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還在繼續下著,似乎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托老天的福,我們順利的抵達了巴特鎮。
拖自己的福,我郁悶的在囚車里過了一天。
真搞不懂為什么小黑屋除了有固定版的,還有便攜機動版的,也算是軍事科技史上的神奇發明之一。
不過也幸好有這玩意兒,我終于能正常地睡一覺了,一睡下去中間就整整錯過了三頓飯,搞得看守還以為我死在里面了。
和鐵牛說的差不多,我的確是嚴重違反了國際法,同樣違反的還有道釘,所以我們兩個都一下機甲就光榮入獄,但是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肯定還會選擇動手干掉他們,因為當時的情況實在太讓人憤怒,憤怒到連一向冷靜的道釘也動手了。
但是很奇怪的是,按照慣例,這兩天應該有國際人權組織的調查員來調查取證,然后就是上面各種發文件,來調查組取口供,可是一直到我們進入陣地的第三天連個鬼影都沒有,反倒是從看守到憲兵軍官都對我們客客氣氣的,每頓都還有熱飯熱菜供應,雖然摸黑吃飯相當考驗我們的精神感應能力,但是好歹也是心意到了。
可是話說為什么啊,他們又沒欠我錢。
更離譜的是,連個檢查也沒有寫,第四天我們竟然手拉手光榮出獄了,整個一莫名其妙,最后還是來接我們的學霸道出了玄機:
“廢話,國際法這種東西,就是大家閑得無聊的時候弄出來惡心人用的,你心夠黑膽夠肥拳頭夠硬,就毛都不用怕,更何況你以為世界大戰是什么級別的戰爭啊,全世界人自己的命都快管不住了,誰還有閑工夫管別人的命,現在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分析中肯,直擊要害,不愧是教導團第一軍師。
“哦,對了,聽說你在監獄這兩天,旅長一直招呼下面要關照你,如果不是這家伙突然神經錯亂,看樣子就要給你布置一個不得了的任務,你可得小心點?!?
學霸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樣,帶著有些不快的表情說道。
我這才明白這兩天受的照顧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我身上的利用價值就那么一點點大,況且“酒瓶子”高我那么多級,直接下命令就是,何必以旅長之尊和我套近乎?
我們一行人來到了野戰醫院,因為還沒有開戰,所以這里的情況總體還算平靜,沒有遍地的鮮血,也沒有四處哀嚎的傷兵和亂跑的護士醫生,空氣中還有很明顯的消毒水味道,和普通醫院也沒什么大區別。我們到的時候,款爺已經被從手術室推了出來,看到我們還咧著嘴和我們打了個招呼。
“喲,陳老爹,聽說你為哥發了次飚,挺帶感的?!?
“……還好啦。”
胡亂敷衍了一句,我和道釘伸長脖子使勁往輪椅上看,但是最終也沒有看到那個我們期望出現的人體部件。
這下沒戲了。
其實就在那個俘虜說出時間時我就已經基本絕望,因為拖得實在太久了,就算以現代醫學也不可能恢復完好。
“因為是在那種環境下,肢體已經輕度腐爛,而且你的傷口沒有處理好,已經出現感染癥狀,不先治療的話會有生命危險,從理論上來說,已經不存在續接的可能性,所以………所以非常抱歉?!?
軍醫以滿懷歉意地語氣說道,他非常清楚,失去一條腿對于一名機甲兵來說意味著什么。
在場的教導團成員也默然,我們也知道人體不是機甲,打飛了什么從倉庫里翻出一個同型號的擰擰螺栓就能裝上去,但是看著同伴的機甲兵生涯就這樣黯然結束,實在比看著人死都還要難過。
款爺默不作聲地聽完,看看軍醫,然后又看看我們,然后像剛開始和我打招呼的那樣,盡力咧開嘴,嘿嘿地一笑。
“沒關系沒關系,別擺出這張臉嘛,不就是一條腿嗎,最近聽說最近那個啥公司又推出土豪金義肢了,剛好老腿用膩了,真好換條新的玩玩?!?
聽起來很扯淡的說法,我們竟然一起傻瓜一樣點頭附和他。
“是啊是啊,哥們你家那么有錢,土豪金算毛啊,給自己換條鉆石的也行。”
大家像表演一樣亂糟糟的笑完,然后又集體沉默了下去,像是站在墳墓前做禱告一樣。
款爺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黯淡。
“喂,說起來你們不信,我從小就是個軍迷,從老式的戰斗機到最新的機甲我都喜歡,模型雜志什么的我家現在還有一大堆,但是我對性能參數的興趣不那么大,很長時間都把機槍的小數點看岔了,心想那么幾噸重的戰斗機都能帶127mm炮,實在太強大了,后來我才發現原來是機槍…..喂,那個個誰,再笑我揍死你?!?
“我只是特別崇拜駕駛這些武器的ace,特別是舊世紀那個誰……哦,埃里希哈特曼,天整整三百多架戰斗機,數都數不過來,最后打得別人看到他的黑色郁金香標記就跑得連影子我沒有。我一直想有一天能開著這玩意兒上天,然后把敵人有一臺是一臺的打下來,最后打得滿天上的敵人一看到老子霸氣的身影就像狗一樣落荒而逃,這特么就太牛逼了,比嗑完藥,開敞篷跑車在公路上找人對飆要牛逼多了,可是現在才剛完成菜鳥攢經驗的程序吶,就…….就他媽的跟我說我結束了,去你媽的老天,這他媽是什么狗屁安排??!”
款爺一看是還只是隔幾個字噎一下,但是說到最后終于轉變成了嚎啕大哭,死命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我們也心里凄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圍在他身邊不斷拍他的肩膀,還有拍他的背脊……..
因為懼怕空襲,接殘疾人員的卡車在傍晚才到,除了有任務在身的,大家都趕來送行,在十幾個退役回家的殘疾軍人里,我們的送行隊伍最隆重,惹得原本挺傷心的軍人們也好奇地往這邊看過來。
在等車的三十多分鐘里,款爺像是急著下水游泳一樣,手忙腳亂的將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護符啊,金表啊,戒指啊都擼下來往我們手里塞。
“哦,鐵牛這個符給你,xx派xx大師開光過的,戴上壯人精氣,你是老大沒這玩意兒不行?!?
“哦,胖圖,這個戒指給你,xxx觀xx道長開光過的,養生護體,話說哥們,你真的可以減肥了。”
“那個,誰,瘋子啊,這個金表給你,不用謝我,這玩意兒沒開過光,不過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就是讓你睹物思人,晚上記得放床邊,就像我睡你邊上一樣?!?
“……….”
“陳老爹,這個玉佩給你,專程到西藏找大師開光的,據說增加幸運,上戰場毛都不會傷一根,哥們你每次打仗都沖那么猛,必須要個道具加持啊。”
收到禮物,我們的答復如下:
“媽的,你是說老子那里不行嗎,欠揍不是?!?
“我去,哥你歧視胖子啊?!?
“奶奶的,誰要天天和你這變態睡一起,想想就惡心,滾遠點?!?
“……….”
“我說,這個不會是假貨還會倒扣幸運值?!?
大家像往常一樣吵吵嚷嚷的,都極力回避著分別這個話題。
不過,客觀存在的東西并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隨著由遠至近的三長一短喇叭聲,一輛昂昂叫的軍卡慢慢從黑暗里現身(怕空襲不敢開車燈),我們一起使勁,七手八腳把款爺扛上了車,我想了想偷偷摸出皮夾里所以的鈔票,不管金鎊還是馬拉,一股腦的全塞給隨車醫護兵,讓他路上照顧著款爺一點。
軍卡緩緩發動,我們都不笑了,站成兩排看著款爺的面孔一點點融入黑暗,然后他們會被拉到哥尼斯堡野戰機槍,然后乘坐軍用運輸機到后方,然后分道揚鑣,或者帶著傷痛在鄉下度過余生,或者會撫摸著殘缺的肢體郁郁死去。我覺得款爺是個心態很好的人,我也希望他能一直好下去。
就在這時,款爺突然從車廂里探出頭來,帶著哭腔沖著我們大喊:
“弟兄們,你們放心打,打殘了哥養,打死了你們爹媽就是哥的爹媽!”
我們也用變了調的聲音回喊道:
“去你媽的,你死老子們才不會死!”
在一通粗鄙的對罵中,我們又失去了一個朋友。
自一個多月前失去石頭后,教導團再一次遭受了沉重打擊,編制人數進一步衰減到了二十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