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將何在?”殺完弓手之后,邵勛持劍大吼道。
“突將在此!”一個又一個甲士向他匯聚而去,聲音從沒如此響亮齊整過。
“殺賊!”邵勛蹂身沖進了幾名傻呆呆的敵兵之中,繼續(xù)制造血雨腥風。
“殺賊!”突將們奮勇直上,人人爭先,情緒完全被帶動起來了。
金甲武士所到之處,敵軍紛紛走避,不堪一擊。
偶有想要抵抗之人,在看到金甲武士身后那些士氣爆棚、滿臉猙獰的突將時,也會失去勇氣,轉身而走。
突將們就像一柄鐵錘,砸到哪里,哪里的敵人就四散而開,再也不成陣勢。
整個營寨,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整個被突襲打懵了。
有敵軍將領大聲呼喊,匆匆聚攏了數百人,準備上去抵擋一番。
他已經看清楚,來犯之敵并不多,區(qū)區(qū)一兩百人罷了,縱然個個勇武,士氣高昂,但戰(zhàn)了這么久,刀卷刃了,甲破損了,氣力應該也消耗了不少。只要能抵擋片刻,回過神來的己方士兵就會越聚越多,進而將他們限制住,不令其四處亂沖亂殺。
到了那時候,磨也把他們磨死了。
想法很好,但不現實。
“殺!”營門外想起了鋪天蓋地的吼聲,何倫、王秉等人帶著主力部隊沖了進來。
敵兵剛剛鼓起的勇氣很快消散殆盡。
“跑啊!”
“敗了敗了!”
“往東面突圍!”
“帶我走,我的腿受傷了。”
“饒命,我降了。”
潰敗是一瞬間的,沒有一個鄴兵還想留下來戰(zhàn)斗。人人爭先恐后,生怕被自己人扔下來斷后,營門處甚至擠成一團,一如當初明堂內那個堆滿尸體的西門。
而這番混亂,不出意外給王國軍抓住了,他們好整以暇地排著陣列,長槍捅刺、步弓連發(fā),輕松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勝負之勢,顯而易見。
“挺槍,刺!”王雀兒稚嫩的聲音在戰(zhàn)場上響起。
“殺!”長槍接連不斷捅出,鮮血飛濺,慘叫不斷。
“挺槍,刺!”王雀兒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殺!”王國軍下軍第七隊五十名洛陽苦力二度捅出長槍,再度殺傷了一大片鄴兵。
仔細觀察他們面容的話,會發(fā)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這五十名訓練不過半年的新兵大部分都很緊張。
有人嘴里大吼著“殺”,但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著,捅出去的槍稍顯綿軟。
有人大張著嘴巴,卻喊不出任何聲音,雙手緊緊捏著槍桿,指關節(jié)發(fā)白,幾乎攥出水來。
有人動作僵硬,全靠平時棍棒教育下養(yǎng)成的肌肉記憶,機械地捅出長槍。
有人被敵人的鮮血濺了滿頭滿臉,嚇得大喊大叫,長槍胡亂地往前刺著。
好在敵人已處于崩潰狀態(tài)。
不然的話,這幫人怕是要鬧笑話,被人反殺也不是不可能。
“挺槍,刺!”王雀兒不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了,本身又很要強,此刻口令聲不斷,槍出如龍,竟然沒受多少影響。
“殺!”洛陽苦力們捅出長槍,捅完之后立刻收槍,在沒得到下一次命令前,他們就端著長槍小步前進。
“挺槍,刺!”口令聲再度響起。
“殺!”吼聲如雷,擁擠在門口的鄴兵大面積倒地。
“沙沙……”軍靴跨過尸體,踩過血泊,繼續(xù)前進。
“挺槍,
刺!”
如此周而復始。
新兵們漸漸渡過了最初的緊張,腎上腺素飆升后,軀體僵硬的情況大大緩解,殺人的效率急速提升。
落在后面的鄴兵很快被屠戮一空。
其他人扔了衣甲、器械,亡命狂奔,只為了能跑得更快。
三千多人,從被突襲開始,到徹底崩潰結束,也不過就小半個時辰罷了。
王國軍象征性追擊了一番,收獲了百十個倒霉蛋的人頭后,便收兵回營,打掃戰(zhàn)場。
他們沒有騎兵,追不上的。
逃跑的人可以把一切礙事的東西都扔掉,你不行。
逃跑的人可以不管陣型,怎么快怎么跑,你不行,你追著追著還得停下來整隊。
追擊殘敵,擴大戰(zhàn)果這事,還得靠騎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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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戰(zhàn)斗結束之后,渾身浴血的陳有根從城門洞回來復命:“戰(zhàn)歿了五個弟兄,傷了十來個。賊眾盡被斬殺,我把頭都割下來了。”
“傷得可重?”邵勛坐在一輛車上,吳前正在給他裹傷。
“有一兩個怕是不成了,其他人將養(yǎng)一陣子,還能回來。”陳有根回道。
“還好。”邵勛舒了一口氣。
傷愈歸隊的老兵是非常寶貴的財富。
教導隊又都是技藝比較出眾的勇士,平時充當的是邵勛親兵的角色,死一個都很肉疼。
“邵師,本隊戰(zhàn)死兩人,傷七人。”王雀兒也走了過來,稟報道。
“死的是什么人?”邵勛問道。
“新兵。”
“還好。”邵勛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大勝之役也會死人,這是難以避免的。只要死的不是學生兵就好,洛陽苦力要多少有多少。
“你們隊打得怎么樣?給我說實話,不要掩飾,也不要大言。”邵勛又道。
王雀兒想了一下,道:“一開始非常緊張,有人甚至忘了挺槍刺殺的動作,有人渾身顫抖,使不出什么力氣,槍刺得綿軟無力。還有人恐懼到極點,就不聽號令,亂扎槍。但刺過幾輪后,情況有所改觀,到了后面,順暢許多了。”
“你們運氣不錯。”邵勛說了句非常奇怪的話。
陳有根咧嘴一笑,道:“命好啊。第一次上戰(zhàn)場,打的就是這種順風仗。”
王雀兒沒有反駁。
如果今天是一場雙方都準備充足的野戰(zhàn),別的隊不好說,他手下這五十人估計會傷亡慘重。
沒別的原因。新兵太緊張了,有人腦袋嗡嗡地聽不清口令,看不見旗號。
有人不會合理分配體力,打著打著就沒力氣了。
甚至還有人閉著眼睛亂刺,讓人很是無語。
這般表現,只能一聲長嘆。
還好,這些兵比較老實、聽話。訓練時能吃苦,被棍棒揍了也沒怨言。回去好好總結,做針對性訓練就行了。
上過一次戰(zhàn)場,見過血之后,新兵們也會從心理層面產生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下次再與人廝殺,情況就會好很多。
總之,新兵都要經歷這一遭的。適應越快,越容易活下來。
等到這些新兵都能以相對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盡可能發(fā)揮出平時訓練中的水準時,他們就成為老兵了。
如果他們經歷的戰(zhàn)陣再多一些,經驗豐富一些,打的勝仗多一些,培養(yǎng)出必勝的傲氣來,那他們就可稱勁旅。
到了這個時候,這支部隊就成氣候了,不會輕易被人擊敗。
從無到有,手搓一支勁旅出來,非常不容易。可一旦成功,同樣非常有成就感。
而且忠誠度會非常高,因為你是這支部隊的締造者,在士兵們還是菜鳥的時候就全程參與,一步步帶他們走上巔峰,與他們有著太多的共同記憶,建立了獨屬于自己的威望。
伱就是他們的神,是父親一般的人物。只要你活著一天,就沒人敢反對你。
如果你死了,子孫興許還能受點余澤。至于能不能壓住那幫驕兵悍將,就看子孫的本事了,反正像你一樣對他們如臂使指是很難的了,這是獨屬于締造者的“最高權限”。
“帶我去見見他們。”邵勛拍開了吳前的手,胡亂裹了一下傷口,在王雀兒的陪同下,來到第七隊士兵身前。
他們正在搬運尸體,聽到口令時,立刻原地站立。
這是條件反射了,訓練場無數次棍棒、皮鞭打出來的結果。
邵勛看著一名身上染有鮮血的士兵,問道:“殺過人了?”
這人看起來有點木訥傻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問你話呢!”陳有根拿刀鞘打了他一下。
此人立刻反應了過來,大聲道:“殺了一人。”
“感覺如何?”邵勛問道。
“好像……不難。”此人艱難地回答。
眾人都笑了,這是什么話!
邵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殺人的時候緊張嗎?”
此人竟然真的仔細回憶了一下,半晌后才說道:“忘了。”
眾人再度哄笑。
邵勛又拉過他身旁一人,問道:“第一次上廝殺,怕嗎?”
這人猶豫了半天,最后才道:“一開始想尿尿,心里想挺槍刺殺,但喘不過氣來,手腳還不聽使喚,怎么都刺不出去。”
“后來呢?”
“后來有個賊人腳底一滑,撞在我槍頭上,死了。我突然間就能喘氣了,后來又殺一人。”
這次沒人笑他。
他能殺兩人,你行嗎?
誰都是從新兵走過來的,他的表現其實很不錯了。畢竟,沒幾個人像邵司馬那么變——那么天生勇猛。
邵勛隨后又重點詢問了第七隊的十余名學生兵軍官,了解他們的狀態(tài)后,才放下了心來。
第七隊十六名伍長以上軍官全是學生兵,士兵則全是相對愚昧,不通人情世故的集市苦力,這是自己掌握程度最深的部隊。
這次戰(zhàn)斗結束之后,或許可以嘗試組建第二乃至第三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