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字訣,向來是官場中人用來敷衍塞責,將棘手的麻煩解決掉的慣常手段。作為一個有著十多年當官生涯的老官僚,荊展昆自然是深諳個中精髓的。所以在面對何三五的哭告隆平侯家所犯之事,自己又不好推脫時,就只能用上這一手了。
“何三五,你之冤情本官已然知曉。不過,此事畢竟不小,事涉朝中侯爺,不是你一個小小百姓這么哭訴一番就能叫人信服的。我來問你,你可有其他人證么?”為防意外,荊展昆還是先問了這么一句。
“大老爺明鑒,此事雖然有不少鄰里有所耳聞,但他們根本就怕隆平侯府的報復而不敢為小老兒作證哪。”何三五無奈道。這也正是宛平縣衙那邊敢于說他是誣告的原因所在。
聽他這么一說,荊展昆心下便是一定,當即把臉一板:“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好聽信你一家之言,所以本官要先對此事進行查證,才好做出最后的定奪。”
聽他有查案的意思,何三五心中便是一喜:“多謝大老爺,小人所言句句屬實,若有誣賴,甘受天打雷劈!”
“你也莫急著發誓,本官不會因此而偏信于你。不過……”說到這兒,荊展昆便是一頓:“你以小民告朝廷命官,本身便已是不小的罪過,所以在事情查明之前,本官只能將你投入大牢暫且關押起來,你可明白么?”
“啊……”何三五全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么一個轉折,頓時就愣在了當地。
但荊展昆卻根本不給他反應或是反對的機會,當即將驚堂木一拍:“來人,把何三五押下去看管起來,退堂!”
兩邊的差役早有了準備,聽他這么招呼,頓時上前就按住了依舊發著愣的何三五,繼而拉著他就往外走,都不給他分辯的機會。
直到人被帶走,荊展昆才長舒了口氣,緩步從堂中走出,這時,外面的下屬推官趙亮謀已很是佩服的在那兒拱手施禮了:“府尹大人果然好手段,真叫下官心悅誠服,不愧是在此任過多年推官的老前輩……”
“唔?”荊展昆聞言只是有些苦澀地一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誰叫此人居然如此不依不饒呢。”
“不知大人接下來打算怎么處置此人?”
“暫且先拖著吧,待風頭過了,一切便好辦了。而且,本官看得出來,那何三五今日此來也不過是一時激動,給他冷靜一下,或許便不會總揪著隆平侯府不放了,他不過是普通百姓,難道真能因此與堂堂侯府爭個短長么?”
“啊……大人只是打算這樣么?”趙亮謀有些意外地道。
“那依著你的意思卻該怎么做?”荊展昆的眉眼一挑問了一句。
“一個區區賤民居然敢以下犯上,還跑到我順天府來鬧事,我們不該重重地治他的罪么?如此一來,既可向隆平侯府賣個好,也能警示其他百姓,以防今后出現相似的狀況……”趙亮謀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荊展昆聽了后眉頭便是一皺:“趙推官,我等
為官究竟是為的什么?”
“這個……”趙亮謀明顯感覺到了什么,一時竟有些語塞。
“怎么,你連這一最尋常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么?那讓本官來告訴你吧,咱們當這個官,為的并不是結交權貴,而是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雖然此事上確實難做,但也不能因此而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不然,就與那隆平侯之類沒什么區別了。”荊展昆面色有些陰沉的如是說道。
趙亮謀的面上一紅,忙拱手認錯:“是下官一時糊涂了,還望大人恕罪。”
“希望你當真只是一時糊涂。”荊展昆丟下這話后,才抬腿走人。
當然,雖然他口中是這么說的,但至少在此事上,我們的荊知府是不會為了一個小民的冤屈而去得罪一個侯爺的。在他的考慮中,只要拖上一段時日,三五月后,一切便就過去了。
但現實卻并沒有能讓他如愿,因為這次的事情涉及到了隆平侯,而此時,錦衣衛的目光正罩定在這家之上。
錦衣衛的效率確實不低,只不過三五日工夫,一堆關于隆平侯府平日里為非作歹的事情便都被羅列起來,報到了楊震面前。
作為京城里的權貴,隆平侯府也與其他人家一樣,仗著自身的特殊身份而時不時做些搶占他人田產,欺男霸女的勾當。不過也因為他們的身份使然,許多苦主只能選擇忍氣吞聲,因為他們明白,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想因此找官府討回公道,那幾乎就是與虎謀皮了。
不過不報官不代表這些事就徹底被人遺忘了,所以錦衣衛只花了些時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便全給翻了出來,并呈送到了楊震的案頭。
看著這些隆平侯府所做下的惡行,楊震的眉頭便緊緊地鎖了起來。他倒不是正義感爆發而感到憤怒,事實上,在北京城這兒,這樣的事情所在多有,那戶官宦人家都有過以權謀私的行徑,別說是這個階級懸殊的大明朝了,就是幾百年后一直宣揚什么人人平等的年代里,不一樣有著相似的劇情么?
早對此見慣不怪的楊震所以皺眉,只是覺著隆平侯府所做的這些事實在太過微不足道。雖然惡事做過不少,但大多數卻只是強占田地,搶奪女人,或是因為一些小事而打傷了人的小惡,幾乎都沒什么致命的罪行。
雖然靠著這些罪行,錦衣衛要想整治他也不是不成,但終究差了些火候。而且,做這些事的多是侯府里面的奴仆下人,正經論起來,他也不好真對張桐下手:“這個隆平侯,只看他平日里做的這些事兒,就可知道其不過是個目光短淺,沒甚用處之人了。”最終,楊震做出了如此評斷。
在有些無奈地翻了好一陣瑣碎的卷宗后,終于有一起案子引起了楊震的注意:“三月之前,隆平侯家的公子為強搶民女而與人發生糾纏,隨后把這女子的丈夫毆打而死么?”看了其中的記述之后,楊震便問身邊人:“你們可有找到這家人的下落?他們現在可還在京城么?”
“回大人,小的們確實去找過,不過……說來也怪,就在幾日前,這一家的老人,也就是死者的父親何三五就不見了。”手下人有些為難地道。
“幾日前不見的?這是怎么回事?”
“這個小的也不知,但一定不是因為知道咱們要查此事所以才不見的。”
“那就去查,這是對付隆平侯的突入口,無論他身在何處,哪怕是死了,我也要知道他的下落。”楊震當即命令道。
“是!”那些錦衣衛當即大聲答應。
找人對錦衣衛來說確實不是太難的一件事情,他們很快就從某些人的口中得知了何三五曾去過宛平縣告狀,于是就去了那縣衙查問。但最終,卻沒能找到目標下落,于是再次尋找蹤跡。
終于,在一天后,獲得了確切的消息,并及時報到了楊震面前。
“他竟去了順天府喊冤,之后便沒有再出來?”楊震目光閃動,很快就明白了什么,露出一絲笑容來:“這個荊展昆倒是個聰明人,不過這一回他的如意算盤是打不起來了,待我去會一會這位老朋友吧。”
當初,楊震荊展昆之間可著實有過幾番交情,也正是在和楊震聯手破案的情況下,荊展昆才積累了足夠的功勞,從而得以升到今日順天府尹的位置上。
所以當次日,正在公廨中辦事的荊展昆聽稟報說是錦衣衛都督楊震前來時,他趕緊就帶著笑臉迎了出來:“不知楊都督突然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荊兄別來無恙哪,聽說你早在去年就升任了順天府尹,怎么就這么不夠朋友,居然也不給我說一聲,我也好給你恭賀一番哪。”楊震呵呵笑著攙住了彎腰的荊展昆。
“楊都督身份貴重,下官這點小事怎敢驚動到您的大駕哪。”荊展昆一面自謙地說著,一面心里迅速做著盤算,猜測著楊震此來的目的。
雖然他與楊震有些交情,但很顯然,身為錦衣衛都督的對方是不可能沒什么事跑來見自己的,尤其是跑到衙門里來見自己,這一定是有什么不小的事情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這讓荊展昆忍不住就想起了之前與楊震合作所破的那些案子,那都是震動一時的大案哪,莫非又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想到這兒,他的心就忍不住提了起來。
不過荊展昆的面上卻沒有半點流露,只是陪著笑把楊震延請進了二堂的客廳入座,又與之回憶往昔地寒暄了好一陣子。
直到客套話什么的都說完了,荊展昆才試探著問道:“不知楊都督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有什么是需要下官效勞的,大人只管吩咐便是。”
“哈哈,我就知道荊兄你最是夠朋友,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聽說最近你們府衙曾有個叫何三五的前來申冤,可有此事哪?”說到這兒,楊震的目光已落定在了荊展昆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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