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五一假過后的這兩個禮拜里,Lydia覺得她的老板有點不對勁……應該說是很不對勁。性子更急了不說、脾氣也變壞了很多,稍有差池就會被她臭罵一頓……對誰都一樣、就連最得她寵的陳佳怡都不例外。而她作為離她最近的那個、挨罵的機會當然更多,不過總算還好、都是些小失誤,頂多是被她沒好氣地數(shù)落兩句。
而且最近她也老是很累的樣子,仿佛夜夜都沒睡好一樣。早上來的時候常常可以看得出她的眼皮有點虛腫,一到辦公室就要她煮一壺很濃很濃的咖啡、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很快干掉。她忍不住會擔心她這樣喝咖啡下去會加劇她的失眠、從而讓她的脾氣更加惡劣、還會導致她那看了也讓人羨慕的肌膚變差……不是說女人的肌膚是靠睡出來的嗎?
前天上午,Lydia還聽到她在辦公室里接電話的時候跟電話里的人吵起來了、聲音大得隔著扇房門她都可以聽得半清半楚的……是和她爸爸在吵架。結(jié)果電話剛掛,她就聽見辦公室里一陣稀里嘩啦摔電話還是什么東西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余潔就氣沖沖地猛地拉開了房門、扔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風一樣地沖了出去……留下一辦公室面面相覷的同事。當天剩下的時間,她沒有再來公司露臉。
昨天下午,余潔又和丁國祥吵了一架。聽丁國祥那邊的辦公室同事說……他們兩個分開兩個區(qū)域辦公的。他們兩個吵得都拍桌子、砸板凳了!快下班的時候,Lydia出于知己知彼的心態(tài),故意掐著點到茶水間和丁國祥的秘書陳娟“邂逅”去了。邂逅完,她了解到原來兩個老總吵架是因為投資決策有分歧……沒意思!
這些日子以來,余潔也沒有叫她替她預定那間按摩中心的推拿,她對她建議過一次……那天見她累得快虛脫的樣子,她就好心地小小提了個醒,沒想到招來狠狠的一記趕蒼蠅式的揮手!于是她再也沒敢提這件事。
最近,胡蓓倩也覺得余潔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萎靡不振、脾氣暴燥;而且不管她在電話里也好、面對面的時候也好,怎么開導、循循善誘、威逼恐嚇,她都不肯告訴她發(fā)生什么事了……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于是,她決定做點什么實事來給她提提神。
“余潔,我要開單身Party!”她在一大早的電話里如是說。
余潔滿腹的無名火、毫無興致地答了一句:“開吧!關(guān)我什么事?”
胡蓓倩聽出她的心情依舊很差,連忙換上了柔得膩死人的撒嬌語氣道:“你給我開嘛……這種事我怎么好自己來呢?”
“沒空!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爸又住院了?”余潔惱火地朝她吼。昨天她在醫(yī)院里陪了一夜,頭都沒有沾過枕頭一下、只在椅子上靠著墻瞇了一會兒。
胡蓓倩被她這哇啦一嗓子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手機給扔了,連忙賠不是道:“啊喲,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也沒說是今天呀!”
余潔知道自己剛才把胡蓓倩給嚇住了,有點內(nèi)疚,不過還是立馬說了一句:“明天也沒空!”
胡蓓倩很小心加低聲下氣地疊聲道:“等你有空、等你有空!”然后不等她再拒絕,問:“你爸爸怎么樣?情況還好吧?”
“還好。”余潔悻悻地答了一句。
“這兩天……都是你在陪夜啊?”胡蓓倩的口氣更小心了,不敢直不籠統(tǒng)地提什么“弟弟、妹妹”之類的詞,知道余潔從沒把她爸的私生子當作自己人看待過。
“嗯!”余潔悶悶地應了一聲。一想到她爸爸那個寶貝兒子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竟然帶著女朋友出去旅游、而她爸竟然用包容的口氣說:跟團出去的,又不能退!她這滿肚子的火氣馬上就竄了上來、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暗暗發(fā)了一遍狠:她付出多少、就一定要得回多少,誰都別想做什么坐享其成的黃梁美夢!
自從因為胃癌病倒之后,她爸爸對當年立下的規(guī)矩有了很大的松動。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且又在大病之中,生怕自己會有今天沒明天的,所以老人家變得心軟和沒有原則了。開始盼著能夠打動余潔、把離散在外這么多年的孩子也給領(lǐng)進門,堂而皇之地讓他們姓余!也就是這件事讓余潔前兩天和他在電話里大吵了起來,結(jié)果把本來就因為接受二期化療、身子虛弱的老爺子又給整倒了。
“要不要我過來陪你兩天啊?”胡蓓倩聽得出她這一聲短短的“嗯”里面包含著多少委屈和無奈,低低地道:“你也別太要強了……就讓他們來分擔分擔吧!”
“那他們也要來分擔的呀!”余潔炸了,“一個跑出去旅游了,還有一個說是要備考,一個禮拜下來了,連個臉都沒有露過,更別提晚上還指望他們來陪夜了!”
胡蓓倩不得不把手機拿得遠了點,等她吼完了才重新貼回耳邊、輕輕“哦”了一聲。除了這個字,她還能說什么呢?有錢的人家就是亂七八糟的事多。還記得張愷就曾經(jīng)對她感慨過:還好你家沒什么錢、你爸爸也沒變態(tài)到把你當兒子養(yǎng)!
余潔還沒發(fā)作完,氣鼓鼓地又接下去道:“那兩個當媽的一個是老糖尿病了,另外一個要給她女兒當老媽子,你說,晚上能叫她們來陪嗎?萬一躺著一個再倒下一個,那還了得?”
胡蓓倩扁了扁嘴,可馬上又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啊?!”余潔愣住了,剛要發(fā)作就被胡蓓倩打斷了。
“我知道你不是心疼她們,”胡蓓倩笑著道:“你只是尊老愛幼而已!”
“切!什么亂七八糟的?”余潔不屑至極地嗤了一聲。
“那要不要我過來陪你嘛?”胡蓓倩不放心地問。
“不用了、不用了!”余潔煩躁地甩甩手,“你不是還有結(jié)婚的事要忙嗎?”胡蓓倩和張愷的大喜之日定在6月6號、眼看著就到了,肯定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辦。
“忙得差不多了!”胡蓓倩甜甜一笑道:“還虧你上次給張某人狠狠敲了一頓警鐘,現(xiàn)在他乖得要命,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的,嘿嘿!”
余潔被她這副洋洋得意的口氣給逗得稍稍平和了一點、扯起了嘴角道:“他要是再不好好聽話,你就跟我過吧!”
“我就是有你這個大靠墊才會這么篤定的,”胡蓓倩咯咯咯地笑得更歡了,“張某人說是你把我慣壞了!”
“哼!”余潔嗤笑了一聲。打從中學見到胡蓓倩的第一眼起,她對她就有一種很奇異的保護欲,見不得她受一星半點的欺負;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她到美國留學、剛確立GL向的那會兒,她還一度懷疑自己愛著胡蓓倩呢,可是緊接著她就迷上了一個比她高一年級的混血女孩兒了,這才知道自己對胡蓓倩的保護欲僅僅是“大男子”主義而已!
“哎,”看看時機差不多了,胡蓓倩又舊事重提道:“我馬上就要嫁為人婦了,你真的考慮考慮、給我辦個Party吧?反正你的房子裝修好也還沒請人來玩過呢,一起辦了吧?”
余潔皺皺眉,一提起開派對的事她就情不自禁地想到當初曾答應過要邀請商氏兄妹來做客的事,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會想到她目前連死都不愿意想到的商靜言!這個名字讓她恨得牙根癢癢、光是想想的時候都會磨牙!“不辦,要辦在你自己家辦!”她冷冷地拒絕了。
“不要!”胡蓓倩嚷了起來。“我要你給我辦一個像美國片子里那樣的Party,請個消防員來跳跳脫衣舞什么的。要是在家辦的話,張某人會知道的!”
“啊?!”余潔啞然失笑,“你神經(jīng)病啊?叫我到哪兒給你去找跳脫衣舞的消防員?”
“嘿嘿!”胡蓓倩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健身教練也行!”
“滾!”余潔笑嗔道:“你別做這種春秋大夢了!”
“哎喲,就這一次嘛!我馬上就要嫁人、變成黃臉婆了!”胡蓓倩施展開她的拿手絕活了。
“不跟你說了,有個會要開!”余潔看了看表,匆匆道:“過兩天再說吧!”
“哦!”胡蓓倩稍感滿意地應了一聲。聽余潔的口氣、她知道她已經(jīng)被自己打動了!
四天之后,余潔的老爸出院回家了。
然后,胡蓓倩要求的那個派對還是辦了……在余潔家辦的!特意挑了個大家都有空的星期五晚上。
當然,派對上沒有跳脫衣舞的消防員或者健身教練,只有余潔的幾個要好朋友、胡蓓倩的幾個閨密……張愷也來了。另外胡蓓倩還招呼都不打一聲地帶了個據(jù)稱是她大學學長的男人,姓龔、單名一個磊字。
余潔知道她的用意,為了不拂她的苦心、也為了避開她刻意明顯的撮合,她表現(xiàn)得還算熱情……心中暗暗希望這次應付過龔磊之后、她能有點太平時光!
龔磊今年三十四歲,長得中上、風度不錯、看上去對余潔也挺中意的。只可惜他是個做網(wǎng)絡游戲的、而余潔生平最不愛做的就是打游戲。才聊了沒多久,他就轉(zhuǎn)到了自己的本行上,一口一個CS、星際戰(zhàn)隊的,把余潔聽得快要抓狂了,真想舉起手里的杯子把他砸暈了!
于是,她只好猛灌自己酒,喝完了張愷帶來的法國香檳、喝朋友帶來的紅酒,喝完了紅酒又喝自己家藏的威士忌。結(jié)果她是越喝越清醒,而為了顯示紳士風度和男兒氣概而一直舍命陪她喝的龔磊則早就不行了,還沒到威士忌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要倒了。
余潔怕他會沖到她心愛的浴室里頭去吐,便叫張愷把他帶下樓、塞進一輛出租車里送走了。
胡蓓倩傻眼了,沖著氣定神閑的余潔揮了幾下拳頭。
余潔聳聳肩道:“我自己喝自己的,是他不自量力、非要來陪著。”
一句話把余潔的幾個朋友都給逗樂了,檢察官朋友攬著她的肩膀道:“我們這些人認識她這么多年了,沒人敢陪她喝的,你那個朋友夠膽量!”說著,用力拍拍余潔的肩膀道:“就看在他這么有膽量的份兒上,你都應該再給他個機會!”
這句話可說到胡蓓倩的心里去了,連忙使勁點頭道:“好好好,我明天就叫他打電話約你!”
“滾遠點!”余潔警告地指了指她的鼻尖道:“敢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送人下樓的張愷正巧進來,聽到了余潔的話,苦笑著道:“不用你收拾她了,龔磊就會收拾她的。”
“什么意思?”胡蓓倩愣住了。
張愷指指身后的房門道:“他說他長這么大、沒見過這么厲害的女人!”說著,他歉然看了看余潔。
余潔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他問我,你是不是存心捉弄他!”張磊壓低了聲音在妻子耳邊耳語了一句。
胡蓓倩先是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隨后便惱火地揍了他一拳,扭身跳到余潔身邊、一把摟住她道:“我自己留著。這么好的姐姐我還舍不得給別人呢,哼!”
余潔牽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輕輕推開了她……她的一句“姐姐”叫得她的心都要抽起來了。她想不明白,距離上次帶商靜言買衣服以及之后發(fā)生種種不愉快的那一天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日子了,為什么任何和商靜言有關(guān)的人或物、還有話題都依舊是個觸碰不得的禁地呢?
隨著這個念頭一起,她才轉(zhuǎn)好了一點的心情在瞬間又低落了下去。于是,她到廚房拎起還剩了大半瓶的威士忌、扔下一屋子的人到陽臺上自斟自飲去了。
雖然六月才開頭,可是天氣已經(jīng)熱得不像話了。盡管陽臺上有風、還挺大,可連一杯酒還沒下肚,余潔已經(jīng)是汗流浹背了,腦門上的頭發(fā)也盡數(shù)耷拉下來、黏在了額頭上。
“余潔?”胡蓓倩拉開了陽臺門跟了出來,擔憂地看著她沉靜的臉色,“你到底怎么了?”
余潔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地答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她真的不知道……至少,從沒經(jīng)歷過!
“是不是……你老爸那兒的事?”胡蓓倩小心地試探著。
余潔聳聳肩,“他那兒……也就這樣吧!”說著,她轉(zhuǎn)頭朝客廳了揮了揮手道:“去拿包煙來給我,廚房上面的柜子里有一條整的。”
胡蓓倩二話不說地進屋去拿煙了。
“她怎么了?”張愷拉著她、小聲地問。
胡蓓倩扁了扁嘴,抬眼看了看陽臺上纖長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鼻子忽然酸了、眼眶也熱了起來。這樣的余潔讓她好心疼,而更讓她不舒服的是:她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會情緒這么低落、甚至是傷心。當初和黃建斌離婚的時候,她都不曾流露出十分之一這樣的感覺過。
“倩倩!”張愷被胡蓓倩期期艾艾的表情嚇住了,連忙托著她的下巴、面對面地問:“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胡蓓倩挫敗不已地嘀咕了一句,掙開他的手、指指他的褲袋道:“打火機給我。”
張愷急忙掏出打火機遞給了她,又把料理臺角落里的水晶玻璃煙缸遞給她。
胡蓓倩垂著腦袋、避開了所有人關(guān)注和不解的目光,回到陽臺上把煙給了余潔。
余潔拆開煙盒,抽了一支出來點上,朝身后揮了一下手道:“進去吧,倩倩,替我陪陪他們!”
“不要,我要陪你!”胡蓓倩攬住她撐在陽臺欄桿上的手臂、側(cè)頭靠在她肩上。
“熱死了!”余潔笑著推開她的腦袋道:“我身上都汗?jié)窳耍氵€來給我焐著?”
胡蓓倩聞言、索性使勁抱住了她的腰,“我就給你焐著,把你焐得熟透了算了!”
“哎喲!”余潔受不了地扭身掙開了她,揉揉她柔滑的長發(fā)道:“被張愷看到了準要有危機感了。我可不想破壞你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屈就的婚姻!”
“嘿嘿!屈就這個詞倒是一點都沒夸張啊!”胡蓓倩縮了縮脖子,聲音壓得低低地道:“張某人自己也說娶我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前兩天還說怎么早點沒下決心娶我呢?說不定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余潔訕訕一笑,側(cè)著屁股頂了她一下道:“加緊還來得及,不算太晚!最好生兩個出來,送一個給我,我?guī)湍沭B(yǎng)著!”
一聽這話,胡蓓倩的鼻子又酸了,連忙掩飾地揉了揉、笑嗔道:“你自己不會生啊?想撿這么大個便宜?”
“哼哼,自己生?”余潔冷冷地嗤笑了一聲,從齒縫里擠了一句:“我發(fā)誓我這輩子都不找男人了!”
這么多日子以來一直摸不著頭腦的胡蓓倩這下總算找到點門道了!“干嘛?看上什么人了?”她歪著腦袋、湊到余潔的面前盯著她,“被他甩了?”
余潔瞇著眼睛看著她兩眼放光的樣子、“呼”地噴了口煙在她臉上,嗆得她捂著鼻子躲開了。“別再跟我提男人這兩個字,也不準再自說自話地給我介紹什么人了,男人女人都不準!姐姐我現(xiàn)在決定清心寡欲、齋戒一年!”
“啊?!”胡蓓倩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盯著她。
“快點進去吧,別耽誤我喝酒!”趁著她五迷三道的時候,余潔拖著她的膀子、拉開陽臺門把她塞了回去,指著她的鼻子警告道:“不準出來了,讓我安靜一會兒!”
胡蓓倩看出她真的是非常想一個人獨處一會兒,便轉(zhuǎn)身扒著門框、小聲問:“要不……我們就都散了吧?”
“隨你們吧!”余潔事不關(guān)己地揮揮手,“只要別把我的地毯弄臟了就可以了!”
胡蓓倩“哦”了一聲,縮了回去。
十二點不到的時候,所有人都散了。只有胡蓓倩和張愷留下幫忙簡單收拾了一下瓶瓶罐罐的垃圾,然后把已經(jīng)喝得暈暈乎乎的余潔從陽臺上“請”了回來,安頓到沙發(fā)上。
余潔一手抱著已經(jīng)空了大半的酒瓶、一手捏著已經(jīng)扁了的煙盒躺在沙發(fā)上,迷迷蒙蒙地抬眼看著在眼前晃動的兩個身影,忽然大聲嘆了一口氣,指指他們兩個道:“張愷,倩倩,我祝你們幸福,你們……一定要幸福啊!”說完,她腦袋一偏便睡著了。
胡蓓倩從余潔的懷里抽出酒瓶,又到床上拿了條薄毯來、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了。
張愷則把打包好的兩大袋垃圾提到了門外,等胡蓓倩關(guān)掉了房間里的燈出來后,輕輕帶上了房門。乘電梯下樓的時候,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幸虧我們都只是簡簡單單的普通人!”
胡蓓倩鼻子酸溜溜地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