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繁華的城市也有其陰暗面,無論是北京這個大明皇城,還是杭州那樣的人間天堂都無法避免,大同自然也是一般。
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乞丐,就是城市陰暗面的表現(xiàn)之一。在一般人看來,他們是最最弱小的存在,似乎你只要呵斥一聲,這些堆滿了諂媚笑容向你乞討食物錢財?shù)募一锞蜁A著尾巴逃跑。但事實上卻并非如此,至少當他們面對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存在時,便會露出全然不同的一面。
楊震他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就是乞丐們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五六名成年的乞丐追打著一名比他們要小得多的少年乞丐,而且從他們神情和動作 來看,是真要將人往死里打了,他們的每一拳每一腳,都幾乎是照著少年的軟肋要害處下手,只要一個不好,少年就很可能命喪當場。
“這……怎會這樣?”胡戈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一切,雖然他一直也在市井中廝混,卻從未見識過如此情況。至于蔡鷹揚,則更是看得傻了眼。
只有楊震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兒,這個挨打的少年乞兒必然不屬于那伙人多勢眾的乞丐群,而且還侵入了他們乞討的地界,故而才會被這么多人追著毆打。其實這是很常見的底層現(xiàn)象,一座城市能通過乞討獲得的東西終究有限,乞丐們?yōu)榱松孀匀粫F,從而便有了后世小說影視中所說到的“丐幫”。
當然,現(xiàn)實中的丐幫遠不像文學作品中所描述的那般浪漫與高大上,他們只是一群為了生存而抱團取暖的可憐人而已,而且也不可能真形成什么全國性的大組織,最多是一座城市的乞丐聯(lián)合在一起,有個頭兒而已。
當一個不屬于他們這個群體的乞兒出現(xiàn)在他們的“勢力范圍”進行乞討時,這些乞丐為了保障自己的權(quán)力自然是要用武力將人趕走的。眼前所看到的,也就是這么一番景象而已。
對此,楊震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他不是圣人,不可能去為每一個人著想,何況他現(xiàn)在還有事需要辦呢。可其他卻不是這么想的,胡戈和蔡鷹揚在愣怔之后,終于忍耐不住,口中喝了聲住手,便欲上前阻止這些家伙繼續(xù)行兇。
那些乞丐聽到有人大喝,又見是幾名衣著光鮮的成年男子,剛才的兇狠之氣頓時就是一泄,打向那小乞兒的動作就沒有之前那般用力了。
楊震雖然自己不想出手,但既然兩個兄弟看不過眼,他也不會阻攔他們打抱不平,便只是微笑地看著兩人上前。但隨即,他的臉色突然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在蔡鷹揚兩個將將要搶上去時,又突然把他們給拉住:“且慢!”
“嗯?千戶(二哥)你這是做什么?”兩個被他拉住的兄弟很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向他。
而趁著這一頓的工夫,那少年乞兒已從幾人面前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身上這時候又挨了幾腳,若非他身手夠靈活,這幾下只怕就能讓他跌個狗吃屎,然后被那些乞丐追上。
在瞧見這一幕后,楊震的嘴角便掛起了一絲笑容,把手一松:“你們?nèi)グ?!?
兩人有些古怪地對視了一眼,但卻沒有急著詢問原因,趕緊幾步搶上前去,把尚在追打的幾名乞丐給喝退,再找那小乞兒,卻已不見了蹤影。
雖然之后胡戈他們問過楊震為什么會先阻止他們幫人,隨后又放了他們出手,但楊震卻只是一笑,并沒有把答案道出來。
待到此刻,從寺院出來的楊震突然與胡戈再提起此事,就更叫他心生疑惑了:“千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那小乞兒有什么不妥嗎?”
“你呀,觀察事情還不夠細。白天你只顧著看那些乞丐追打少年,卻根本沒有留意到追打中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吧?”楊震笑了一下道。
“不合理的地方?他們這么多成年人追打一個孩子就是最不合理的?!焙晟α松︻^皮道:“其他的我確實瞧不出什么問題來了?!?
楊震輕輕搖頭:“你也說了,是好幾個成年男子追打一個孩子,那你說那孩子怎么就能一直逃跑躲避而不被人打倒追上呢?你我也是看到的,那孩子在被我們看到的一路上,就被那些人打中了好幾下……”
“咦,對啊……他是怎么挺過來的?雖然都是些乞丐,可打他的畢竟是成年男子,他一個孩子怎么可能不被他們打倒?”胡戈這才想到了這個不合理的地方,滿臉的疑惑。
楊震好笑地看了自己手下一眼,這才解釋道:“之前我也覺著奇怪,但在你們要出手幫助他時,卻叫我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那幾名乞丐很是狠辣的出手往往會被那少年乞兒不著痕跡地閃避過去。而且他閃避時還很有技巧,只是將要害處讓掉,卻讓他的攻擊打在肩背等能受力的所在。故而,別看那些乞丐追打得極其兇猛,其實并不能真?zhèn)€傷到那少年乞兒?!?
“???他竟有這等本事?”胡戈聞言一驚,腳步都停了下來。
“是啊,只要你仔細看了,也能看出其中的異樣。”楊震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異芒來:“所以我可以斷定,那少年乞兒其實是有一身不俗武藝的。只是因為某個原因,不敢顯露,這才會被那些乞丐欺侮追打?!?
“難道大人是懷疑那個少年乞兒就是我們所尋找的線索?”胡戈很快就已明白了楊震此行的目的,但隨后又有些不那么確認地道:“可大人,只靠這么一點推測,就真能找到線索嗎?那少年乞兒雖然有些古怪,但也未必是我們想找之人,畢竟習武之人也未必是那些亂軍家眷什么的,而且他現(xiàn)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啊……”
“雖然現(xiàn)在民間多有習武強身之人,但像他這種以自保躲避為主要目的的功夫卻不是尋常武師所能教出來的。而且我們現(xiàn)在全無頭緒,能有一點線索就得全力追查,走吧,這天看著就快要下雨了,我們得趕緊把他給找出來?!睏钫鹫f著,腳下的速度便是一快。
胡
戈心里依然帶著不少疑問,但既然自家千戶都這么說了,他也不好再提什么反對或是疑問,趕緊也加快步伐,緊隨著楊震朝城東方向趕去。
大同城東,是僅次于城南一帶的富人聚集地。在這一帶,是鱗次櫛比的大宅院群落,光是立在各家各戶門前的石獅子,就能讓過往的路人看花了眼。
但就是在這一片大宅之中,卻突兀地立著一座顯得很有些寒酸破敗的小小廟宇,那廟門上的漆早已斑駁,石階也已殘缺,就是上方那塊寫著“城隍廟”三字的匾額,此時上面也早已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整座城隍廟,只給人一種冷清落寞的感覺。
沒有人記得這座城隍廟是打什么時候開始變得無人問津的,但隨著它的沒落,卻給了一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一個能夠稍稍避雨擋風的所在。此刻,在這座城隍廟的偏殿之中,就有一大兩小三條身影正蜷縮在角落的地上。時不時地,從那個大人口中還有幾聲輕輕的咳嗽傳出,雖然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但這種輕而無力,幾乎是從身體內(nèi)部逼迫出來的咳嗽聲讓人聽了更覺心驚,似乎這一聲咳嗽就能讓此人的氣息就此斷絕。
似乎是連老天都對這個人的悲慘遭遇有所嘆息,就在這幾聲咳嗽之后,天空突然一亮,隨即一聲炸雷就轟然鳴響,直震得整塊地皮都顫了一顫。
這雷聲著實駭人,當時就驚醒了熟睡中的少年乞兒。只見他嚯地一下從地上坐起身來,眼神警惕地在殿內(nèi)四處,以及半掩的殿門處掃動了半晌,在確認沒有危險之后,才松了口氣,用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在他旁邊,剛才還在輕輕咳嗽之人也隨之倚起了身子,用有氣無力的聲音道:“云憲沒事的,這只是雷聲而已?!?
云憲點了點頭,輕輕噓了口氣,隨后才道:“嬸娘,你身子可還好嗎?那藥可有些用處嗎?”
“嗯……吃了那藥后,我覺著比之前要好多了。只不知你妹妹她的傷寒能不能快些好轉(zhuǎn)。都怪我沒用,居然一病就是這么久,不然你和你妹妹就不會留在這大同城里提心吊膽了……”說著又是一陣有氣無力的咳嗽聲從她的喉嚨里迸發(fā)出來。
云憲見狀趕緊爬過去,給嬸娘拍了拍后背為她順氣,同時口里說道:“嬸娘你不要這么說。要不是你,幾個月前我早就被他們給捉去了,我自然是要照顧好你的……”
突然,他安慰嬸娘的話語便是一頓,一雙尚顯稚嫩的眼睛就露出了警惕與兇悍的神色來,緊緊盯向殿門口。
此時,外面已下起了瓢潑大雨,嘩嘩的盡是雨點打在地面上的聲音。可云憲卻還是從中聽到了另一種叫他心里發(fā)緊的聲音——有人接近的腳步聲!
夜半,大雨,會有什么人來這種地方?是來捉拿自己的官府中人嗎?
在云憲腦海里不斷轉(zhuǎn)著這些問題時,殿門就呼地一下被人從外面給推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