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家門,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那一瞬,堇言忽然很想哭。
她像是掙脫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城堡的禁錮,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久違的安全感卻裹夾了些陌生,生生的剝離了她的代入感。面對這異樣的情緒,堇言突兀的,有種格格不入的憂傷。
飯桌邊,堇言坐在原來的位置,環顧四周的牆壁和擺設,一磚一瓦,都還是之前的模樣,便忍不住感慨:“家裡面還是一樣都沒有變呢!”
“看你說的!才三天功夫,哪有這麼快變的!”徐年鳳從廚房端了雞湯出來,聽見堇言的感慨,頓時一陣好笑。把雞湯放在桌上後,解了圍裙走到堇言身邊,很自然的搭上她的肩,“不過呀,你倒是和你妹妹一個想法。”
“嘿嘿,姐,你快嚐嚐這魚……”堇色知道母親又準備開始剛纔的話題,便趕緊夾了一塊放進堇言的盤子裡,飛快的眨了眨眼睛,轉移話題,“今天這一桌子的菜,可都是媽親自下廚的哦!”
“媽做的!”堇言激動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母親,眼眶中頓時溼潤了起來。平時都不怎麼穿旗袍的她,今天還特意穿上了自己畢業旅行時,用自己的第一份工資給她買的旗袍,而且還親手做了這麼一大桌子她最喜歡吃的菜……
不管自己是不是嫁了出去,過得如不如意,在自己的身後,都會一直有最疼愛最關心自己的家人,默默的愛著自己。
如此這般,自己的一生就已經足夠了。
“你吳媽老家有事,所以請假回去了。堇色,你就會拿媽打趣!”徐年鳳佯裝生氣的瞪了堇色一眼,如是說著,卻也拿起了筷子夾起盤中的魚肉,遞到堇言嘴邊,“來,嚐嚐看,看媽的手藝有沒有吳媽的好。”
堇言掩飾掉眼中的淚花,一口含起筷中的魚肉輕嚼,味道超乎想象的好,以至於哽咽了她的話語。堇言擡起頭看著滿眼期待的徐年鳳,水潤的一雙眸子閃爍,溢滿了幸福的色彩,她連連點頭:“恩恩,好吃!”
肯定的回答似乎激盪了徐年鳳的心,滿是笑意的眸子瞬間沾滿了潮溼的氣息,溫柔撫了撫堇言柔順的髮絲,“好吃那就多吃點,廚房裡還熬著湯呢,我去看看。”
“堇色,我……”看著母親的背影轉進廚房,堇言叫住堇色,卻欲言又止。
“姐,等等,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堇色瞅了眼廚房,隨即跑到堇言身邊,小聲的在她耳邊說道:“申駿哥過不久就會轉到普通病房了,你不要擔心。”
“堇色……”堇言看著妹妹臉上綻放的微笑,不由得一陣哽咽,激動的一把抱住她,“謝謝、謝謝你堇色!”
“噓——”堇色卻連忙把食指舉到嘴上,又指了指廚房,堇言會意,立馬就止住了抽泣。
下一秒,兩人相對著,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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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裡綠油油的,彷彿盛夏的光景,完全消失了秋天的蕭索。除卻夕陽的腳步,帶來的絲絲冰涼的氣息,感受進肌膚,才覺醒到秋天,早早的已經來到。
徐年鳳躺在躺椅上,深邃的眸子望著天邊漸欲紅透的雲彩,合適的手勁揉捏在自己肩頭,不輕不重,那是隻有堇言纔有的力度。突然,徐年鳳擡起手,握住堇言正按摩著的手:“累了吧,先休息一會兒。”
堇言微笑,搖了搖頭,正想說我不累,徐年鳳卻突然起身,“堇色,媽和姐姐有些話要說,你先回屋去。”
“額……”堇色停頓了一會,隨即微笑開口:“你們說,我保證不吵你們。”
“聽話,先回屋去!”徐年鳳眸色一暗,聲音突然嚴厲了起來。
“我……好吧。”堇色依依不捨的看了眼堇言,“姐,我先回屋了,一會再來找你!”
母親甚少對自己動怒,堇色看著母親嚴肅認真的表情,不得不起身乖乖回到自己房間。
“媽,你要說什麼啊,非得支走堇色。”堇言看著妹妹消失在門口的落寞的身影,不由得一陣心疼,但同時又有些驚慌,母親甚少對堇色這麼嚴厲,現在不知道會問些什麼。
徐年鳳卻是坐直了身子,握住堇言的手,表情擔憂,“你跟媽說實話,在嚴家過得不好麼!”
“媽!您怎麼會這麼想。”堇言頓時鬆了口氣,“我過得挺好,真的。”
“媽都看出來了,你就不要騙媽了!”徐年鳳語氣堅定,一雙灰暗的瞳眸裡滿是擔憂和無奈。堇言的性子,她再瞭解不過了,明明自己過得不好,害怕她擔心,卻總是說自己過得很好。
堇言看到徐年鳳滿心的懷疑,從心底油然升起一抹妥妥的溫暖,抽出手輕輕的覆在徐年鳳握著自己的手背,笑道:“媽!我真的沒騙您,真的。嚴家的家傭和保鏢對我的態度都很好,伍總管也是,特別照顧我,嚴總對我也總是以禮相待的。”
“真的?”徐年鳳還是有些顧慮,仔細的瞧著堇言,企圖找出一絲破綻。卻發現自始至終堇言的臉上都是風輕雲淡的,倏爾失笑道:“哎,你看我這當母親的,怎麼儘想著自己的女兒日子過得不如意呢!”
“媽——”母親的自責讓堇言的心裡突然一疼,緊緊的抱住徐年鳳的腰,“我知道您是關心我,不過您放心,我沒事的。”
聽著女兒乖巧懂事的話語,徐年鳳的鼻腔突然涌上了一股酸澀,她邊拍著堇言的背邊感嘆道:“是呀!我的堇言這麼好,怎麼會有人捨得讓你受苦呢,疼你都還來不及呢!”
“不過……”徐年鳳忽然想到了什麼,捧起堇言的臉,“嚴威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嚴總他兒子昨天晚上突然帶了一個女孩回來,然後他們就鬧得很不愉快,我想,嚴總他應該是處理這件事去了吧。”堇言輕描淡寫,語氣平淡。
的確,嚴威跟不跟她回門,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只是他沒有像剝奪她回美術館上班的自由那樣剝奪了她回門的權利,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只是,不能再回去上班,不能再繼續從事自己感興趣的職業,而是一天到晚都被關在那個偌大豪華的城堡裡,堇言的心忽然絞痛了一下。嚴威對她是很好,除了再回去工作,其他的任何事,他都對自己百依百順,知道自己喜歡喝茶,甚至還在家裡給自己建了一個茶園……
只是她知道,他的心永遠不在她那裡,他的關心,僅僅是他男人的紳士風度所展現出來的禮貌,以及自己現在特殊的身份。而她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心,也不需要這些莫須有的物質條件。她需要的,只是精神上的自由,這些,只有他能給她,而他,卻剝奪了她最最寶貴的東西。
只是,她卻恨不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