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葉淚眼婆娑,“這一切都是錯誤!從一開始就是錯誤!我愛的人已經(jīng)化為了泥土,愛我的人卻是任務(wù)的仇敵,我信賴的理想將我拋棄,信賴我的孩子卻無力保護(hù)!實驗失敗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死掉的……那樣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任平感到窒息一般的酸澀,這些悲慟不正是自己施加給她的嗎?然而現(xiàn)在,少女卻伏在自己這個罪魁禍?zhǔn)椎膽驯е锌奁跔奚鼰o辜者的時候都沒有感到過的劇烈愧疚,讓胸腔被罪惡感所充斥。
“不是這樣的!那孩子已經(jīng)無所謂了,等他醒過來以后就這樣照顧他吧!理想也沒有將你拋棄,我會和你一起去尋找并將它建立的!而且……仍然活著的人,也有值得你愛的存在啊……”
當(dāng)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琉葉的靈魂悸動了一下。值得我愛的存在……腦海中出現(xiàn)的是那耀眼金發(fā)和寬容的微笑,但是,這并不是屬于劉燁記憶中的容顏,并不是菲碧溫柔的面孔……塞勒妮爾姐姐!為什么會這樣?
琉葉猛的從任平懷中掙脫出來,搖晃著扶著墻壁站穩(wěn),臉上飛起一片緋紅,沉默了一會,“任平,我們的計劃是讓共和國分裂,而不是殺死共和國的領(lǐng)導(dǎo)者對吧?而且……我現(xiàn)在仍然有機會向組織證明我的價值吧?”
任平一滯,還沒有適應(yīng)對方突然的變化,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就是說,我可以在不傷害她們的前提下完成任務(wù),而且按照我們的約定,這時候就可以恢復(fù)我的身體了,對吧?”琉葉一字一句的說。
任平驚訝的看著少女,那雙黑色的眸子里閃爍著七彩琉璃一般的光彩,而這脆弱的堅強后面,洶涌著足以毀滅自我的絕望。任平的驚訝變成了氣極敗壞的怒火,“為了塞勒妮爾嗎?恢復(fù)成男性你就會死的!難道她值得你放棄自己的生命和理想嗎?”
琉葉并沒有猶豫或動搖,“那無所謂,即使只有幾天的壽命也好……只要有活下去的理由,就已經(jīng)足夠了……而且共和國對于SHM結(jié)晶化好像也很有研究,說不定可以找到辦法的……”
任平沉默了一會,從懷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終端芯片,冷冷的遞給琉葉,“那么,就去完成你的任務(wù)吧,將這個插入塞勒妮爾的信息終端,然后鍵入啟動命令后再帶回來。這樣我們就可以入侵中央數(shù)據(jù)庫了,在被她們發(fā)現(xiàn)之前,組織可以獲得很多有用的軍事情報和絕密資料。”
“最終還是要利用塞勒妮爾對我的信任……背叛她嗎?……”琉葉痛苦的猶豫著,沒有伸手去接終端芯片,理想和良知在劇烈的交鋒。
任平慢慢的將芯片放在桌子上,扭過頭,不去看矛盾中少女,“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安全回到烏托邦,和我站在一起吧,希望你……不要逼我做出不得不做的事情……”
只有這樣才能以男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即使被她厭惡,即使面對死亡……琉葉咬著嘴唇,死死看著桌上小小的芯片,那銀色的金屬外殼放射著流溢的反光,琉葉默默的將芯片抓在手中,將雙手緊緊捂在胸前,臉上一片掙扎和猶豫的表情。
任平將一切都看到了眼睛里,一聲不響的離開了餐廳,來到大街上,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怨恨和羞惱所籠罩,低下頭,英俊面孔上露出了咬牙切齒的陰冷。
…………
隸屬烏托邦的某秘密基地,自由刑天總部,臺燈照亮了桌子的一角,房間其他的地方都在一片昏暗之中,羅林上將帶著花鏡,斑白的頭發(fā)和臉上的溝壑訴說著歲月的痕跡,枯槁的右手握著一柄刻刀,專心致志的雕琢著桌子上的小塊石材。
這時候的上將面無表情,神色略微有些陰冷,眼睛里也是一片麻木的幽暗。
雷翔中將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手中抓著一只文件袋,看到上司在做的事情以后,并沒有出聲打攪,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侍立著,靜靜等待雕刻工作的結(jié)束。
過了好久,羅林上將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刻刀,將厚邊花鏡從眼睛上摘下來,揉了揉鼻梁,發(fā)出一聲感慨的長嘆:“唉,老了……”
“上將,這是您要的資料,我已經(jīng)仔細(xì)篩選過了,里面不會有危及我們的信息。”雷翔將文件袋放到桌子上,瞟了一眼剛才老人雕琢的兩塊石頭。“您又在雕史德普頓基石了,您沒有必要做這種事情的。”
“年輕時就有的習(xí)慣了,恐怕也雕不了幾年了……”羅林笑了起來,“我記得雕第一塊基石的時候用了整整一天,弄壞了七塊小石頭,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那時真是年輕氣盛啊。”
“……”
“現(xiàn)在只用一刻鐘就可以雕出一塊,這就是熟能生巧吧,而且雕的時候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了。”老人自嘲的閉上眼,仿佛陷入了回憶中一樣。
過了一會,羅林上將深吸一口氣,那起了桌上的資料翻閱著,那是劉燁的個人資料,以及“治療”報告,還有間諜計劃的一部分策劃書……上將滿意的點點頭,“肅政部和元老院的能力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這樣的僵持不是辦法,幫她們一把好了。”
雷翔硬朗的臉上露出了獰笑,點頭道:“我會盡快讓這些資料‘意外’的泄漏到共和國的手里,任平少將那邊再配合一下,一定可以讓她盡到犧牲的價值!”
“任平啊……唉,畢竟還是太年輕了。”羅林遺憾的搖搖頭,又看了看雷翔猙獰的笑容,感慨萬分:“但是如果沒有這種年輕的沖動,我們很容易就會迷失在尋求理想的道路上,被殺戮和鮮血所蒙蔽,成為嗜血的兇獸……雷翔中將,記住我的話吧。”
雷翔低下頭,“是,屬下明白。”
“那么你下去吧,這次的事一定要做的干凈利落,不能讓她繼續(xù)逍遙下去了,為了烏托邦。”羅林上將疲憊的揮揮手,抓起桌上的兩塊基石向外走去。
“為了烏托邦!”
老年的上將走在基地里,到處都有士兵和軍官向他行禮,羅林也和藹的點頭微笑,鼓勵著部下的士氣。穿過了幾條走廊,來到一個封閉漆黑的房間,羅林小心的將門從里面鎖上,然后白色的冷芒照亮了這個籃球場大的空間,這里沒有任何的擺設(shè),只有整齊碼放著的成千的花崗巖石塊,每一個上面都雕刻著一個名字,這些全部都是史德普頓基石……羅林的慢慢走到一摞還沒有排滿的基石上面,將手中的兩塊小心的擺好,然后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本來希望用這種方法來警戒自己,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已經(jīng)對這種事沒有感覺了呢?你們都會怨恨我吧……因我犧牲的和被我犧牲掉的同志們……”
如果有人仔細(xì)查看,會發(fā)現(xiàn)這上千塊基石上雕的字跡都是一樣的,而最新被放上去的兩塊基石上分別篆刻著兩個名字——劉燁和琉葉。
羅林關(guān)燈離開,整個房間再次被幽暗所籠罩,從地面隆起的一摞摞基石,如同無月夜空下墓碑的輪廓,緬懷著未競的壯志和早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