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在臘月十八之后就突然急轉直下,讓錦衣衛眾人,包括楊震都有些措手不及。
當時,他們與東廠之間的爭斗已越發的激烈,雙方各出明招暗招,陰謀陽謀,只想把對方給壓下去。雖然錦衣衛在楊震的帶領下士氣高漲,但東廠卻也不甘示弱,靠著長久以來積存下來的底蘊擋住了錦衣衛的攻勢。
不過就在這看似平衡的局面,楊震卻已漸漸找到了突破口——在一番明修暗度之下,他又查到了一件可以直接打擊馮保和東廠的利器:馮保的本家侄子馮邦安。
這位馮保養在府上,幾乎是當作兒子培養的年輕人也是京城里足可以橫行無忌的存在。不過不知是不是早受了馮保的耳提面命,亦或是他本性還算不錯,馮邦安居然就沒做出過什么出格的事情,更別提被錦衣衛查出什么問題來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錦衣衛近一個來月的仔細捜證之下,卻也露出了狐貍尾巴。沒錯,他確實在來了京城之后很是安分,連必要的應酬都很少參與,可在老家時就沒有那么安分了,也曾因為意氣之爭而害死過人。雖然這事因為有馮保這個大人物的插手而不了了之,但苦主尚在,當時的官員也還在位,錦衣衛方面想要追究自然不是太難。
于是就在十二月十七日,已搜集了足夠多的證據后,楊震便命人將這一切都遞到了刑部衙門那邊,雖然出面的人并不是錦衣衛的,但他相信在如今這個節骨眼里,刑部衙門那邊也不敢對此多作包庇。而只要打開一個缺口,接下來對付東廠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可事實卻大大地出乎了楊震的意料,這些證據遞交過去,竟猶如石沉大海一般,轉眼間就沒了音訊。就連那個前往刑部喊冤的人證,也在進入那里之后失去了音信,就仿佛從來就沒有這么個人存在過和進去過一般。
“怎么會這樣?”當楊震聽到看著這一切的下屬稟報之后,也為之一陣愕然:“照道理來說,在這個我們與東廠斗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其他衙門若是遇上這等事情即便不敢過分參與,也得表現得公正些才是,怎會做出如此偏袒的舉動來?”
“這事確實大有古怪?!鄙蜓砸埠苡行┢婀值攸c頭表示贊同道:“就下官所知,之前大人與東廠發生糾紛時,這刑部可是一直保持著中立的,那時咱們的聲勢還不如現在呢,怎么現在卻有了如此變化?”
“不成,咱們必須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刑部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態度?!睏钫鹦睦镆央[隱有了不安,當即有了一個決定。
可情況顯然再次出乎了楊震的預判,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當錦衣衛的人狀似無意,想要旁敲側擊地打聽關于馮邦安一案時,刑部衙門那里卻只道根本就沒這回事,也沒那么個告狀的人。之后被錦衣衛的人逼問得急了,對方還把臉一板,毫不留情地將人給趕了
出來。
這下,就更能顯露問題了,顯然刑部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居然站在了馮保和東廠一邊,即便因此可能會得罪錦衣衛也在所不惜。
而當楊震等人還因此突變而有些驚訝,同時不知該如何應付,以及后悔不該將如此要緊之事交由別的衙門過問時,情況卻進一步地發生了惡化。
之前錦衣衛和東廠在發生沖突而大打出手時,雖然京城各大衙門不怎么好插手,但畢竟他們也是職責所在,總要在百姓面前擺個樣子的,所以也曾有不少沖突的雙方人手被順天府或是兵馬司的人給拿下過。
只是這邊剛拿下,用不了半個時辰,這些人就會被重新放出來。畢竟誰都知道,如今錦衣衛和東廠已勢不兩立,自己這些小衙門可不敢招惹這兩個特務機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地保持中立,兩不相幫,也兩不得罪。
可在馮邦安一事后不久,情況就變了。在錦衣衛與東廠繼續爭斗的時候,官府方面出動得可比之前要快得多,也果斷得多了。而且二話不說,便會把交戰的雙方都給拿下。只是之后,卻沒有如以往般很快將人放了,楊震派人過去交涉,他們也只說國法在前,不敢偏私。
剛開始時,錦衣衛這邊也不覺有什么不妥,想來可能是幾大衙門覺著他們最近行事有些過頭了,想用這個手段來警告一下自己??呻S后一個消息傳來,卻讓他們知道事情有多么嚴重。
就一直盯著東廠那邊的眼線帶回消息說,在外面沖突的雙方,東廠的人可是早就被釋放回去了。這一下,錦衣衛眾人可就有些傻眼了,這是幾大衙門都在幫著東廠在與自己為敵了啊。
而還沒等楊震等人反應過來呢,另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也迅速傳了回來。之前因為在綠揚樓里大打出手,最終被投入刑部大牢中的東廠四珰頭嚴懷,以及他的那些手下居然堂而皇之地被放了出來,回到了東廠??墒清\衣衛方面的人,卻壓根沒一個回來的。
這一下,事情已是顯而易見了,刑部是徹底倒向了東廠。不,不光是刑部,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京城幾大治安司法衙門都已和東廠站在了一邊,這可就讓錦衣衛的情況變得極其不利了。
終于,在發現情況一步步不斷惡化之后,楊震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了。去刑部要人?只怕是行不通的,他和刑部的劉應節等官員可沒有什么交情,之前人家肯保持中立已給足了他面子,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給他一個交代呢?至于兵馬司那兒,情況也是一般,楊震和他們沒有任何交情可言,去了也是白去,反倒可能自討沒趣。
如此一來,唯一能從人口中問出些根由來的,也就只剩下順天府那邊了。
臘月二十一日這天,天上還飄著不小的雪花呢,楊震卻還是頂風冒雪地來到了順天府。
而即便以他現在的身份,這次想見見順天府尹孫一正卻也頗費了一番工夫,直等了有足足半個多時辰后,孫一正才露了一面。可還沒等楊震將話題引入呢,孫府尹便又以年末衙門里公事繁忙為借口離去了。
這個結果讓楊震是既惱怒又無奈,要知道就在不久前,自己還幫了孫一正大忙,救了順天府不少差役不說,還和他并肩抗洪??蓻]想到只一兩個月工夫,他孫一正居然就如此翻臉不認人了。
但在這個時候,憤怒卻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楊震只得悻悻地準備離開。不想他才剛從順天府大門處出來,就瞧見另一邊的巷子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朝自己打眼色,正是順天府里和他關系最是不錯的推官荊展昆。
這讓楊震的心里就是一暖,想不到在這個時候還是有個好朋友肯講情面的。于是在左右看顧確認周圍沒什么可疑之人后,他才快步趕了過去,就在漫天的飛雪之下和荊展昆相見。
“荊兄怎么想到在這兒和我見面?可是有什么為難之處嗎?”楊震不無苦澀地詢問道。
荊展昆有些愧疚地一笑:“楊大人莫怪,為防隔墻有耳,下官只能這么做了。其實下官這次來見你,也是奉了我家孫府尹的意思?!?
“哦?”楊震一聽這話,心里倒是不覺好受了些,看來孫一正倒也不全然不顧之前的交情:“這到底是出了什么變故,為何你們連和我說話都不敢公開了?”
“身在官場,尤其是在京城這等地方,為了自身的前程考慮,咱們哪怕心里不想,有時候也不得不昧著良心照上頭的意思辦?!鼻G展昆在略微一頓之后,又繼續道:“至于在這北京城里,現在還有什么人能有這個本事叫各大衙門不惜冒著得罪你楊鎮撫和錦衣衛的風險這么做,以你的見識應該不難想象吧?”
楊震聞言,略略吸了一口涼氣。雖然他早已猜到是這么個原因,可從對方口中獲知答案,還是叫他有些緊張的:“張居正,他終于出手了嗎?可他為什么會選在這個時候,難道之前東廠和馮保一直都在示弱,為的就是殺我一個措手不及嗎?”
看到楊震蹙眉深思的模樣,荊展昆也陪著苦笑了起來。現在京城里張居正足可稱得上是萬人之上的存在,他們這些朝廷官員誰敢不遵從他的意思辦事呢?所以即便心懷愧疚,為了自身的前程,也只能照做了。
在略略沉吟之后,他又說道:“還有,孫大人讓我跟你說一點,哪怕是到了年節時,咱們這幾大衙門卻還得看著京中治安。若是再有什么沖突之類的事情發生,我們也會在第一時間介入的?!?
雖然他話里沒說得太過直白,但其中的意思卻已很明了了。楊震在苦笑無奈之余,只得再次沖著荊展昆拱手作揖道:“多謝荊兄和孫府尹將事實如實相告,在下知道該怎么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