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詫異，早就聽媽媽說娃子哥教育小孩就是告訴他要天不怕地不怕，見誰不爽就打誰，但我好歹也是他叔叔，他年紀(jì)再小，也不應(yīng)該這樣對我說話。
娃子哥和娃子嫂就在旁邊，嫣然也聽到了。娃子哥什麼都沒說，不知道是覺得沒必要小題大做還是覺得兒子被他教育的很好，倒是娃子嫂說了一句“濤濤你怎麼跟叔叔說話的？”
宏濤頭都沒擡的走了，其他長輩們也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我想了想沒有繼續(xù)借題發(fā)揮，以免擾了過年的興致。不過心裡難免有些不悅：“以後一定要和娃子哥聊聊孩子教育的問題。”
大人們在大姑父的撮合下打起了牌，堂屋裡大些的孩子一堆，小些的孩子一堆，到處都擠滿了人。加上幾個姑姑的幫忙，飯菜也在午時做好了，吃飯之前我們拍了一張全家福，然後就互相張羅，在院子裡擺了一個大桌子，旁邊又架起來一個小些的。當(dāng)然這還是坐不下這三十號人的，於是男人們坐在桌子上吃，桌子旁包括我在內(nèi)的幾個後輩站著吃，女人們帶著更小的一些孩子在鍋屋裡吃飯。不過吃著吃著，這種陣型就不那麼嚴(yán)密了，孩子們會跑來跑去，早些吃完飯的孩子已經(jīng)跑去出玩了，大些的晚輩更會被叫上桌喝幾杯。
我不太喜歡見父親喝酒，小時候幾次酒瘋讓我印象深刻。我一句話不說只是低頭吃飯，
很快也酒足飯飽，跑到了一邊玩耍。
突然不知道怎麼的，小姑從堂屋裡跑了出來，隱約還能聽到她的哭聲，小姑父從飯桌前跑來護(hù)在旁邊。而後小叔有些微醺的跟著出來又訓(xùn)斥了幾句什麼我沒有聽清，我只聽到花嬸衝著大叔喊道“喝點(diǎn)酒，你弄啥你？可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我剛站到小姑面前想要搞清楚怎麼回事，父親也從飯桌旁走了過來，對小姑說
“小妮，你咋這麼不懂事啊，他喝了酒你跟他說什麼??？”
小姑像是炸了毛一樣“我爲(wèi)啥不能說了，我爲(wèi)啥不能！”
父親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跑到飯桌面前“好，來說，來，今天大家都說一說！”
一切都發(fā)生的很快，我不知道怎麼了，大家突然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我心中不免又活泛起對喝酒的厭惡，跑過去一下子向父親撲過去，他應(yīng)該也是喝了不少，一個踉蹌被我撲倒在地，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小姑父把我拉了起來，我大喊著指著這些親戚：
“以後誰再來我們家喝酒我弄死誰！”
大家面面相覷，沒有理會我這個小輩，小姑父把我拉出了大門外，而後關(guān)上了門，我聽到院子裡又吵了起來，又掙扎開一腳把門踢開，可還沒踏進(jìn)門又被小姑父抱了出去
“大觸，大觸，你不要這樣，那都是大人的事情?！?
又這樣來來回回踢門被抱回幾次，我著實(shí)有點(diǎn)累了，屋內(nèi)的爭吵讓我有些厭惡，我跑到了村口蹲著抽起了煙，越想越煩躁，又對所有人都感到厭煩。
大年初一，團(tuán)圓之日，爲(wèi)什麼要吵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娃子哥一家的車開了出來，車經(jīng)過我時停了下來，我沒有理睬，又點(diǎn)了一根菸，我以爲(wèi)車窗會搖下來和我說幾句話，結(jié)果只是停了一下，就直直的開走了。
我拍拍屁股，回到了家裡，人已走了大半。
奶奶坐在椅子上，氣的身子一抖一抖，我心裡一驚，趕忙到了杯熱水給她。
父親坐在不遠(yuǎn)處，二姑和姑父也沒有說話，孩子們都在屋裡，見氣氛不對也大氣不敢出。
花嬸拿出一沓錢遞給了小姑“來，小妮，咱娘藥的錢”
還沒放到手上，小姑就把錢甩開，撒的到處都是“我不要”，然後就哭了起來。
花嬸沒有說話，任由錢撒落在地上，帶著晶晶走出了家門。
父親見狀又往小姑身前走去，剛要開口訓(xùn)斥，爺爺跨在前面擋住了他護(hù)住小姑:
“恁是弄啥啊，大過年的”
“俺da你起來，我跟小妮說說”
也不知道爺爺能不能聽清，他看父親還繼續(xù)往走。心中一急作勢就要下跪“我給你跪下了給管？你是爹可管？”
奶奶被氣的身子再次抖了起來，不停的啜泣，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眼淚也從眼眶中涌了出來，慌亂的不斷輕拍她的肩膀。
幾個還沒走的弟弟妹妹也從堂屋悄悄往這邊看，顯得不知所措。
父親終於坐了回去，一副有氣宣泄不出的樣子。二姑看了看他，又發(fā)話了“全體，你今天怎麼這麼衝動??？”
父親一聽又來勁“我衝動，我怎麼衝動了？”
“你還不衝動？你看你，又要打誰？這事情可怪小妮？”
二姑也有些怒色充斥在臉上，更加大聲了起來。
“我打誰了我？你怎麼不說富軍，今個都想拿板凳砸我，我有一點(diǎn)對不起他嗎？”
說著，父親又激動了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怒氣衝衝的像二姑走去。
“你弄啥你？你還想打我可是？你看看我這旁邊兩個孩子可先攔住你”
話音還沒落，靜靜姐和瑩瑩姐就往前站了兩步。
父親瞪了二姑一眼，不知道是冷靜了，還是覺得有後輩在這，再鬧下去不好，一句話也沒有說了。
空氣突然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安靜，每個人都沒有說話，又彷彿能聽到每個人內(nèi)心的吶喊。
過了良久，二姑父嘆了口氣發(fā)話了“行了，全體，我們先回去了，不是說你衝動，畢竟你是當(dāng)大哥的，今天確實(shí)不該這樣做，幾個兄弟姐妹聊聊多好”
直到二姑一家走完，父親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又給奶奶到了杯水，也不想在家裡待，走到了村裡時常會有火車路過的鐵道上溜達(dá)。
也不知走了多久，太陽悄然的已經(jīng)落下了山，我走下鐵道，正準(zhǔn)備往家走去，“嗚嗚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一輛拉煤的長長火車廂。我回過頭怔怔的看了很久，心中莫名的難受，火車疾馳向前，輪子摩擦鐵軌的聲音不絕於耳，我總覺得這像是整個家族逝去的親情。
回到家吃完飯，我心情依舊低落，小姑一家睡在堂屋，我和爺爺奶奶睡在偏屋。
我在院子裡發(fā)了好一會呆，聽到父親和母親在正屋裡討論著什麼，我無心聽，也洗漱完上牀睡覺了。我對父親還是有些許怨氣，如果不喝酒，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大叔，二姑，三姑都來了，大姑一家沒有來。
二姑父親大叔三姑四姑他們緊鎖著堂屋的門，不知道在討論著什麼，偶爾還傳來一陣爭吵聲。過了好一會，大家都出來了，父親給小姑銀行卡轉(zhuǎn)了一些錢，當(dāng)作是分擔(dān)奶奶的藥錢——我才知道奶奶有些血脂稠。三姑恰巧看到這一幕，她和父親說了些什麼，父親又給她轉(zhuǎn)了一筆錢。
還沒到多久，父親讓我收拾行李，說要回合肥。我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收拾行李。
父親見我不動，訓(xùn)斥我動作快一點(diǎn)。我的眼淚一下掉了出來，我內(nèi)心是極度不願意走的。
但還是收拾了行李，二姑見狀拉了拉我的手，也有些悲傷溢於臉上。
二姑三姑四姑把我們送到了門外，我站在爺爺奶奶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是不停的哭。
父親從車上等了許久，見我還不上車，下車催促我，我只是狠狠瞪他，一句話也不說。
他見狀有些惱火，揚(yáng)起手想要打我，我憤懣的心情一下子被點(diǎn)燃
“打，你打，你可配當(dāng)?shù)?
哭的聲音也更大了，餘光能清楚的看見已經(jīng)有街坊往這裡瞟過來了。
父親像是觸電一般，把揚(yáng)起的手又放下，回頭走向車裡，嘴巴呢喃著
“對，對，我不配當(dāng)?shù)?，我不配?
二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大觸，這事情不能全怪你爸”
我什麼也聽不下去，這兩天積攢的情緒全部爆發(fā)了出來，我不明白爲(wèi)什麼團(tuán)圓之日要這樣，也不知道這些大人爲(wèi)什麼要喝酒，爲(wèi)什麼要鬧彆扭，爲(wèi)什麼不可以好好溝通非要吵架。
我心裡又想起奶奶氣的身子直抖，爺爺作勢要跪下阻止?fàn)幎说膱鼍啊?
眼淚止不住的流，很快就哭不出聲來，變成了不自主的哽咽。
我後退了兩步“俺爺俺奶，給你們磕頭，下次放假再來看你”
爺爺這次還是連忙用手托住我，但我堅(jiān)持的跪了下去。
哭著連磕三個頭再起身時，幾個姑姑已經(jīng)哭成一片，爺爺聽不清聲音，但是見我磕頭，也表現(xiàn)出極爲(wèi)不忍的神情，奶奶拉住我的手，哭著叮囑著我一些話，我什麼也沒聽進(jìn)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路在哭，車上沒有一個人說話，母親想要和我搭話，被我大聲嗆了回去，腦子裡亂麻麻，莫名出現(xiàn)以後不願意再回家過年的念頭。
爲(wèi)什麼要這樣！一家人爲(wèi)什麼不可以好好說話！
這是我過的最不快樂的一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