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殷懷卿對著那厚厚一沓沒有閱完的奏折打瞌睡,他努力想將自己的眼睛睜開,但那薄薄的兩片眼皮仿佛墜了千斤,怎么也睜不開。
“咚——”殷懷卿的腦袋狠狠地撞在御案之上,疼的他立馬清醒了過來,入眼依然是許久之前的奏折,殷懷卿小小的心肝都碎了。
“陛下……”照顧殷懷卿長大的公公忍不住心疼道,“陛下若是累了,這些奏折就放下吧,爺已經深了,陛下該睡覺了……”
“不行,”殷懷卿堅決果斷的搖頭道,“父皇放心將這一切交予寡人,寡人就必須要將事情做好,否則父皇會傷心會失望的。”
“那要不然找風大人進宮為陛下處理?要不然讓太后娘娘過來陪陪陛下?”公公提議道。
“不可,”殷懷卿搖了搖頭,“天色這么晚了,風大人和母后都要休息,況且,這些事情,他們只能給寡人建議,真正需要決策這些事情的,只有寡人。何況,寡人在做,父皇在看呢。”
公公想說先帝早已經駕崩了,又怎么會看著呢?陛下節哀順變,可張了張口,卻無法將這話說出來。對一個孩子說他父親身亡的事情,是多么的殘忍啊,還不如瞞著,讓他以為先帝還活著,這樣心里有一絲念頭,可以時刻督促他。
“奴才去讓御廚準備些宵夜給陛下送來。”公公只好如此來表達自己對殷懷卿的關愛。
殷懷卿點了點頭,示意公公下去,自己繼續看起奏折來。
御書房極靜,除了窗外的風聲,就只有殷懷卿自己呼吸的聲音。
突然間,開窗戶的“吱呀”聲打破這片寧靜,殷懷卿嚇了一跳,立馬感覺到身后有人從窗戶跳了進來,他沒有回頭看是誰便喊道,“來人啊,有——”
“刺客”二字還在口中,殷懷卿的嘴巴已經被身后的人給堵住了。殷懷卿不斷掙扎,大大的眼睛中滿是驚懼,身后的人終于無法再逗弄他了,將他轉過來對著自己。
正是殷晟。
殷晟滿眼的笑意,低聲說道,“先平靜一下情緒,安靜點,不能讓別人知道我還活著,懂嗎?”
殷懷卿眼中閃過欣喜,又瞬間變成一絲委屈。他覺得殷晟完全不跟他商量一下就把所有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還害他開始沒想通的時候傷心那么久,真想好好哭一場,再跟他撒撒嬌。可是他不能,他不但是殷晟的兒子,懂事的兒子,現在還是一國之君。
想到他的父皇比自己更小的時候就承受了這一切,他更沒有底氣哭了。
殷晟估計他平靜下來了,便松開自己的手,抹了把殷懷卿眼眶中沒有流出來的眼淚,說道,“懷卿,你做的很好,太令我驚喜了。”
殷懷卿一聽這話,心里比吃了蜜還甜,這么一瞬間,之前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消失了。不過他的開心絲毫沒有顯露在臉上,他對殷晟說道,“《道德經》有言,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為我有身。及我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所以,如果父皇把治理天下的權力托付給我,那么,我一定以貴己之心貴天下人民。也許我并未想過父皇要對付伏大人,我只是想將他手中的兵權收回來,更好的為我黎國的人民造福而已。因為若是兵在伏大人手上,他必定會利用這些以便追求更高的能力,而我,已經擁有最高的能力了,便只會將一門心思放在百姓身上……”
殷懷卿說的一板一眼,滔滔不絕,殷晟聽著聽著就困了起來,殷懷卿絲毫沒有察覺,依然口若懸河地與殷晟探討治理天下的方法,直到殷晟實在被催眠的不行,身體踉蹌了一下,殷懷卿才止住話頭,問道,“父皇,你身體不舒服嗎?”
殷晟體內靈力覺醒,又解決了飛電的事情,現在舒服著呢,不過他實在不想聽殷懷卿說那些大道理,便回答道,“這次我去救那只狐貍,受了很嚴重的傷,所以我還是早點休息吧。”
殷懷卿滿臉都是擔憂,本來還想著殷晟回來,那些奏折就可以給他看了,自己回去好好休息睡覺呢,可身受重傷的父皇……既然父皇沒死的事情不能告訴別人,那么重傷一定也不能找御醫來治了,只能靠父皇一個人撐過去……想著想著,殷懷卿的眼睛又濕潤起來。
殷晟見他這個樣子,知道自己玩笑開大了,了,連忙安慰道,“不礙事不礙事,懷卿不要擔心我,我的傷,狐貍已經為我治療的差不多了,只要好好休息幾日便可痊愈。”
“真的嗎父皇?”殷懷卿的聲音都帶著哭腔,說道,“父皇請一定要好好支撐下去,這幾日父皇不要為任何事cāo勞了,一切都有懷卿在!”
“那為父只好在難為你幾日了……”
“父皇,懷卿不怕,也不累,”殷懷卿撲在殷晟懷中,說道,“只要父皇好好的,懷卿做什么都愿意。”
殷晟手掌都有些抖,明明是父慈子孝的畫面,可越是這樣他心里越愧疚……是不是太對不起懷卿了啊?
不過,為了逼出最后那個他,說什么他也不能再回到原來的地方,他得一直隱藏自己,既然如此,不如早日培養懷卿了。
殷晟拍了拍殷懷卿的肩膀,道,“明日下朝之后,我再來找你,你先休息吧。”
殷懷卿點了點頭,殷晟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后從窗戶跳了出去。
待殷晟走后,殷懷卿并沒有聽話的去休息,而是咬咬牙,又拿起奏折看了起來。
……
第二日,朝中無事。
下了朝之后,殷懷卿回到書房,果然見殷晟、飛電和鏡元穎已經等在哪兒了。
殷懷卿叫了殷晟和鏡元穎,獨獨不知道如何稱呼飛電……這個公狐貍精,柳皇后曾經對他說過,他是父皇愛著的狐貍,父皇也寵幸過他。既然這樣,要不要喊他母妃?
好在這幾個大人都沒有糾結這等小事情,殷晟坐在御案之前,伸手攬過殷懷卿的肩,問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事情?”
“也是父皇早就知道的事情,多年來只知道屯田養兵的疏國因為其他的商物都沒有,已經窮到連衣服都穿不起的份上了,今日派使者來說要歸降于黎國。另外,今年各地風調雨順,糧食收成很好,國庫比之前幾年都要富余許多,兒臣便想是否可以救疏國于水火之中?”殷懷卿問道。
殷晟沒有直接回答,只道,“你決定便是。”
殷懷卿想了想,道,“既然疏國有心歸順于我黎國,那么救是一定要救的。所謂仁者愛人,人恒愛之,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我黎國君主有仁心,是該讓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呢?”殷晟挑挑眉,問道。
殷懷卿抿嘴笑了笑,回答道,“父皇真是的,明明自己知道,非讓兒臣說出來。兒臣偏不說。”
“既然有但是,難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能救?”鏡元穎抱著劍問道。
“就是一定要救的,這句話懷卿一開始就說了,”飛電接過鏡元穎的話,道,“但是,我們不知道這疏國是真心歸順還是另有所圖,是只歸順于我們黎國,還是每一個有能力幫助他的大國他夠歸順了。”
“沒錯,所以要靜觀其變,”殷晟說道,“先拖他三倆個月,再做決斷。”
此時死人都沒有異議,便算解決了,接著殷晟又問道,“朝中大臣可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嗎?”
“我知道父皇要問的只是伏大人而已,”殷懷卿道,“伏朗死……失蹤或者是死掉之后,伏完就老實了許多,兒臣派出去的人手都沒有發現伏大人有什么異動。”
殷晟點了點頭,道,“我雖然懷疑他,但未必那個一直在最后策劃一切的就是他,也許另有其人也不一定,畢竟……十多年前,若不是他好心救我,我和你桓叔叔早死了。”
飛電聽見這話,心中一凝……都這個時候了,殷晟的內心深處還是相信伏完的,這不像他平時果斷決絕的xìng子。不過也是,他這么重情重義的一個人,要懷疑他的救命恩人,真的是很難,也很痛苦。
殷懷卿點頭道,“懷卿明白。”
“那么陛下,”鏡元穎道,“你今后打算如何是好?一直躲在幕后嗎?”
“這看似,是唯一的好辦法了,”殷懷卿道,“我在明面上給伏完施壓,父皇在暗中抓住他暴露的把柄。”
“不,我還是要到臺前來,”殷晟牽起飛電的手,對他們說道,“不僅僅是我,狐貍也要明著跟他斗才是。”
殷懷卿有些不解,問道,“父皇不是說好了,現在不讓別人知道你還活著的嗎?”
“是啊,”飛電瞇起眼睛,對他道,“你父皇死了,可還有其他人可以活著啊,這個人長的神似你父皇……”
殷懷卿睜大眼睛看著他,沉默良久,點頭道,“懷卿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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