車門。額頭上貌似有血跡流出，迷糊了眼睛。他淡定的用手背抹去，看了一眼被撞損的車，掏出手機給保險公司打電話。

生命就在一剎那，幸好剛才的轉向是向著山內的分叉，要是向外的話，說不定他現在已經連人帶車一起滾下了山。

中午時分，時郁佳和思婕在校門口翹首以盼，卻沒有看到熟悉的沃爾沃xc60。平常都是燁爍或者燁涵提早就在校門口等候的，今天這樣的情況，實屬首次發生。

呃……中午應該是燁涵哥哥來接吧？是不是早上自己給他臉色看，所以他生氣了？時郁佳暗自揣摩著這種可能性，得出一個結論——燁涵雖然小氣，但還不至于小氣如斯。

看錯時間了？堵車了？各種可能性開始在腦海里出現，而且隱隱的，時郁佳心中還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心焦躁的好像有人在里面蹂躪她一樣，讓她有暴走的沖動。

“思婕，要不要問問燁爍哥哥啊？”時郁佳覺得自己的狀態一刻都堅持不下去。與燁涵相關的，只要有一點點不符合常理，她就忍不住想要去揭開謎底。

思婕也有點迷惑，二哥是最守時的，但現在才不過過了五分鐘而已，時時這狀態……“嗯，我來打電話。”

電話還沒有掏出，遠遠一輛豪華的邁巴赫就開了過來。如此豪車在整個zj城也沒有幾輛，兩個女孩子的眼睛瞬間就呆滯了——汗，不是吧，不是要低調么，怎么用這車來接他們？

掛在赫連氏集團下的車自然是極多的，不過赫連杰公私分明，很少動用公司資源為家庭服務。而赫連家自己就有三輛車，一輛就是燁爍和燁涵經常開的沃爾沃xc60，五十多萬，低調性能好；另外一輛是商務常用車大奔，一般是赫連杰和趙婉慧夫妻檔自由使用，上班自然是有公司專職駕駛員接送的；還有一輛就是這邁巴赫了，但赫連家人都嫌棄它太高調，一般也就是接朋友或者其他重要人物的時候用用。

她們倆不屬于這個重要人物級別吧？

車子停在她們跟前，自然吸引了無數目光，思婕和時郁佳果斷的拉開車門跳了上去，免得被人家行以注目禮。

“咦，燁爍哥哥，怎么是你，燁涵哥呢？”時郁佳因為心中牽掛，所以看到司機是燁爍，沒來得及喜悅，先問話。

燁爍溫潤的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是明顯可以看出，這屬于強顏歡笑，帶著深切的擔憂和著急：“燁涵早上出了車禍，現在在醫院呢。”

“車禍？”時郁佳的聲音高八度吶喊，兩眼圓睜，一激動整個人就撞在了車頂上：“啊？他要不要緊，沒事吧？他人呢？在哪兒？怎么會撞的？”……

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的拋出。燁爍苦笑，急忙安慰跳腳的時時和一旁同樣擔憂的妹妹：“放心，沒什么大事，現在在醫院做個詳細檢查。爸媽和爺爺都在。”

“我們也去！趕快趕快！”時郁佳的臉都白了。燁涵怎么會出車禍，他開車技術這么好……而且這從學校到家，最大速度也就能開個四五十碼，一般車禍也就是小的碰碰擦擦，怎么會嚴重到要做詳細檢查？他怎么會那么不小心？會不會是早上自己擺了一張晦氣臉給他看，所以把他好運都熏沒了？時郁佳頓時自責不已。

她真是一根筋的可以，早上那想出的是什么狗屁主意。燁爍哥哥的感受固然重要，難道燁涵就絲毫沒有關系？一個是她認為的情哥哥，另一個何嘗不是一直被她當做親哥哥？和親哥哥之間有點親密的互動又算得了什么大問題？她只要自認為和燁涵之間清清白白就好，為什么要去在意那些形式上的東西？

都怪她，一定是都怪她。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燁涵，今天是第一次；燁涵開車這么久以來，從來沒在賽場或者訓練場以外出過車禍，今天也是第一次。不管兩者之間是冥冥中有注定，還僅僅只是一個巧合，時郁佳都覺得自己脫不了干系。

她害燁涵哥哥受傷了……雖然燁爍說他只是小傷，但是看不到他的人影，不知道他的確切情況，時郁佳的心就懸在了嗓子眼了，不上不下，堵得難以呼吸。

都怪她，都怪她……她現在只能默念著這三個字，懺悔內心的罪惡感。對她好的人，她一向比自己還看重十倍百倍，她寧愿受傷的是自己。

是的，燁涵也是對她好的人。雖然他經常很臭屁，雖然他經常很臭美，雖然他經常很毒舌，雖然他們之間經常吵架甚至打架，但是她一直知道，他是對她很好的。

他那么細心的幫自己補習，他從來不忘記有關自己的各種節日，小時候她闖了禍是他陪著自己承擔，她生命中迄今為止的兩次離家出走，都是他第一個找到自己……

外國人的吻是可以用來表示感謝的，她不就是被他親了兩口么，還得清他對自己這么好的情誼么？什么狗屁距離，她和燁涵之間的相處，根本就跟她喜歡燁爍是兩碼事情對不對？

兩個都是對她而言重要的人，兩份都是對她而言重要的情，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拋棄哪個選擇哪個的決定？

“時時，你沒事吧？”思婕伸出手，握住了身旁好友微微顫抖的拳頭。關心則亂，思婕的心態遠比時郁佳要簡單清透，她雖然也很擔心二哥，但是看著燁爍的整個肢體語言和表情，她能夠斷定，二哥的情況應該還好，不是很嚴重。

但是時時這……記得前兩年她和時時被張爽算計的那場意外，時時受傷那么重，在醫院昏迷醒過來就開始玩失憶逗大家，她幾乎沒見過時時有這么緊張的時刻。

二哥出事兒難道是和時時有關嗎？也不會啊，二哥屬于那種冷靜過頭的人，絕對不會因為一點小事亂了自己的心神。

除非，這不是小事？

一個小小的冷戰就不是小事？

“啊？哦，沒事。”時郁佳回神，擠出一個笑容，背后早就急出一身冷汗，涼颼颼的貼在背上，滲透到心里。

車子很快就開到醫院，三個人一路小跑奔向病房——主要是時郁佳跑的太快，又亂糟糟沒有方向，燁爍這才拽著運動白癡思婕的手，加快了速度。

十二樓腦外科病房的牌子，又把時郁佳的臉煞白了一分。誰都知道，人這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這兒了。會有什么問題么？時郁佳腦海里瞬間幻想出無數頭破血流的情況，但是接受不了任何一種安在燁涵的頭上。

vip病房區，寂靜無聲。三人穿過充滿酒精味道的長廊，推開了病房門。時郁佳第一個沖了進去，強忍著自己想要大聲呼喊“燁涵”的沖動……撞到頭會不會神經衰弱，萬一一聲獅子吼把他嚇傻了怎么辦？

沖進去一個急剎，球鞋在地板上叱出一溜兒。在赫連杰趙婉慧和赫連天的包圍下，燁涵闊闊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或者說，很無奈的躺在病床上？

他只是因為車子被保險公司拖走了，所以才打電話給燁爍讓讓燁爍去接他，誰知道燁爍一看見他額頭上的傷，就固執的要送他來醫院；送醫院處理一下他其實也無所謂，畢竟老流血也不行；但誰知道，這醫生是赫連家的世交，一下子又告訴了爸媽，于是，大驚小怪的一家人都來了。

車禍？那得多嚴重！檢查？那必須是全套的！處理完傷口還要量血壓測心電圖做腦ct……一大串程序做下來，燁涵幾乎都要崩潰了。

他現在是有多后悔自己撞車前那一剎那的想法，如果沒有那鬼使神差的一個拐彎，他哪里需要像現在一樣被當成張野一樣到處實驗檢查？他這輩子最恨就是醫院了。現在呢，一個小小的傷口，居然還要他留院觀察一晚上？

正當他以為自己會成為醫院第一個無聊死的人的時候，有聊的事情來了。

時郁佳就好像急速入站的公共汽車，攜著一股強勁有力的急風，突破了巨大的慣性束縛，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燁涵不禁微微瞇起了一點眼睛。她這是，擔憂自己的表現嗎？

時郁佳一路飛奔，心跳上百，而看到燁涵的這一刻，卻又驟然停止了跳動。天藍色床單的映襯下，燁涵的臉色是那么的蒼白，額頭上，近乎有三指寬的繃帶將他繞了好多圈，愈發襯托的他虛弱無力，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而虛弱，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很多的血……

時郁佳覺得自己有點暈，她就呆呆的站在那里。

如果燁涵知道時郁佳此刻所想，他一定會吐血。他白只是因為天然膚色ok？他纏繃帶只是以為傷口剛好是在發際線那里沒法貼膠布只好纏著；他痛苦無奈是因為他受不了在這病床上躺著，受不了來自老媽和爺爺喋喋不休的關愛……

“二哥，爺爺，爸，媽，”隨后進來的思婕和燁爍，就自然多了。思婕妹妹冷靜的邁著優雅而略急速的步子到床邊，彎腰看著燁涵：“二哥，你怎么樣？”

燁爍輕輕從背后拍了拍時郁佳的肩膀，然后輕攬著她走到另一側。

燁涵的目光追隨著時郁佳和燁爍，落在燁爍的手上——怎么覺得頭上的傷口好像要破掉了？熱血上頭么？他們倆這打算是來氣他的吧？

燁涵冷著一張臉，對上自己小妹親切的關懷，這才覺得氣消了一點：“沒事小問題。”

“那么大傷口怎么還是小問題？你這孩子，”趙婉慧緊張：“早叫你開車不要那么快，不要玩什么賽車……”任何女強人在子女面前，都很容易變成一個平凡的嘮叨的母親。

思婕很果斷的看向赫連杰。二哥善于簡化事實，老媽善于夸大真相，爺爺善于主觀臆想，所以還是聽老爸的話比較好。

“好了好了，孩子需要安靜的休息，少說兩句。”赫連杰安慰了妻子，然后跟三個進來的孩子解釋：“頭上撞破了，還好只是外傷，沒什么大問題。就是流了不少血，還是要好好休息兩天。”

時郁佳聞言，一直緊張的心終于稍微放下了一點。但是擔憂過去后，難過又浮上心頭——她沒有忽略剛才燁涵瞥了自己一眼之后，又迅速移開的目光，她在那目光里，看到了生氣？

燁涵是在生自己的氣嗎？車禍確實跟自己有關系嗎？他是在怪自己嗎？

時郁佳本來想開口解釋一下，或者安慰一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是應該責怪自己吧？都怪自己莫名其妙的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