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神墓一切未變,上次被傅問漁翻出來的蕭黛的墓也依然在,水南天也蕭黛兩人躺在棺中,也依然是那般寧靜的神色,傅問漁看著水南天這張面帶慈悲的臉,莫名生厭。
其實她依然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將他們刻畫的陣符毀去,但是傅問漁知道,只要自己死了,水南天也就會隨之消散,而要讓自己死掉,除了自殺這種無路可走的辦法外,還有一種其他的,那就是毀掉這里。
雖然傅問漁不明白,異人之力到底該怎么用,但是來這里那么多次,讓傅問漁清楚,這里是異人之墓,所有的異人秘密都在這里,如果將這里一切毀去,后果會如何她不知道,但是異人從此消散這一點,傅問漁卻有把握做到。
至于她自己會不會消散,此時已不再是她要考慮的問題。
所以她第一個動手的人,是自己。
她自己那尊棺材里的躺著的永死之軀,依然寧和安祥地沉睡著,傅問漁看著這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自己,莫名覺得好笑,她伸手將這具永死之軀從墳墓里拉出來,看著那三團代表著三世靈魂的光暈顫顫發抖,也看著雪櫻樹瘋狂地抖落花瓣,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這讓傅問漁更加確信,這種方法的確能毀掉異人神墓。
這未使傅問漁停下,她力氣不是很夠,于現在病弱不堪的傅問漁來說,要拖動自己的永死之軀極其辛苦,只能一點點移動,偶也要用很長的時間,好在,她有足夠多的時間。爾偏頭看看旁邊蕭黛的墳墓,她與水南天身上的那些符文開始顯得扭曲混亂,那些幽幽的綠光受驚一般四處亂竄,而異人神墓修似乎憤怒起來,永遠晴好光明的地方漸漸有了嗚咽的風聲,也有了烏云籠罩在天上,投下一塊又一塊的陰影。
拖動永死之軀的身體離開棺材越多,天上的烏云便更濃密,大風刮得也更猖狂,卷起了地上的雪櫻花纏繞在傅問漁身四周,一開始只是腳邊,后來慢慢埋過小腿,漸漸纏上她腰身,最后將她整個人都裹住,這些花瓣好像是在用它們的孱弱之軀阻止著傅問漁的暴行。
這是一個很詭異的畫面,傅問漁拖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從棺材里出來,好像她拖動的人就是她自己,她能感受得到這具永死之軀的所有感受,兩具軀體有如同一人,卻不是同一人,她甚至能感受到這具軀體的害怕與抗拒,雖然,她是一具永死的尸體。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也不知道你這具化身為什么永存,但我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這個永生之軀,也就結束了永存于世的能力。”傅問漁跟“自己”說著話,場面極為古怪。
永死,換永生。
如果永死不在,那也就沒有永生這一說了。
等到徹底將永死之軀從棺中徹底被拖出來的時候,半空中響起了一聲驚雷,這道雷仿佛就打在傅問漁的頭頂上,驚得傅問漁一怔,抬頭看了看這里的天,目光微狠,透著堅定,有些不管不顧的狠氣在,那些花瓣舞得更厲害,好像要把傅問漁托起來移走一樣,那些風也吹得越來越猛,傅問漁都快要站不穩。
她突然發現,她的手指有些幻化,不再是骨血肉的模樣,而是一片片透明的雪櫻花瓣組成,這讓她驚訝萬分,低頭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水南天與蕭黛,他們身上的符文大亂之后,那些傳送異人之力的綠幽幽的光也微弱起來,當自己的身體慢慢變成如同花瓣透明的時候,他們身上的異人之力更加薄弱,好像快要沒有了一般。
“真的有用……”傅問漁低聲細喃,雖然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是這的確有效,只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傅問漁覺得她的身體全部空掉了,那是一種極致的空虛,掏干了生命力的空虛,她覺得,下一刻,她就會化作這些雪櫻花瓣飄散在空中。
這地方的大地開始顫抖,寬恕了傅問漁暴行很久的異人神墓開始了它徹底的憤怒,雪櫻花開始凋謝,如同下了一場極大的花瓣雨,密密麻麻落下來,傅問漁都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然后有一聲巨響,像是天空要裂開了一般,瘋狂暴亂的異人神墓為了懲罰傅問漁這個不懂尊敬秘地的異人,用雪櫻花瓣將她裹起在半空,又重重摔倒地上,傅問漁一口血吐出來,吐在自己的墓碑上,灑在“傅問漁”這三個字上面。
而幻化的地方漸漸從手指到了四肢,甚至都可以看到她的臉上也慢慢呈現出隱約的花瓣,她就快要消散。
她躺在地上望著花瓣與烏云交織的上空,眼神迷離,卻也覺得放松,如果自己真的會死,那至少水南天也活不下去了,那個依附著異人之力才能存在的怪物也會隨之消散,毀滅,這樣也很值得。
“傅問漁。”一個很動聽,如同仙樂般的聲音在傅問漁耳邊響起,她微微偏首,看到一雙淺杏色的繡花鞋,一件綠色的羅裙。
“蕭黛……”傅問漁已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躺在這里,連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看著這一襲綠裙越走越近。
她果真是一個很溫婉的女子,笑容極為好看,有漂亮的手指,手指輕輕一揮,那些狂亂無章的花瓣歸于寧靜,震動的大地也不再狂暴,就連天上的烏云都散去,一道道柔和的光又投射下來,這里又恢復了原本的靜謚寧和。
而蕭黛自薄薄的光線中慢慢走來,像是帶著圣光的仙女,連頭發絲都有著薄輝,眉眼間充滿了溫柔的神色,她每行一步,地上的雪櫻花飛開一些,如同踏花而來,離得近了,才發覺蕭鳳來果然與她有幾分相似,只是蕭黛出塵絕俗如仙子,而蕭鳳來艷冠天下似妖姬。
蕭黛扶著傅問漁坐起來,手腕輕轉,一個漂亮的手訣,一些淺綠色的光輝沒入傅問漁身體里,那種身體被掏空的空虛感得到些慰藉。
“謝謝你。”蕭黛突然對傅問漁說道。
傅問漁不明白這些異人的手訣,但想來是水南天說的連異人之力都不會用這種東西,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些快要幻化成花瓣消散而去的身體又開始有了血肉骨。
“你不是死了嗎?不是說兩異人不可同存于世嗎?為什么你還在?為什么要幫水南天做這種事情,為什么?”傅問漁已不覺得震驚,還有什么是能使她震驚的呢?就算現在告訴她,其他的異人都還活著,傅問漁也能接受。
蕭黛的手未拿開,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雪櫻花的味道,很好聞,而她指間那些淺綠色的光一直在往傅問漁的身體里灌輸著,那是異人之力,傅問漁知道。
過了很久,蕭黛才對傅問漁說道:“對不起,這一切是因我而起,你做得很好,但是水南天,你不能殺他。”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永生之體還是永死之軀,也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我是僅存于世的唯一異人,只要我毀了這里,我們誰也逃不脫,一起死好了!”傅問漁掙扎了一下,她不可能在這種關頭讓蕭黛再作破壞,絕不可能!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水南天必須死,但是他不配你動手,他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殺他。”蕭黛用極盡溫柔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與她溫婉的眉目極不相符。
傅問漁還要說話,已被蕭黛定住,一團泛著白輝的異人本源之力浮現,蕭黛手指輕抬,壓著這團異人本源送進傅問漁身體里,她自說自話:“其實在你歷第三次生死劫之時,我就應該要將異人的一切秘密都告訴你,我們這些異人,除了亂天下,還可定天下,是水南天將我的靈魂拘在身體里不能出來,我無法將異人之秘一一告訴你,晚到了這么多年,請你勿怪。你們做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在皇陵里,你們跟水南天的決戰也知道,很抱歉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們所有人跟著受難,讓我的女兒也……”
她話音顫抖了一下,又說到別處:“你將異人神墓毀掉,無形中破開了他寫在我身上的符文陣法,讓我的靈魂可以掙脫符文出來。但異人神墓是異人根源所在,你將這里毀去,你也會死,而且是永散天地間,與讓兒的化璃之術極像,在異人的世界里,這叫散櫻幻術,你會化作雪櫻花散去。”
“沈清讓……”
“讓兒是個好孩子,是我這個師娘對不住他。”蕭黛眼間有些悲色,抬頭看著傅問漁:“你們都是好孩子,這一切不該你們來背負。”
“你……”
“我會將異人之術的秘密全告訴你,那是一副浩瀚的歷史長卷,你慢慢看。”
那團白色的異人本源徹底進傅問漁的身體里,傅問漁也徹底不能再動彈,只看著蕭黛凌空飄然而起,懸在半空,慢慢往后倒著,然后化作一個綠色的小點消失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