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那頭,項鄴軒明顯頓了頓。湯圓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感應(yīng)得到他蹙眉了。
這種刻意的疏遠,的確有些尷尬。
“恭喜。”項鄴軒開口時,已恢復(fù)了一貫的云淡風(fēng)輕。
“謝謝。”湯圓繼續(xù)刻意。
“一圓鏡頭下的張和張,很吸引人,是一次成功的營銷。”讓一向毒舌的項鬼才點贊,著實不容易。
湯圓謙虛地笑道:“謬贊了。”
項鄴軒的下句話就不那么中聽了:“我一直都說,你不適合做財記,一圓的首秀再次證明了這點。”
什么意思?湯圓愣住,隨即有些生氣:“項——”
不等她開口,項鄴軒打斷道:“聽我說完。”他整一副導(dǎo)師腔道:“你的天賦不在打造財經(jīng)媒體。也許是你擅長攝影的關(guān)系,你很會用鏡頭講故事,也會挖掘故事。”
湯圓沉思。
“從反響來看,一圓算歪打正著。財經(jīng)媒體很難打造,傳統(tǒng)的商業(yè)模式依賴于規(guī)模和品牌,這些一圓都欠缺,且短期內(nèi)無法追趕信通和五十一氪。要想成功,只能另辟蹊徑。”
湯圓洗耳恭聽模樣,靜靜地坐了下來。
“國內(nèi)的互聯(lián)網(wǎng)商業(yè)模式,基本都是瞄準屌絲群體,都講究價格為王。其實,還有一大票中產(chǎn)群體,長期被忽視。一圓的受眾,恰恰多是中產(chǎn)。”
“何以見得?”湯圓忍不住問。
項鄴軒輕笑:“張家在你的鏡頭下,一躍成了從前朝走來的平民貴族。磚木祖屋、花園洋房、黑膠唱片,充斥著小資情調(diào)。”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有一絲詭異:“你還締造了一個醫(yī)家王子,這跟直播平臺造網(wǎng)紅,有異曲同工之妙。”
湯圓清晰地嗅到一股酸味。她鼓了鼓腮:“你是羨慕嫉妒恨張慕之啊?他可不是我造的,人家本來就是男神款。”
“你覺得張慕之是男神款?”項鄴軒幾乎是脫口而出。
湯圓應(yīng)得干脆:“嗯。我的鏡頭既沒說謊,也沒夸大。”
手機那頭忽然一片空寂。
“喂——”湯圓看了眼手機,明明沒斷線啊。
手機那頭,又頓了頓,才低沉地嗯了一聲。
“導(dǎo)師,請繼續(xù)。”湯圓故意振奮了語氣,以緩解這無處不在的尷尬與不自在。
項鄴軒的語氣隱隱染了一絲煩躁:“一圓專注于自己擅長的,瞄準追求品質(zhì)生活的中產(chǎn),說不定能很快找到盈利模式。”
“你是說讓一圓做廣告營銷?”湯圓有些不滿。她一心想做首席財記,賣廣告可不是她的菜。
項鄴軒暗嘆了一氣:“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龐大而活躍的客戶群,甚至比真金白銀更有價值。瑞士信貸去年的數(shù)據(jù),國內(nèi)的中產(chǎn)規(guī)模已經(jīng)突破一億,趕超了米國,全球居首。如果一圓能在這片藍海里,迅速吸粉,占據(jù)第一的市場份額。那時,什么商業(yè)模式不好做?”
湯圓明白了。就像互聯(lián)網(wǎng),BAT三足鼎立,百度阿里騰訊基本是做什么,火什么,客戶群體擺在那里,想不火都難。
“嗯,有道理。”她喃喃,“一圓首單已經(jīng)拿到贊助了。”
她咽下了后半句,張和張藥房給的贊助費還不菲,張慕之對她恨不得傾其所有,想來這頭筆買賣似乎做不
得準。她便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項鄴軒何許人?聽她如此說,便已然猜到了十之八九。“一圓想要長足發(fā)展,就不能短視。”他很嚴肅,“既然是挖掘匠心的,自身也少不得匠心。不能為了追求廣告收入,而降低內(nèi)容品質(zhì)。”
湯圓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這個當(dāng)然。”她岔開話題:“依項導(dǎo)所見,一圓未來可能的出路有哪些?”
項鄴軒似乎對他的新綽號很滿意,僵硬的語氣,驟然緩和:“這個是我的增值服務(wù),只有我投的項目才能享有。”
湯圓愣住。
“湯總什么時候有空,我們談?wù)勔粓A傳媒的A輪融資。我對一圓很感興趣。”項鄴軒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可是湯圓還是問了:“項鄴軒,你開玩笑的吧?”
“你偷拍我的那張照片,不是附了小字調(diào)侃嗎?”項鄴軒哼笑,“這年頭,要是沒有天使容貌、魔鬼身材和鬼谷子智慧,都不敢自稱是天使投資人了。”
天吶!湯圓愕然。這么久了,他竟然還記得原話,這也忒記仇了吧。
“我想天使投資一把一圓。”項鄴軒說得爽快,“價格不是問題。”
“可我有問題!”湯圓想都沒想就回絕了,“我胸?zé)o大志,沒想過去納斯達克或紐交所敲鐘這類的,更沒想過沖刺福布斯榜。我只是被信通封殺,走投無路自尋出路而已。”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壓根不想跟這個男人糾纏不清了。
“小圓,賭氣是跟自己過不去。”項鄴軒又恢復(fù)嚴肅狀,“你作為創(chuàng)業(yè)團隊的頭,感情用事,怎么對得起你的團隊?”
湯圓可不想再聽他說教了。她看一眼玻璃門外,滿屋子同事已等得不耐煩了。她趁機結(jié)束電話:“項總,不好意思啊,今天慶功,同事們都還在等著。改天登門求教。謝啦。”
項鄴軒頓住。
“嗯,那我先掛啦,拜拜。”湯圓不予他說話的間隙,果斷掛了電話。
別怪她心狠,也別怪她功利,她壓根不想招惹他,是他自己送上門來,求當(dāng)導(dǎo)師,她實在是求知若渴,才忍不住求教了幾句,她并不想拖泥帶水。
她拎上挎包,急匆匆出辦公室,與同伴們匯合。
手機那頭,項鄴軒撂開手機,心情再度跌落谷底。分手以后,他們的相處模式就顛覆了。她似乎是鐵了心。無論他怎么努力暗示,她就是不接他的茬。
慶功?榮乾乾作為股東,理應(yīng)是以主人姿態(tài)出席。張慕之?作為首秀男主角,肯定也在受邀之列。
只有他,徹底忽略。連提出投資一圓,也被她一口回絕。她就這么決絕地不予他任何機會了?
他想想,就有點急怒攻心。他不耐地按下了快播鍵:“秦昊,進來一下。”
秦昊最近很反常,都已經(jīng)到了羞于正視項鄴軒的地步了。昔日情如兄弟的賓主,對已經(jīng)產(chǎn)生的間隙都默契地回避著。
只是,有些東西,終究是不可能回避得了的。
項鄴軒心情不佳,便有了幾分秋后算賬的架勢:“秦昊,我還可以信任你嗎?”
秦昊的嘴唇抖了抖。他心虛地抬頭,愣愣地看著老板:“項總,請相信我,任何損害公司和損害您利益的事,我是堅決不會做的。E文借殼
的事走漏風(fēng)聲,我——”
項鄴軒不耐地岔開了話題:“不談工作。你跟亞男一向走得近。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秦昊聞聲,嘴唇抖得更厲害了。
項鄴軒一直耿耿于懷湯圓說的“替身”二字。
當(dāng)年,他跟錢盛楠分手,亞男已經(jīng)大二了。她高中和大學(xué)期間的學(xué)費、生活費,項鄴軒因心疼女友掏了多半,亞男對這個未來姐夫頗是感激。得知姐姐的所作所為,她義憤填膺,一氣之下,與姐姐決裂,拒絕了姐姐的一切資助,開始了勤工儉學(xué)之路。
亞男的大三生涯過得很艱難。寒假,同學(xué)都回家過年了,她還在兼職賺學(xué)費,終于是累垮了,患上急性盲腸炎,在寢室痛得死去活來。
她性子倔強,不肯聯(lián)系姐姐,在西京,能想到的人,只剩項鄴軒。于是,從項鄴軒趕往寢室送她入院那時起,亞男一廂情愿的十年便拉開了序幕。
項鄴軒最初是一點都不想搭理她,看她生病可憐,才勉為其難地照顧。她畢業(yè)就來鄴軒投資求職,他原本并不想收她。可錢家的女兒都很倔強,而她不單倔強,還很能干。他最終還是收了她。
如今,他真后悔當(dāng)時的一念之仁。
八年來,他不是沒看懂她的那點心思,他明示暗示地拒絕了她不知多少回。而她卻癡心不改。他實在是無計可施,才撕破臉皮辭退了她。
他真不懂,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何來替身一說?
而湯圓卻話說一半,執(zhí)意不再多言。他總覺得事有蹊蹺,而且,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此事或許跟秦昊和錢盛楠有關(guān)。
他盯著助手:“不管你是因為被錢盛楠揪住了什么把柄,而走漏了消息。我一直把你當(dāng)?shù)艿芘囵B(yǎng),雖然過去投入的,都是沉沒成本,根本不值得考慮。但我還是想不理智一回,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
秦昊的臉已經(jīng)煞白。他張嘴想解釋,項鄴軒卻比手止住了他。
“什么都不用說了。說再多,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我要的是現(xiàn)在和未來。”項鄴軒語氣森冷,“你從大山里走出來,很不容易,要懂得愛護自己的羽毛。除了這件事,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么?錢盛楠那邊需不需要我?guī)湍憬鉀Q?”
“對不起。”秦昊羞愧地低下了頭,“我——”
項鄴軒看著他:“不想說就算了。我給你時間考慮。當(dāng)然,我想知道的,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知道。”
秦昊的臉陡地煞白,抬眸間,神色竟然帶著一絲驚恐。
“出去。”項鄴軒垂瞼,不再看他。
秦昊魂不守舍地出了辦公室。他雖然一路走得的確不易,但他最珍惜的并不是自己的羽毛,而是那個她。
他跟了項鄴軒多年。他深知,項鄴軒如果得知真相,必然不肯背黑鍋。錢亞男必然是瞞不住的。他自己無所謂,他只是不敢想象,錢亞男會崩潰成何等模樣。
若非顧及亞男,他何至于一直受制于錢盛楠?
只是,紙終究包不住火。他最擔(dān)心的事,終究還是來了。
可是,他還是想瞞。老板無緣無故問起亞男,他知道必然是因為湯圓。此刻,能幫他的也唯有她了。
他顧不得許多,繞到僻靜處,撥通了湯圓的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