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沒錯,燁涵也沒錯,錯的是他吧。這麼多年,他只是這麼想當然的享受著時時對他的喜歡,只是那麼理所當然的用時間檢驗她的真心不是年少的玩笑,他根本沒有爲她做過太多的事情。他爲了要證明時時喜歡他有可能存在錯誤的可能性,所以花了這麼長時間來等待來驗證,而現在事實,是爲了證明他的正確嗎?
多麼長的命題,多麼昂貴的答案。令人悲傷的結局,花去的代價是時時的青春,時時的愛情,和他的愛情。
喜歡……什麼是喜歡?他自認爲喜歡著時時,但真正爲她付出過什麼嗎?中考補習的時候是燁涵幫時時,高考補習的時候還是燁涵幫時時;平日裡爲了讓她專心學習也爲了自己心無旁騖,他不顧她的撒嬌哀求硬是把視頻和電話的時間掐的死死的;他幾乎沒有特意回來看過她,每一次看望她都是在家人之後;他從沒有允諾過什麼,哪怕是求婚之前,他還在照顧著牧羽菱的情緒而在傷害著時時……
是他吧,是他自己丟了時時,是他不懂什麼是愛,一直把時時拒絕在外。而燁涵,只是在適當的時候出現,照顧時時。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吧。他用溫潤爾雅的姿態,名義上是對時時的無限寵溺寬容,實際上是默默無聲的約束和要求;而燁涵則是用最囂張跋扈的敵對姿態,一直放縱時時做著她所想要做的事。
他們纔是最合適的吧……可是,他呢,他該放在哪裡?他是遲到了,可是他也是真心的愛上了時時……他該怎麼辦?他怎麼面對時時?時時來過,又走。他不想再只是呆在原地,他不捨得就這樣放棄,他很想嘗試著努力去追尋,他很想向時時證明,他愛她,一如她曾經愛他。
可是她會回來嗎?
就算回來了,那燁涵呢?
他得到了,便是燁涵失去了。從小到大,他和燁涵之間從沒有因爲某個原因而鬧過彆扭,爭搶過東西,他以爲他們會這樣相親相愛形影不離的過一輩子,一輩子的好兄弟。
他得到了愛情,就會失去親情嗎?還是他應該大度的成全他們有情人,就算失去了愛情,至少,還有親情?
他們已經如此相親相愛,他,還有機會嗎?
燁爍苦惱,痛苦的情緒佔據了整個心房。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默默的彎腰,撿起手機,放回原處,然後整個人無比虛脫的躺在了病牀上。
腦海裡一個個片段閃過,真相的還原越發清楚。以前的某些小端倪,燁涵和時時的某些眼神對視,好像早就已經預示了這個結局,只是當時自己沒有發現,也不願意細細去深究思索。
可是,爲什麼他們不早說,爲什麼……爲什麼要等到他認清楚了自己的內心,爲什麼要等到他開口求婚,爲什麼要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幸福到了頂端後,纔打算告訴自己這最殘酷的事實?
還是,又是自己的錯?那天晚上時時和邵闊的假裝依偎,自己表現的軟弱沒有勇氣,是燁涵霸道的將時時拉回。燁涵是想在那時候表明心跡嗎?而自己卻難得堅定的勇敢了一次,搶了先機?
他的告白來的那麼突兀,他的求婚更是讓時時沒有思考的餘地……他是該有多笨多遲鈍,纔會沒有發現時時當時的呆愣和遲疑?他怎麼能夠將猶豫,當成是錯愕的驚喜?
……無數想法出現在燁爍的腦海中,痛苦,懊惱,鬱悶,傷心,絕望,自嘲,迷茫……眼角的淚珠掉落又凝聚,緩慢,卻沒有間斷。
“媽了個巴子,老子一輩子還沒遇到過這種窩囊事……”門外響起了赫連老爺子的火爆咒罵聲,失神中的燁爍,從恍惚中暫時清醒,胡亂用手拭去了眼角的痕跡。
“你怎麼了?頭痛了?”燁爍的掩飾,根本就逃不過燁涵銳利的眼神,他一樣就看出了燁爍臉上的痛苦和淡淡的憔悴。
燁爍一時無言,根本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燁涵,矛盾糾結中,燁涵已經低聲咒罵一聲,飛快的奔了出口:“醫生!”
“死小子……”赫連老爺子嘟囔了一聲:“不是有呼叫器嘛……剛還嘲笑我不懂高科技……對了,燁爍,你怎麼了?”
“我沒事,爺爺,”燁爍勉強調整情緒,扯了一個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你沒事吧?”
“沒事,虛驚一場,那勞什子玩意兒。”赫連老爺子湊近,看了一眼燁爍的臉se:“真的又頭痛了?放心吧,聽你爸說,明天美國的那些專家就到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燁爍情緒低落,輕輕應了一聲。病態可以遮掩他此刻的情緒,想想都不知道怎麼做,看到燁涵,他更加不知道該怎麼做。
凌亂的腳步聲,值班室的幾個醫生一窩蜂都被冷著臉的燁涵趕到了病房中。這快一個月的時間裡,燁涵陪伴著燁爍度過的時間最多,他看過無數次燁爍頭痛的情景,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嚴重。
不需要燁涵過多解釋,燁爍蒼白的面容和痛苦的神情,也讓幾個醫生緊張了起來。主任醫師上前例行詢問,燁爍也只能以頭痛來解釋自己目前的狀況。
“現在暫時沒什麼問題,可能剛纔情緒太激動了,引起血流加速,受傷後的腦神經還有點脆弱,可能會發生破裂現象,建議病人最好還是保持樂觀的心情。”做了一番檢查之後,醫生如是說。
燁涵皺眉,這不是一堆廢話嗎?他剛想說話,燁爍已經微笑好脾氣:“謝謝醫生,我現在沒事了。”
“燁爍啊,你剛纔是不是因爲擔心爺爺了?”赫連老爺子憂心忡忡,早知道會害得寶貝孫子這樣,他就該老老實實在電梯裡呆著,難道血壓還真能高到爆血管去?
“沒事的爺爺,看到你在我就放心了。”燁爍也只能繼續把謊話說下去——或許,燁涵和時時,也是如此嗎?爲了不讓別人擔心難過,所以隱瞞著事實,用一個又一個謊話堆積?
如果可以,他還是願意,原諒他們……可是,爲什麼他的內心,這麼不想放棄?
燁涵看著燁爍,內心有隱隱的不安,只是聰明如他,也沒有想過燁爍會去動他的手機,信任這種東西,根治於他的內心。
燁爍的情況,讓他擔心,去往美國的行程,看來還得再退後一陣吧,至少等明天那些外國特意請回來的專家會診之後,確定燁爍沒事了,他才能放心的離開。
但願,一切都好起來。
一夜無眠。
燁涵只是單純的擔憂燁爍的病情,而燁爍的心中,則是百味雜陳。
與自己一牀之隔的孿生兄弟,原本以爲會與自己相攜一輩子,現在,是要心生芥蒂嗎?他不願意看到這個的結局啊!他不要失去愛人,也不要失去兄弟。他們對他而言都有無比重要的價值,哪怕少一個,他這一生都會覺得不完整。
所以,是要犧牲自己嗎?只要自己能夠放下,只要自己能夠成全他們,那麼,一個還是弟弟,一個,是弟媳。
這是最好的結局吧,但是,他不甘心啊……
赫連傑爲了兒子,一擲千金,關係加上金錢,聘請的幾位專家,在第二天陸續趕到。不顧風塵僕僕,四人先進行了一次會診,因爲還有語系的不同,剛好會法語和意語的燁涵,還充當了一次翻譯。很多醫學術語他也並不太懂,需要帶著電腦網絡直翻。他只想爲燁爍多出一些力,他想要第一時間知道燁爍的任何消息,他想要一直陪伴在燁爍身邊。
經過各種化驗報告和病例的探討,結果並不是太過樂觀。鐵青著臉se的燁涵,只能對家人說要等進一步的檢查出來。有時候,“虛驚一場”這四個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成語,比起什麼興高采烈,五彩繽紛,一帆風順都要美好百倍。在面臨失去的痛苦之後,失而復得會讓人更懂珍惜。
魂不守舍的燁爍,無言的看著爲自己忙前忙後的燁涵,腦海中迴盪的,是這二十多年來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燁涵從來不會跟他表達什麼意見,他決定,燁涵便做,從無怨言。除了時時,他們之間,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什麼衝突……
燁涵是什麼時候愛上時時的?以他的性子,絕對不是一時半會兒的吧。自己早該從燁涵的言行中看出些許端倪。而時時的猶豫和遲疑,自己也該有所覺察纔是。
燁涵愛的,也會很辛苦吧?
又是一夜過去,重新推上檢查臺的燁爍,在有針對性的方案下,開始了新一輪的檢查。相比較於家人的擔憂和心急,燁爍本人卻表現的更加淡定。經歷過生死和愛情後,他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該來的,總要來的,躲也躲不掉。人生總有太多自己控制不了也不願意發生的事,與其哀愁已經不能改變的結果,不如想好,下一步如何做。
如果,如果這一次自己吉人天相,那他就應該感恩吧。感謝上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然後換他用感恩的心態,去成全燁涵和時時。
自己到底還是捨不得他們,自己到底還是做不到自私麼?他其實很想自私一回,他真的很想……他愛時時,花了十幾年的時間醞釀,厚積薄發,正洶涌熱烈的可怕。可是,剛噴發的火山,就要這樣凝固嗎?
他壓抑,他不甘啊!
各種各樣的檢查,持續了將近有一天時間,重點還是受傷最重的大腦。作爲西醫發展的起源國,國外的醫學水平畢竟要比國內強悍許多,更何況是四個腦外科領域頂尖的世界級專家。在排查過重點可能的疑點之後,四人的意見驚人的一致——燁爍當時的診斷爲左顳葉腦挫傷,左側額顳部硬膜下血腫,蛛網膜下腔出血,右側顳骨乳空部骨折,顱底骨折,右側顳部頭皮血腫,診斷基本都是正確的,但是在實施手術的時候並不完美,有一塊細小的顱骨碎片沒有清除,而它的位置非常危險,直接會慢慢影響腦部血管,引起內出血腫脹,進而影響整個身體功能。
“燁涵,問醫生,影響是什麼。”赫連傑沉聲問,臉se陰沉的可怕。父愛或許比不上母愛的直白感性,但是深沉厚重。
燁涵垂在兩邊的手默默的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問著父親的疑問,又一字一句,將答案翻譯出來:“要看情況,情況好的話,只是影響身體局部功能,比如手和腳的靈活和協調性;情況不好的話,可能,會造成腦部積血,有生命危險。”
赫連傑的身體略微晃了一下,這個平時泰山崩於面前而面不改se的男人,在自己的兒子接連遇到兩次生命危機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有點脆弱。他的內心痛苦,他恨不得,這所有的一切,都該由自己承受。
燁涵無言的看著父親,他的心情同樣沉重而充滿不可置信。他不能相信這樣的消息是真的,他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消息。如果一定要有兩次危機,那爲什麼他不能來分擔一次?
“醫生,兩者的概率是多少?可以進行手術嗎?”赫連傑不說話,燁涵繼續問下去,燁爍的意外,同樣讓他成熟的非常快。生活中不是隻有親情愛情友情,在生命面前,這些都要靠邊站。
“按照你們之前描述的癥狀來看,病人的情況還有點嚴重。”最權威的醫生開口:“因爲病人剛進行過手術,也因爲這碎片的位置太深太靠近內部的腦組織,所以……即便手術的話,可能成功率也不足百分之二十。”
燁涵內心狠狠一顫,幾乎不能呼吸。他勉強鎮定心神:“如果不動手術呢?”
“如果不動手術的話,按照這個情況推測,病人在一年內將會慢慢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如果保養得當,樂觀估計的話,生命大概能維持三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