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好手機,還是有點不放心,抬頭朝那邊看了看,老神肯定是把黑老頭兒給引走了,不會再回來,我就開始朝山口那邊走。
我走的很順,一路小跑跑到山口跟前,穿過去之后,再走一段就能出村。鄉下只要入夜,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半道上是見不著人的,但是剛剛走到進村的那條路上,我就聽見前面搖曳的樹影里,傳來二嬸那嘶啞又凄傷的童謠。
我嘆了口氣,二嬸這個人太可憐,過去對我們家很關照,她已經瘋了,我沒有必要避諱她。
又走了幾步,就看見二嬸靠著一棵樹,在那里呆呆的唱歌。我從兜里掏出一點現金,蹲到二嬸跟前,把錢遞給她。
“小……小正……”二嬸抬頭看看我,她雖然瘋了,但以前跟我們家接觸的多,對我的印象很深,她能認得出我。
“二嬸,拿著錢,回家去吧。”我把錢塞給二嬸,也不想再被別的人偶然看見,所以轉身要走。
“小正……”二嬸喊住我,還是坐在樹邊,微微的仰著頭。
“二嬸,怎么了?”
“小正……”二嬸喊了我一聲,就不說話了,但我看得出,她像是要對我說什么,可她的思維是混亂的,前一秒鐘想說的話,后一秒就給忘掉了,仰著頭張著嘴巴,在冥思苦想。
如果換了別的人,可能沒有耐心在這兒等,因為二嬸畢竟是個瘋子,就算想半天,說出來的也不定是什么瘋話。
可我隱隱約約之間,覺得二嬸想跟我說的話,好像非比尋常。我扭頭在四周看了看,萬籟俱靜,干脆就坐在二嬸跟前,不出聲打擾她,讓她慢慢的想。
“小正啊,你娘她是個好人……”二嬸憋了至少有五分鐘,終于把她想說的話給說出來了:“是個好人……”
我一腦門子黑線,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疑神疑鬼了,連二嬸的話也信。
“是,二嬸,她是個好人。”我苦笑了一下,搖搖頭站起來,準備走。
“小正,你知道你爹是誰不……”
這一句話就讓我的雙腿在地上生了根,再走不動一步,我唰的回過頭,幾乎是撲到了二嬸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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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你知道?”
父親,這個詞在我的腦海里,是陌生的,而且是個禁區。從我記事開始,我沒有見過父親,只有母親一個人,那時候小,什么都不懂,有時候在外面玩,被人笑了,被人欺負了,就跑回家,問母親,我爹
在哪兒,怎么從來都不回來。母親對我是很溺愛的,我的要求,她從不拒絕,但這個話題是一個例外,無論我怎么問,她都一個字不說。
到后來,我漸漸長大了,也懂事了,我覺得母親一直都在避諱這個問題,她不肯說。而且在她沉默的背后,好像隱含著什么難言的苦衷。開始的時候,我偶爾會問,但問起來就讓她難過,我就覺得,母親有什么悲傷的過去。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反復的去追問一個人的過去,就等于在不斷的撕扯心里的傷口,所以對這個問題,我就只字不提了。
但今天二嬸突然就這么說,我心里和掀起了一場風暴一樣。
“二嬸!你說啊!”我一急躁,忍不住就抓住二嬸的手,這一下可能把她給抓疼了,二嬸叫了一聲,我趕緊松開手,沉靜下來,慢慢的問她:“二嬸,你知道我爹是誰?知道他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啊……”二嬸捂著手,身子幾乎蜷縮到了一塊兒,又是皺眉頭又是瞪眼睛,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了幾句,又抬起頭看著我:“你爹……和你娘在一塊兒呢……”
我一下子又暈了,但是我好像模模糊糊猜到了一點什么。
這個事件里,很多事情都是一環套著一環的,看似到處都是謎題,但只要肯下功夫,把一個疙瘩解開了,剩下的疙瘩就都會跟著松動。
“二嬸,還知道別的嗎?”
“你爹和你娘……在一塊兒……這是……”二嬸翻了翻白眼。
“二嬸,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你怎么知道我爹和我娘在一塊兒?”
“后山……老頭兒說的……”二嬸伸手就朝后山的方向指了指,平時,整個村子里除了二嬸瘋顛顛的到處亂跑,幾乎沒有人會朝后山深處走,二嬸這么一說,我就感覺,后山里,是不是隱藏了什么。
“老頭兒?什么樣的老頭兒?”
“白胡子……白頭發……給我吃東西……”
“二嬸,你帶我去找他,這個給你。”我從包里翻出來一塊壓縮餅干,拆開包裝,餅干的香甜味就飄了出來,二嬸伸手就想抓,但我躲開了,把餅干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帶我去找他。”
二嬸爬起來就帶著我朝后山那邊走,我心里真的是很訝異,因為我從小在這個村子長大,遠處不敢說,村子附近的情況,我還是很熟的,后山荒了很多年,很早以前,村里還有人打獵的時候,會進山去,都說山里有
狼,等到幾個獵人都老了,死了,再沒人去過。從小到大,我都沒聽誰說起,后山還住的有人。
二嬸是瘋了,年紀也不小,但天天一個人在外面瘋跑,身子倒很結實,在后山的山路上走的飛快。
朝后山走的深了,山路越來越不好走,走一會兒,二嬸就要摔一跤,我實在是不忍心了,就把餅干遞給她,問她能不能記得,那老頭兒住在什么地方。如果我能自己找過去,就不用二嬸這樣辛苦的帶路。
“那邊……”二嬸吃著東西,朝遠處指了指:“那邊……大老鷹……下頭的洞里……”
我順著二嬸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二嬸說的地方,應該是烏鴉山,山勢像一只黑漆漆的老鴉,而且周圍包括山上有很多被雷劈死的樹,烏鴉喜歡在那種死樹上棲息,一飛起來成群結隊,像一大片烏云,看著很詭異,而且名字也不吉利,以前就算進山打獵的,跑到烏鴉山也會繞遠路繞過去。
我又問了幾次,二嬸給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我才放心。我叫二嬸在這兒等著,自己朝烏鴉山那邊走。
山路難行,到后面干脆就沒有路了,烏鴉山看著已經在月光的照耀下,但走起來卻還有很遠。我心里很急,一路幾乎都在全力奔跑,跑到烏鴉山山腳下,就開始尋找二嬸說的那個洞。
山里的天然山洞很多,大大小小,就算繞著烏鴉山走一圈,也得浪費不少時間,但當我繞到烏鴉山的東面時,我驟然感應到了一股很特殊的氣息。
夏季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北方的山沒有南方的山地那樣郁郁蔥蔥,但整個山里都充斥著勃勃生機,可是我走到這兒的時候,一種蕭索又破敗的氣息,在周圍慢慢的彌漫。那種氣息是捕捉不到的,就好像一年將要走進生靈滅絕的隆冬,冷,而且死寂。
感應到這股氣息的時候,氣息的源頭也很快進入了視野,那是山腳下一個很小的山洞。
山洞的外面,掛著一張已經千瘡百孔看不出樣子的獸皮,這張獸皮不是意外掛在這兒的,它應該是一個門簾,就這么一點,足以看出,這個山洞住著人。
我拔腳就朝小山洞走過去,距離越近,那種蕭索又帶著死灰的氣息就越重,這種氣息會感染人的情緒,讓人覺得心口壓著一塊石頭。
可現在,我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在山洞外面停下腳步,喊了一聲,沒人回應,心里按耐不住,直接就挑開了那塊獸皮,朝洞里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