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海市,飛殤無聊的臉上終于又出現了生氣,航行太久,讓我們都快發霉。而且,船上的淡水也有些不夠了。
阿狗說完就要走,我叫住他:“那蘭陵玉呢?他去不去?”自從老夫人死后,他一直悶悶不樂,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誰敲門都不讓進。
阿狗沉下臉:“孫少爺足不出門,你們卻在這里聊天快活,哼”他生氣地說完,抬步就走。我們一時愣坐在房中,方才的好心情被他一句話說得瞬間消失,反倒還有了那么一絲愧疚。
阿狗的性格怎么這樣,自己不快活,也不讓別人快活。雖然他是出于護主的目的。
看看飛殤,飛殤看看我,她對我點點頭,我也對她點點頭,一起起身。
“你們去哪兒?”淵卿抬臉看我們,飛殤單手叉腰,一甩自己的長發:“去找玉兒,他也該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了。”她漂亮嫵媚的臉蛋此時帶出了一絲霸氣。我笑著攬上她的肩對淵卿揮揮手:“去甲板那兒等我們,我們一起去海市吃面條。”
淵卿欣然點頭,當我們離開時,他正用茶壺中最后的淡水澆入他那盆蘭花之中,口中,是溫柔的輕語:“馬上就要有新鮮的淡水了,再忍忍吧……”
此情此景,讓人感動。
“你那病美人怎么喜歡對花說話?”飛殤一直奇怪淵卿總是對他的蘭花“自言自語”。我聳聳肩,笑道:“海上太寂寞了嘛。”
飛殤將信將疑地點頭,別人的隱私我可不會隨便告訴他人。
到了蘭陵玉房門前時,正好陰云散開,出現了那么點淡淡的陽光。飛殤敲上門,結果和平日一樣,還是沒人來開門。
飛殤忍不住了,她要踹門,我阻止她,擺擺手,對門內說:“蘭陵玉,前面是海市,不如去買點紙錢祭拜一下老夫人怎樣?”自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不再稱呼他為玉兒,而是蘭陵玉。
久久的,里面無人應答。好吧,我放開飛殤,你踹吧。
就在飛殤運氣提裙抬腳之時,門,輕輕地開了。里面漆黑一片,還帶出了一股霉味。陽光在開門時鉆入,僅僅驅散了房門附近的黑暗,一個黑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怯怯地站到了半開半閉的門旁。
蒼白消瘦的臉,凹陷發黑的眼窩,無神的眼睛,和蓬亂的頭發。
“鬼啊”飛殤驚呼一聲,當發現是她的玉兒時,她心疼地將他徹底揪出黑暗,站在陽光之下:“你看看你,都變成什么樣子了。”飛殤一邊幫他整理亂發,一邊疼惜地說。我站在一旁擔心地看他,他無神的眼睛朝我看來,里面是一片空洞。
我對著他嘆口氣,他似是受到了什么打擊,落寞地低落雙眸。
“素素,把他的房間透透氣。”飛殤對我說著,我隨手將邊上的房門大開,然后進入散發著霉味的房間,然后打開所有的窗,瞬間海風涌入,帶走了霉味,陽光灑入,驅走了潮濕。我環顧房間,發現床上整潔干凈,不像有人睡過,只有床腳處微微有些皺褶,似乎蘭陵玉一直都蜷縮在那個角落里。這孩子過于敏感,莫不是又在自責自己是什么掃把星?
看到這個情景,我有些生氣了。我扒出窗口沉聲道:“蘭陵玉,老夫人的死根本與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又把罪惡強加在自己的身上,我告訴你這掃把星還輪不到你做”
他整整瘦了一圈的身體頓時顫了顫,飛殤立刻將他環抱,轉臉生氣地看我:“殷素素你做什么?玉兒好不容易出來了,你又嚇他。”
啊呀嘿果然是見色忘友。我不理飛殤護蘭陵玉,繼續說他:“老夫人的信里怎么說的?她說你能擔當了,讓她安心放心,那你就要好好精神抖擻地活下去。你不是為你一個人活,你是為了老夫人,你爺爺,還有你的父親母親,你要為他們而好好地,快快樂樂地活下去,你現在這個樣子讓他們在九泉下還要時時刻刻為你擔心,你不慚愧嗎”
老人家故去時心里的想法,我怎會不知?無論是活著,還是即將離世,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子女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蘭陵玉低下頭,亂蓬蓬的長發遮住他原本精美絕倫的童顏,即使頹廢了這么久,他的臉上,依然沒有半根胡渣,干凈溜滑如同磨光的美玉。
“好啦好啦,別說了。”飛殤和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玉兒他剛剛失去奶奶,心里難受也是人之常情。”
“你看,飛殤多疼你。”我指向飛殤,“羊叔和阿狗也在為你擔心,你有那么多人關心你,愛護你,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了,別的男人像你那么大孩子都七八歲了,你還要讓我們替你操心。”
“小奶奶……”他揚起了快要比淵卿還要消瘦的臉,目露無辜和無助,宛如一只被大雨淋濕的小狗狗,蹲在盒中,求領養,求抱抱,他可以暖床。
撫額,他還當我是他小奶奶。
“玉兒,她是殷姑娘,已經不是你小奶奶了。以后要叫殷姑娘知道嗎?”飛殤像哄小孩般地對他柔聲輕語,對他萬般寵愛。
蘭陵玉點點頭,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看我。
“好了,我去拿點水來給你洗漱。”飛殤摸摸他的頭,將他推入房間,然后對我一瞪,“不許欺負他,知道嗎”
抽了抽眉腳,無奈。我跟飛殤像是蘭陵玉的父母,我是嚴父,她是慈母,真是慈母多敗兒。
蘭陵玉懦懦地站在門邊,離我遠遠的,含胸駝背縮脖子,像是怕我揍他。我走過去,他轉身面對門,貼地緊緊的。那副像是掩耳盜鈴的樣子讓人發笑。我拍上他的后背,他渾身一僵,立刻說:“小奶奶,不,不,是殷姑娘,我知道錯了…”
“…”怎么好像我是個嚴厲的老師,不是個溫柔的女人呢?小玉玉,其實我對你那么嚴苛,是為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