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律和謝珂并肩立在窗前,望著這一幕。
月光下,阿善的身形顯得十分的瘦弱伶仃。“阿律,阿善似乎有些不妥。”阿善是個心思單純的姑娘,她知道今晚要做什么,而且會依了安排進行。
她一直做的很好。
她的蟲蠱比那所謂的‘大惡之人’要厲害……蟲蠱之術(shù)上她是當(dāng)之無愧的翹楚。
那人便是擔(dān)了那大惡之人的惡名,也不敵阿善的蟲潮。
只是這之后,阿善該功成身退了。
她的名字,理應(yīng)在第三道試煉時揭曉。可她卻開口說出了那句話。阿善,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沒什么不妥,這樣的露面也算是沒有辱沒了她的身份。”齊律不以為意的道。他本就希望阿善擺脫這種有些癡傻的狀況,恢復(fù)以往族人口中稱贊的聰慧。
只是她受的創(chuàng)作過重。
按了林長源的診斷,她該是不由自主的將心中最悲痛之事忘記了。
因為選擇了遺忘,所以她成為界山上一個無憂無慮,只知道與蛇蟲為伍的山野姑娘。
如今……
在無數(shù)巫族族眾的簇?fù)硐拢谠鹿庵校俅巫隽诉x擇。
人生總是在選擇的,齊律想到了自己。他這不足二十年的生命中,唯一一次堅定的選擇,便是身邊的姑娘。
那之后,她被他所累,總在跋山涉水,總在為他憂心。這是他和謝珂的命運,而阿善,亦有她自己的命運。阿善足夠強大。并不需要他過多擔(dān)憂。
最終,齊律擁著謝珂,輕聲道。“寶姐兒,我們只要祝福她便好。”
謝珂點點頭。
月光下,那張算不得漂亮的臉?biāo)坪跻铂F(xiàn)出了幾分清秀……便在這時,阿善似乎心有所感,她抬首。望向窗口。
阿善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純粹。并未因為那一下涌入的不堪往事而改變分毫。與齊律和謝珂的目光對視片刻,阿善唇角揚起了笑顏……“諸位請起,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商量……族長與大惡之人勾結(jié)。意圖侵襲寨子之事。”阿善收回視線,隨后用南境特有的調(diào)子清清楚楚的說道。
阿善話音一落,族長頓時雙腿一軟。
陷阱,這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這個不知哪里鉆出來的女人怎么能是那個丫頭。當(dāng)年他的父親明明說已將他們一家趕盡殺絕……怎么此時突然冒出一個‘圣女’來。這女人便是能驅(qū)百蟲又如何?
這能證明什么?
事實證明。能驅(qū)百蟲,便足以證明她的身份……
“一切尊圣女之命。大惡之人悄聲進了寨子。若無內(nèi)應(yīng),實難辦到……”有人出聲道。
“族長看中了那位貴客姑娘,所以才放了大惡之人進寨。意圖趁齊公子不在時欺負(fù)那姑娘……好在齊公子看穿了族長的把戲,并且將圣女尋回。這才挽回了大錯。若是族長的目的達成。
豈不連帶著我們整個巫族與大魏為敵,與齊公子為敵。
這便是卦相預(yù)言的……遺禍全族。”一位留守的巫族長大聲道。
他這番話,可謂總結(jié)的恰到好處。一時間,族眾一片嗡嗡議論之聲。“驅(qū)逐族長。驅(qū)逐族長,驅(qū)逐族長。”最終,這四個字幾乎震破人的耳膜。
齊律緩緩的關(guān)了窗,一切,已成定局。
外面依舊喧鬧一片,有慶幸圣女回寨的,有大罵族長狼心狗肺的,自然間或也夾雜著族長的自辯聲,最終,那些聲音歸于平靜……
竹榻上,齊律半躺著,謝珂半倚在他懷里。一時間二人都沒有睡意。“這里‘改朝換代’可真容易。”不必證明出身,甚至連懷疑之聲都無。阿善只露出那手驅(qū)蟲的本事,便已經(jīng)被人當(dāng)圣女供了起來。
“容易?你也不想想你家夫君不把一切安排好,如何敢讓阿善露面?”
“這樣說來,這完全是你安排的?而目的是……最終將阿善推上族長之位?”如果真是如此,謝珂不得不感慨齊律的未雨綢繆了。至少她從未想過讓阿善當(dāng)巫族的族長,那姑娘無論怎么看,也不是個當(dāng)族長的人選啊。
“自然,她不當(dāng)族長,我何必費這些心思。只有她當(dāng)上巫族族長,才能讓巫族成為我們在南境的補給之所。”齊律絲毫不覺得自己所為有什么不妥的。
既然選擇回巫族,自然得坐上那最尊貴的位置。一個空有虛名的圣女要來何用?
至于阿善能不能勝任,有他在,便是她不能勝任又如何。一個小小的巫族族長罷了,還能難倒了他。這世上,從來都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
事實證明,他最具慧眼,現(xiàn)在都不必他操心了,想必阿善會做的很好的。連帶著還把那個礙眼的族長踢出巫族,齊律覺得自己真的是算無遺漏。
翌日一早,謝珂是被鑼鼓聲吵醒的。
她緩緩支起身子,紅葉正好滿臉含笑的捧了衣服進門。“少奶奶醒了,二爺去和巫族長老議事了。說是要定下新任族長接任的吉時……奴婢今日見到了阿善姑娘。
不過時隔一日。
阿善卻像變了個人,奴婢看了,覺得心里酸的很,奴婢也知道這是阿善姑娘原本的性子。
奴婢該恭喜她的,她可是巫族下一任的族長。
可這恭喜的話,奴婢無論如何說不出。少奶奶,奴婢實在無用的很。”紅葉牽強的笑笑,可是眼圈卻微微泛了紅。謝珂輕輕一嘆,拉了紅葉坐在身旁。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運,誰也不能替誰決定。
這是阿善選的路,她便一定要走完。哪怕她不甘了,后悔了,我們也幫不了她。”“奴婢知道,奴婢只是覺得阿善像小時候的香葉,香葉小時候特別討人喜歡,不管奴婢說什么,她從來都點頭,誰想到后來。少奶奶說的對,一切都是命……奴婢服侍少奶奶梳洗吧。”
謝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謝珂再次見到阿善,已過了晌午。
阿善站在謝珂面前,還是像以往那般恭敬的行了禮。“以往這禮行便行了,以后你身份不同了,這禮數(shù)也該改一改了。”謝珂笑笑,招呼阿善近前。
阿善見謝珂待她依舊親切,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她聽話的上前,最終坐在謝珂身旁……“我今日來,是和少奶奶說聲謝謝的。謝謝少奶奶一路上的照顧。”
“說的什么話,明明是你照顧我們,沒了你引路,我興許現(xiàn)在還在界山里亂轉(zhuǎn)呢。哪里能那么快見到齊律……若是我遲上幾日到達南境,也許那人真的敢不顧一切的與巫族鬧僵。
別說求助了,巫族不下令格殺他便是幸事了。”說到最后,謝珂和阿善不由得相視一笑。
“少奶奶說話向來有趣,二爺娶到少奶奶,實是二爺?shù)母狻!?
“他是個好人,能嫁他,是我的福氣。阿善,昨夜之事?”“少奶奶不必多說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能逃避一世的。我承認(rèn),我心里對巫族有恨,可哪怕是我殺光了巫族的人,我的爹娘和兄長也不能起死回生。與其冤冤相報,我寧愿昔事寧人……
我小時候,族人對我還是很好的。
我只要多想想那些好,便不覺得為難。”
“阿善,是我們的錯。”如果不是她和齊律,這姑娘還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大山中,雖然是與蛇蟲為伴,可畢竟活的輕松自在。可是以后,她要背負(fù)起整個巫族的重?fù)?dān)。
而且這些人中,還有當(dāng)年害得她和親人陰陽永隔的仇人。
阿善笑笑。“我很喜歡現(xiàn)在這樣,以后我是族長,而且我的卜術(shù)和蟲蠱術(shù)都無人能及,他們不敢不聽我的話。我說幫二爺,他們就一定會點頭,這樣不是很好嗎?少奶奶,我真的不覺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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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我還要謝謝少奶奶。
若不是少奶奶心善,如何會將我這個累贅一直帶在身邊。
二爺便是憐我癡傻,也沒有將我留在身邊,反倒是少奶奶不計較當(dāng)時又臟又丑的我……少奶奶,這一輩子,我都感激你和二爺。
是你們,讓我尋回這一切,讓我明白,這世上,仇恨愛憎都不算什么。
只有活,才是最最重要的。
少奶奶,你和二爺要好好的,若是在京城有人膽敢欺負(fù)你和二爺,你便給我送個消息,我一定帶著我的蛇蟲大軍蕩平欺負(fù)你們的壞人,將他啃得骨頭都不剩。”恢復(fù)以往性子的阿善,說起話來實在是大大咧咧的很。
謝珂笑著連連點頭。
最終二女相視一笑,一笑,泯了恩仇過往。
那些朦朧的愛幕,那些深夜的臆想,那些自以為是的情意,不過換來二人相視一笑。
這世上,如果一定要說誰配得上誰。阿善覺得,只有謝珂,才配得上齊律。那個在別人眼中恣意妄為的男子,實是這世上最最癡情,最最深情,又最衷情的男子。
她記得,與他同行的那幾日。
他說的最多的便是‘我的小姑娘’‘我的寶姐兒’……那樣一個男子,她如何忍心去染指,她也不配。她不過是個南境的蠻女,她能做的,唯愿他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