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僵持了一陣，姬莉葉首先打破了這份沉靜。

“我們身為王族，有些責任是必須要承擔的，這確實是我最初的動機，我并不否認……”

責任嗎……

諾蘭并沒有太大的意外，他信奉一切事物的內在都必然會有著邏輯自洽的合理性。

這是他開創魔法體系的出發點，也是貫徹始終的價值觀。

比如他和克麗絲，諾蘭認為他們之所以從小到大都一直糾纏不休，是因為兩人是同時誕生的唯二完美精靈，在精靈之森中的話題性導致的輿論讓他們產生聯系，之后又因為在魔法上的研究與探索，兩人才建立了長期的‘認可關系’。

這就是諾蘭所認為的、他和克麗絲之間的‘羈絆’

——一種由基于身份與血統所引起、又因有著共同探究目標而能維持下去的人際關系上的聯系。

因此對于姬莉葉，諾蘭也一直套用了自己的世界觀去分析自己和她之間的關系，所以對姬莉葉所說的‘責任是最初動機’并不感到意外，但卻莫名感到有些難受……

對于精靈補完計劃，其實諾蘭也并不是不愿意履行作為精靈王子的責任、為族群的整體進化提供助力。

但這些年來他在阿斯蘭大陸一步步探索世界的真實與歷史的真相，逐漸陷入了太古真靈們的千年謀算之中，對那些老怪物們的老謀深算可謂是深有感觸，以至于對世界之樹的感官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警惕了起來。

再加上諾蘭內心里原本就對無法完全分析拆解的人際關系存在懷疑情緒，這更使得他在潛意識里開始抗拒精靈補完計劃、抗拒成為世界之樹成神計劃的一環。

見諾蘭表情陰晴不定，姬莉葉嘆了一口氣，收起了那副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本來就是她真面目的病嬌面容，語氣輕柔地說道：

“唉……諾蘭，你知道我為什么能夠完全不受‘情緒源質’的影響嗎？”

諾蘭楞了一下，不明白姬莉葉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她難道以為我無法分析出、是因為世界之樹的庇護讓她避免失控？

但諾蘭還在消化完這個似乎有些突兀的問題的時候，姬莉葉就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是因為，我一直在抗拒魔法！”

這下不止諾蘭，就連一旁的克麗絲都感到思維有些跟不上。

世界上第三位達到九環階位的魔法師、最早接觸諾蘭的魔法體系的精靈王女、同時也是除諾蘭和克麗絲之外在魔法知識上造詣最深的姬莉葉，竟然說自己一直抗拒魔法？

姬莉葉苦笑著說道：

“是不是感到很意外、感到不可思議？其實在我看來，會對此感到意外的你們，才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諾蘭此時完全不知道姬莉葉在說什么，只覺得作為世界上最擅長理性分析的魔法師中實力最強、知識底蘊最厚重的自己，此時竟然感覺腦子似乎有些不夠用？

反倒是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克麗絲，在聽到姬莉葉的一番話后，身體顫動了一下，表情一下變得十分精彩起來，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等兩人做出反應，姬莉葉接著說道：

“諾蘭，你的理論中，‘情緒源質’之所以會對靈魂造成這么大的不良影響，是因為它只是不完整的‘靈魂源質’，是其‘原罪’的一面，對應的還應該有‘美德’的一面，二者中和才能得到最完美的‘靈魂源質’……

所以在你的學生中，那些有著豐富經歷、感情濃烈的魔法師，相對的就更加能駕馭住‘原罪之環’、抵抗負面影響……

所以你就一直在探索總結‘美德’在靈魂源質中對應的部分，想要像‘原罪’一樣被你找到通過魔法就能解決的辦法……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除了你的那幾個達到傳奇階位的學生之外，那些數量眾多的中高階魔法師們、甚至部分天賦不錯的低階魔法師，同樣也接觸到了‘原罪之環’、他們的意識海同樣也受到了‘情緒源質’的侵染，那是否他們所有人都有過悲慘的過往、有著深刻的思念與信念嗎？

并不是的，他們中大部分都只是尋常家庭出生，有著尋常的親友、尋常的生活，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并沒有所謂的‘美德’來幫他們中和‘原罪’，但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沒有失控，就像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受到影響一樣……”

姬莉葉說到這里，諾蘭就已經大致知道她想說什么了，克麗絲也目光復雜的看著身旁這個自己的‘一生之敵’，雙手握緊了又松，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

諾蘭張了張嘴，但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手指微微的抖動，以及作為超位魔法師絕對不會出現的目光渙散，讓旁人看出他此刻的內心究竟有多大的動搖。

良久過后，諾蘭才喃喃說道：

“……我……我太過理性了么……原來一直以來，都不是‘原罪’與‘美德’的問題，或者說那根本就不應該是這個問題的內容……原來這是個從很久以前就被我親自埋下的、理性與感性之間界限的問題……在我開始探尋靈魂本質的時候，這個問題終于爆發，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和那些蔑視生命、只為自我的太古真靈們一樣的道路……”

見諾蘭已經意會到自己的意思，姬莉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她真怕諾蘭最終還是無法分辨理智與感情的界限，成為那些冷漠的所謂‘神明’。

之前她雖然隱約看出來問題的傾向，但想著諾蘭總有一天得履行精靈補完計劃、期望到時候再以時間去消磨諾蘭內心的冷漠，但沒想到在阿斯蘭大陸這些年的陰謀詭計中，諾蘭竟然變得更加靠近絕對的理性思考，甚至對自己的族群、對自己的親朋都抱以一種冷靜地可怕的眼光去分析，而名為感性的生命的光輝正在他眼中漸漸消散，他開始抗拒精靈補完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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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在看到一向活力十足、自己的‘好玩具’克麗絲都漸漸有了這種傾向后，姬莉葉才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意識到再不干涉，諾蘭也許就將走上一條與所有人都漸行漸遠的道路。

這讓姬莉葉回想起，諾蘭剛降生的那幾年，看待這個世界時那種陌生感與隔離感，那些隱藏在深處的對這個世界的冷漠，本來在諾蘭之后的成長中，在精靈之森內大家的感染之下漸漸融化，但此時仿佛又再次回來，并會使他更加遠離……

于是在與世界之樹溝通過之后，姬莉葉決定親自過來將諾蘭逮回去，讓他再次融掉……

見諾蘭差不多消化完剛才的話，心態似乎也出現了較大的動搖，姬莉葉趁熱打鐵、接著說道：

“也許世界之樹大人確實有利用你的地方，但祂是我們一族的始祖與庇護者，在獲得祂的賜福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同時，我們也與祂建立和不可切斷的羈絆……

我知道你這些年見識了太多太古真靈的算計與隱秘，覺得祂們是沒有人性、冷漠的存在，所以你在顧慮自己將來可能會和世界之樹大人產生沖突……

但這只是基于你在阿斯蘭接觸到的那些冷漠的太古真靈們、基于他們給你的固有印象所作出的判斷，而我認為世界之樹大人和那種所謂‘神明’都并不一樣，你曾經很喜歡纏著祂問問題，對于祂的仁善與和藹，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世界之樹大人是我們精靈值得尊敬、值得溝通的長輩！”

姬莉葉提到世界之樹，反而讓諾蘭的思緒集中了起來，不再混亂。

并不是因為他完全接受了姬莉葉的說法，實際上諾蘭此刻內心很多思緒依舊是無法理順，只不過姬莉葉提到世界之樹，讓他在自己熟悉的領域找回了注意力集中的點。

……

未完待續（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