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離覺得自己腦后濕濕的,有什么液體正涓涓的往外涌,帶走了他身體里的熱度。
耳邊是雜亂又沉重的呼吸聲,對了,景離記得自己是在逃跑來著。意識到呼吸聲的主人是誰,他想掙扎著起來,稍微動一下,腳就是蝕骨的疼。
自己的樣子一定很慘,景離想。
不過到這地步,似乎逃不逃跑已經不重要了,他覺得自己恐怕要死在這里了,不知道他死了之后鄂驕能不能找到他呢。
大概是想一個人想的很認真,眼前甚至出現了他的樣子。
景離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鄂驕。”
只是眼前的幻覺太過真實,真實到將他抱進懷里的力度、溫度都好像是真的。
“我才是鄂驕,他不是!他不是!”
他艱難的轉動眼珠,少年終究是追過來了。
不過少年這么激烈的反應,還指著他身后,難道?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抬起下巴,原來抱著自己的真是鄂驕,他來了。
瞬間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好像也被抽走了,眼皮越來越重,視線里最后一個畫面就是鄂驕赤紅的雙目。
很冷很冷,好像被拋進了水里。不斷下沉,濃烈的窒息感之后,世界安靜了。
景離睜開眼睛,頭頂是古色古香的房梁。
“景離仙尊。”
聽到聲音景離轉過頭,這才發現他的床頭站著一個穿著古裝束發的男子,臉他十分陌生,以前從沒見過,但是......景離仙尊這個稱呼,他有印象。
想起什么,景離立刻坐起身。
果然,身體沒有任何受過傷的不適感,眼前的擺設都特別熟悉,他曾經在夢里見過一次。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果然也和夢中的一樣,是白色的古裝。
完全云里霧里,景離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木著一張臉。
大概這人嘴里的景離仙尊平常就是這樣冷冷淡淡的,總之眼前的男子并沒有看出他是假冒偽劣商品,熟稔的說道:“仙尊這次受傷,多虧了鄂驕師兄去東海取藥,天尊剛剛來過,說您這兩天要好好休養。”
聽到熟悉的名字,想起上次夢里的情境,好像是說景離仙尊受傷了,穿著一身黑衣表情邪佞的鄂驕說要去取藥來著。但是沒記錯的話,當時元始天尊說了去東海的路途十分兇險。
“鄂驕呢?”
剛剛還滿面笑容的男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頓住,吞吞吐吐道:“師兄今日恐怕無法過來看望師尊了,之前,啊對,之前觀月仙子不是一直追著師弟嗎,今日師兄為了躲她,一大早就逃了,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貓著呢。”
不得不說,景離仙尊的這個小徒弟撒謊技術實在是拙劣。
景離想戳破他,問出鄂驕現在何處,喉嚨卻像被扼住一樣,話到了嘴邊死活說不出口。
他又嘗試了幾次,無一例外都是一樣的結局。
擺擺手,小徒弟恭恭敬敬的離開,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打坐休養。
他終于有時間把這件事來回仔細思量一遍。從上次做夢到這次,他遇襲之后,又來到這個地方,怎么看也無法再用做夢的理由來搪塞自己,這應該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上次他是以靈魂的形式存在的,這次則直接占了這個叫“景離仙尊”的身子,上次景離仙尊重傷未醒,可能是他無法穿進他身體里的原因。
但是名字一樣、長相一樣,加上鄂驕多日來對他的態度,怎么看景離仙尊和他大概率都是有淵源的。
景離不想往下細想,因為他現在還是只能把景離仙尊當做一個陌生人來看待,而想到鄂驕多次的挺身而出都是為了景離仙尊而不是他,他心里就有點不是滋味。
他是上帝視角,上次飄蕩的時候知道了去東海求藥會十分兇險,但景離仙尊不是,所以他剛剛想戳破小徒弟的時候,沒辦法將話說出口。
這么一想,他雖然穿進了景離仙尊的身體里,但是應該還是遵循著當年事情發生的軌跡再走一遍,他只能做一個旁觀者,只不過這一次在景離仙尊的身體里,是第一視角。
景離不知道當時的景離仙尊是怎么做的,索性坐著不動,如果事情真的和他想的一樣,會按既定劇情走,那他老老實實坐著就行。
果不其然,景離仙尊的身體自動動了起來,景離蹲在里面,看著他穿過庭院,腳步略帶匆忙的向著旁邊的別院跑過去。
真的到了別院的門口,景離仙尊瞧著又有些猶豫,手伸出去又縮回來,這么來回了四五次,景離都要煩了的時候,手終于輕輕的推開了門,門內靜悄悄的。景離仙尊不知使了什么術法,腳不點地,一點聲音也沒有的走到鄂驕床前。
床上的男人依舊一身黑衣,只是比起之前的瀟灑,現在的有些凌亂,露出里面一絲中衣的邊邊,而本該是白色的邊邊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
躺著的男人依舊是熟悉的眉眼,但景離從沒見過鄂驕這么蒼白的臉色,下意識就想伸出手去撫摸,意識到這是徒勞的有些沮喪,誰知景離仙尊竟然和他做了同樣的動作,想來是當時就發生了的事。
床上的鄂驕無知無覺,景離仙尊站在床頭看了許久,然后將手放在他的額頭,緊接著景離就感覺到體內涓涓的熱流從心臟通過手臂流向了鄂驕的額頭。做完這一切,景離覺得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有些虛弱。
景離仙尊又看了鄂驕幾眼,然后扶著胸口離開。只是回去的時候腳步輕浮了許多。
景離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困了多久,還要被困多久,他只知道,這些日子里,景離仙尊每天都要去鄂驕的房間,重復那天做的事情,他對神仙術法一點都不懂,但他的感官還在,自從那天之后,他能感覺到景離仙尊的身體越來越差。
最后一天,景離仙尊重復完同樣的事情后,整個人臥倒在鄂驕床前。身體倒了,景離的靈魂神奇的從身體里飄了出來。所以他清楚的看到,在景離仙尊暈倒之后,床上本該暈著的鄂驕居然睜開了眼睛,神色復雜的看著景離仙尊。
景離之所以知道這是最后一天,是因為景離仙尊一大早醒了之后自己嘴里就在念叨的,什么七七四十九,估計已經過去了四十九天。
鄂驕睜開眼除了瞅著景離仙尊之外,也一動不動的,景離瞧了一會兒就累了。試了一下,他又出不了門,最后只能趴在桌邊睡著。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景離仙尊的體內,而景離仙尊已經醒過來。
鄂驕也醒了過來,兩人正大眼瞪小眼又稱含情脈脈的看著對方。
景離仙尊瞅著比景離嘴巴還要笨,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景離也怕穿幫,趕緊說了句:“你先好好休息,為師明天再過來看你”,之后就匆忙離開。
晚上景離躺在床上愁了好半天,自我彩排,明天看到鄂驕要跟他說什么才不會穿幫,一直到夜深才睡著。
誰知第二天醒來,他壓根不在床上。
他正站在桌前畫著畫。景離看著眼前十分有意境的山水畫,決定停筆,他的畫技,再加一筆就能立刻毀了這副畫。
門外是有人在習武的喝喝聲,景離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看來他已經穿越到了鄂驕身體大好的時候,鄂驕正在亭中舞者劍,櫻花隨著劍尖舞動,美不勝收。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景離有些恍惚。隨即想到,這樣的場景和他剛剛拍完的《一笑》何其相似,他拍攝的時候就時常有覺得熟悉的感覺,但他是現在才穿越過來的。難道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曾經經歷過的?
鄂驕可能是累了,終于停下,好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轉身看向景離,原本暴戾的神情溫和了許多,一身黑衣站在櫻花樹下沖著他璀璨一笑,景離覺得自己被擊中了,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但他一時分不清是他的心跳得這么快,還是景離仙尊的跳的這么快,又或者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畫面就定格在鄂驕美好的笑容上,一陣天旋地轉,轉的景離快要吐出來。眼前畫面一轉,自己又到了一個陌生的場景。
仙界好像沒有四季之分,但同樣的院子里,景象卻完全不同。泉眼里再也沒有泉水涌出來,櫻花樹也沒有櫻花簌簌下落,所有的場景都透露著破敗。
肩膀劇痛,景離低頭,發現一截劍尖正插在他的肩頭,而執劍的人就是他的徒弟,鄂驕。
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鄂驕,上一秒還在溫情脈脈,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然后下一秒被他救活的徒弟就拿劍指著他?
眼前的鄂驕不僅用劍傷他,還用話殺他:
“我本是東海龍王之子,回到東海又有何艱險,一切只不過是我演的一場戲,騙的不過是你一直不曾給出的真氣罷了。你也別怪我,這是你們仙界欠我的,你雖未參與其中,但誰讓你當年救了我,既然你讓我活下來,那便是天意,天意讓我復仇。”
景離還在震驚,景離仙尊的身子猛的吐出一口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