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朝著柳老夫人磕了幾個響頭,那聲音很是清脆,似乎能敲到人的心里邊去,她抬起頭來時,額頭上已經有了幾滴血珠子,看起來是將皮磕破了。
柳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好個忠心的姐妹!這個丫頭,你且起來,我自然會好好來查查這里頭的鬼,還你的姐妹一個公道?!?
左大夫人那鼓鼓的包子臉已經癟了進去,似乎被人咬了半口一般,她指著跪倒在地的金柳痛罵起來:“滿嘴胡嘬些什么!金梅是自己有病才撞墻的,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用得著你在這里裝神弄鬼的?”
柳老夫人轉過臉來看了左大夫人一眼,那眼神冷冽,左大夫人看了頓時心生寒意,坐在那里,骨篤了嘴,不敢再說一個字。
“金花媽媽,你去叫五公子帶人進來好好的給我查下這左府,我怎么看怎么都覺得有些古怪。”柳老夫人不緊不慢的吩咐著,即便柳明卿沒來又如何,嚇都要嚇死他們!
“柳老夫人,雖然你是柳太傅府的老夫人,可你卻沒權力來查我左府!”左大夫人聽到這句話,心里充滿了恐懼,若是真派人來查,那墻上的血跡,那怨氣沖天的丫鬟,如何能瞞得住這件丑事?她的手緊緊的抓住椅背,臉上變了顏色,不行,怎么也不能讓人闖進來查抄左府!。
“我那第五個孫子,去年已由皇上親自封為御前帶刀侍衛,京衛指揮使司里奉職,專管那些竊國陰私之事,最近韃靼人在京城出入繁多,皇上命他追查此事,我覺得左府和那韃靼人定有勾結,叫他進來查查,又有何不可?我是沒有權力來查,可我孫子卻是有這個權力的?!绷戏蛉诵Σ[瞇的看著左大夫人:“你就安心的等著結果罷,若是沒有什么,自然會還左府一個清白的?!?
左老夫人氣得全身發抖,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這柳老夫人不就是仗著柳太傅的官大這才會在左府飛揚跋扈的嗎?可她偏偏就是屬于自己得罪不起的那一種,即便自己再生氣也毫無辦法。思來想去,左老夫人覺得還是該顧全大局,沒必要為了自己的孫子把整個左府給搭進去。
輕輕咳了一聲,左老夫人也扶著丫鬟的手走了過來,對著柳老夫人說:“柳老夫人,你我的夫君同朝為官已是多年,何必為這一點小事情撕破臉面,竟然柳小姐想接著玉芝去柳府住著,那我也就不攔著了。玉芝,你派丫鬟回去收拾下箱籠,這就跟著柳小姐去罷。”
柳老夫人似乎早就知道左老夫人會這般說,滿意的點點頭:“老夫人還是不糊涂,既然如此,劉小姐先派丫鬟把箱籠收拾了,該帶走的全都帶走,仔細些,別落下什么東西?!?
話音剛落,就聽明媚身邊的玉梨脆生生的說:“老夫人,劉小姐這箱籠恐怕不太好收拾呢,一時半刻都會收不好?!?
柳老夫人奇怪的瞄了玉梨一眼:“你這小丫頭說的什么話?我怎么都聽不懂?”
玉梨笑瞇瞇的走上前來說:“老夫人,你卻是不知了,那劉小姐在云州府時和我們家姑娘素來交好,經常互相往來,她的穿著飾物,奴婢們倒也是頂頂熟悉的,可現在奴婢瞧著李姑娘素日里常帶的簪子,項圈都在屋子里旁的姑娘們身上呢,也不知道還有些什么被那些姑娘們拿去了,所以說收拾起來定是為難。”
聽著玉梨這么一說,柳老夫人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望了望坐在下首的幾位小姐,又望了望劉玉芝:“劉小姐,可確有此事?”
劉玉芝看了看那邊坐著的幾位表姐妹,低著頭回答:“東西是姐妹們問我借去戴這玩的,皆說過幾日便還給我?!?
左老夫人聽著這話,臉上已經掛不住,對著那幾個孫女說:“都是眼皮子淺沒見過好物事不成?借了玉芝些什么?趕緊還了去!”
跪在地上的金柳大聲說:“表小姐們借去的東西可多呢,我們家姑娘新做的鑲毛披風,回雪坊的衣裳,梳妝匣里的首飾,凡是稍微看得上眼的,都借去了!現兒要歸還,首飾倒也罷了,可衣裳穿舊了,怎么還?”
柳老夫人沉吟一下,對著左老夫人說:“這樣罷,我派身邊得力的媽媽幫著去收拾,首飾如數歸還,衣裳舊了也不好歸還了,不如折合了銀子罷。我這媽媽對衣料最有研究的,左老夫人只管放心,定會給個合適價格的?!?
左老夫人看著柳老夫人那張笑吟吟的臉,心里堵著一團悶氣,可又不能發泄出來,只能點點頭說:“就照老夫人說的辦罷。”
“還有那個死了的丫鬟,我倒想問問左老夫人,難道就準備這樣不聲不響的完事?”柳老夫人一雙眼睛盯牢了左老夫人:“恐怕這樣不太好罷?!?
“柳老夫人,你也是當過家的,自然知道如何處置才合適,左右死的是個丫鬟,富哦賠些燒埋銀子也就是了?!弊罄戏蛉吮涣戏蛉吮埔暤貌桓姨痤^來,吶吶道:“讓玉芝帶三百兩銀子回去,賠了給她父母,柳老夫人覺得這樣做如何?”
柳老夫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低頭想了想,轉了轉那串紫檀佛珠:“就這樣罷?!彪p方的老爺都是在朝為官,也犯不著為了一個丫鬟定要將左府鬧個天翻地覆,左府肯出三百兩銀子,也算是他們識時務,一個丫鬟,死后能得三百兩銀子,她的家人也不會鬧了。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劉玉芝的箱籠才收拾好。
玉蟬扶著劉玉芝進了前堂,后邊跟著金媽媽和邱媽媽。
“玉芝,東西清點得如何?”雖然左府被鬧得人仰馬翻,左老夫人還得在柳老夫人面前裝出一副笑臉。
“回祖母的話,幾個箱籠都已經歸攏,由柳府的長隨送過去了?!眲⒂裰スЧЬ淳吹氖┝藗€大禮:“多謝祖母照拂了玉芝這么久?!?
左老夫人擠出一絲笑顏道:“玉芝,你是祖母心尖上的人兒,說什么照拂不照拂的。”
劉玉芝低頭不語,什么心尖兒上的人,不過是口里說說罷了,遇著利益沖突的時候,便毫不猶豫的轉向了舅母一方。剛剛她扣著自己不放,還不是想著跟舅母一條心,把自己便成她的孫媳婦?劉玉芝心中一陣陣發涼,可口里偏偏還要感恩戴德的應著,心中真是難受。
這時金花媽媽上前一步,手里頭舉著一張單子:“老夫人,這是貴府小姐們從劉小姐那里借去的衣裳,一共是十五件,其中十二件是回雪坊的四時衣裳,就按十兩銀子一件,一共一百二十兩,那件鑲毛披風,折價八十兩,還有兩件,那可是精品,全身刺繡,九鑲九滾,實在不同一般,就按單件一百兩算,一共四百兩。”說完以后把單子遞給了左老夫人:“請老夫人過目?!?
左老夫人點著頭道:“柳老夫人得力的媽媽算出來的,怎能有錯?我就不看了。老大媳婦,速速去取六百兩銀子來,四百兩是折價的銀子,兩百兩是我送給玉芝在柳府打點之用。”
左大夫人一口悶氣哽在喉嚨里邊,可又無計可施,婆婆都發話了,她還能說什么?只能取了六百兩銀子出來交給秦媽媽,眼睜睜的看著柳老夫人帶著劉玉芝走出了左府的大堂。
大堂的門簾子不住的飄拂著,外邊的陽光隨著門簾也不住晃動,左大夫人全身癱軟下來,摸著胸口不住的喘粗氣,六百兩銀子,她不知要攢多久才能攢夠,結果被柳老夫人帶著人上門一鬧,那銀子就長著翅膀飛了!
“母親,你倒真是大方,拿著府里的銀子送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弊蟠蠓蛉巳嗔巳嘈乜?,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快停滯了:“六百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左老夫人朝她看了一眼:“你自己瞧瞧,昨晚這般貿貿然便出手,逼死了一個丫鬟,柳家沒有將這事情揪著不放已經是萬幸了。玉芝帶來的東西里邊,好一點的都到了咱們府里頭了,還不趕緊去補上一些?若是被柳老夫人揪著去在柳太傅耳邊嘀咕幾句,那你父親、你夫君的官保不保得住還難說!”
左大夫人聽了這話,張大的嘴巴好半日合不攏,心中十分害怕,可又畢竟心疼銀子,一張大圓臉盤兒抽搐了幾下,扶著丫鬟的手慢慢的走了出去,瞬間就如老了十歲一般,背都駝了幾分。
柳老夫人帶著一群人回了柳府,進得門來便浩浩蕩蕩的往青蓮院送了過去,一路上丫鬟婆子們見著新來了位小姐,不由得駐足觀望,等及見著是與自家十小姐交好的那位劉小姐,便更是驚奇了。
這位劉小姐似乎跟十小姐關系也太好了些,原先經常過來說說閑話,現兒索性搬到柳府來了——不是聽說她住在光祿寺卿府上的?
“姑娘,姑娘。”春鶯慌慌張張的跑進了院子,就見柳明慧靠著窗戶坐著,金色的陽光透過那雕花的空隙投在她的臉上,有著斑駁的日影。正好隱沒在一片黑色的樹葉里頭,她的眉眼看得不是很清楚。
“怎么了?!绷骰蹖⑹种械囊恢凰⒆愚D了轉,懶洋洋的直起身來:“可又看見了什么新奇事兒,跑得這般慌張?”
“可不就是新鮮事兒?”春鶯站定了身子,額頭上有著亮晶晶的汗珠子:“十小姐將那劉小姐接來咱們府上住了!聽他們議論說是要到咱們這兒長住呢,連箱籠都帶過來了,好幾只!”
“有這樣的事情?”柳明慧坐正了身子,一雙眼睛里透出了悲憤來:“真不住地她怎么想的,胳膊只知道往外拐!我可是她的堂姐,她不幫著我,反而去幫一個外人,莫非到時候瞧著狀元娘子落到旁人府里,她心里頭便會高興些不是?”
春鶯在旁邊猶豫道:“九小姐不是說十小姐也喜歡那個黎公子的?難道是她心中另有所圖?否則怎么也不至于這樣急巴巴的接了劉小姐過來,難道劉小姐的外祖家就不能住得下人?好歹也是個正四品的官兒呢,府里頭怎么就不能容下一個外孫女兒了?”
柳明慧眼睛一亮,將手中那水晶簪子狠狠的擲到了美人榻上頭:“莫非她見著劉小姐許了那黎公子心有不甘,想借著劉小姐的光多與黎公子親近不成?”
一個人若是想偏了,自然會朝著牛角尖的那個方向愈走愈遠,柳明慧現兒也正是這個情況。黎玉立與劉玉芝的事情分明與明媚沒有半點關系,與她也已經沒有半點關系,可她卻能生生的將這件事情扯到明媚身上去,將自己的失意全部遷怒于她。
“柳明媚啊柳明媚,不要說你是我的堂妹,分明就是心如蛇蝎,處處與我作對的惡毒女子!”柳明慧“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了桌子面兒,臉上露出了氣憤的神色來:“總有一日我要讓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得罪的?!?
柳明慧是二房大姨娘的女兒,大姨娘很是受寵,自打她出生,在這二房過得比那嫡出的小姐還要好。柳二夫人只得了一個女兒,其余兩個兒子與四個女兒都是兩位姨娘生的,這六個庶子庶女里邊又以大姨娘的兒女更受寵些,因此柳明慧除了在玉瑞堂的時候有些不敢放肆,回到自己院子里,氣焰十分囂張。
那日玉瑞堂里去母留子,大姨娘沒有喝毒藥,柳明慧沒能變成嫡女,心中對她自然有幾分怨恨,大姨娘也知道自己的行動已經傷了女兒的心,處處曲意奉承,將柳明慧更慣出來了些,有時她甚至昏頭昏腦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
“姑娘,九小姐來看你了。”看門的小丫頭子飛奔著跑了進來,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已經到前院了?!?
門簾已經換上了輕軟的綢布,輕飄飄的漏進來了幾縷陽光,墻角那一抹綠色正隨著風不住搖曳,襯托出素白的群袂,細碎的堆出了褶皺的波紋來。
“六姐姐!”柳明珠走了進來,臉上笑得格外親熱:“我來同你說陣子閑話。”
眼前的少女笑靨如花,早些日子那些悲苦的神色已經不見,只是鬢邊那朵小白花依舊在點醒著她的身份,仿佛在告訴旁人她正在孝期。
柳明慧趕緊將柳明珠迎了進來:“九妹妹怎么便想著要來我這院子逛逛了?哪里比得上你的掌珠院?莫讓你瞧了笑話去。”
“六姐姐說的什么話?聽說二伯父最是寵愛六姐姐,有什么好東西都只是往六姐姐屋子里頭搬,我今日瞧著,果然是這樣?!绷髦樾σ饕鞯淖讼聛恚骸扒浦@家俬,瞧著多寶格上擺著的那東西,我都眼熱呢。”
柳明慧咧嘴笑了笑:“九妹妹慣會取笑人?!?
“六姐姐,再過幾日我便要辦及笄宴了。”柳明珠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朝旁邊瞧了瞧:“這屋子里頭的人下去罷,我與六小姐說說閑話兒?!?
幾個丫鬟聽著都應了一聲,彎腰低頭的出去了,柳明慧也坐了下來,眼睛望著柳明珠:“九妹妹,莫非有什么機密事兒要說?”
柳明珠點了點頭:“六姐姐果然是冰雪聰明,我今日是來問你,咱們要不要聯手整治下柳明媚,讓她在英王妃面前出丑?!?
在掌珠院憋了不少時間,柳明珠沒有旁的事情可做,腦子里轉的主意都是如何對柳明媚下手,柳四夫人死前交代的話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也不敢忘記。她恨杜若蘭,可更恨柳明媚,若是她能出手救自己的母親,柳四夫人就肯定不會死,她是故意不救的,她就是想眼睜睜瞧著母親去死!
柳明珠的手緊緊的攥成了一個拳頭,汗津津的一片,眼睛望著柳明慧,臉上有幾分慫恿的神色:“六姐姐,難道你便不痛恨她將那黎公子送了給劉玉芝不成?”
提到黎玉立,柳明慧有幾分坐不住,她的眼睛盯住那只被自己扔到美人榻上的水晶簪子,口中喃喃道:“恨有什么用,他還不是已經向那劉小姐求親了?”
“若不是沒有柳明媚帶了她去金水河踏青,怎么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這不是故意商量好的罷?”柳明珠狐疑的抬起了兩道細細的眉毛,一雙眼睛望向了柳明慧:“我原以為六姐姐是喜歡黎公子的,沒想到我弄錯了,算了,就當我的話沒有說,咱們不再提這事情了?!?
“等等?!绷骰壑棺×肆髦榈脑掝}:“你準備怎么樣做?”
“也不想做旁的事情,就讓她小小的出個丑,即便被抓住,也可以說咱們姐妹鬧著玩罷了。”柳明珠臉上露出了笑容,嘴唇邊的酒窩隱隱的現了出來:“若是丫鬟一個不小心,將手中的酒壺淋濕了她的衣裳,那會如何?”
“也沒怎么樣,衣裳淋濕了,去換一件便是。”柳明慧瞧了瞧柳明珠,不理解她為何笑得如此開心。
“可現在都穿著輕軟的春裳,這酒倒下去,身子可是玲瓏畢現。而且,若是那衣裳的帶子散開,站起身來的時候外邊的衫子敞開,見著了里邊的抹胸,那又該如何呢?”柳明珠掩嘴嘻嘻一笑:“恐怕在場的那些夫人們見了都會不喜,沒有誰會愿意將這樣一個不知規矩的小姐娶回家去罷?”
“你的意思是……在倒酒到她身上的同時,將她的衣裳帶子解開?”柳明慧的眼里漸漸有了光亮,湊過身去低聲問:“怎么做才能如此手腳快呢?”
柳明珠嘻嘻一笑:“我已經想好了,六姐姐,你看看做這樣如何?”
兩人湊在一處,細細的交談了一番,柳明慧聽著柳明珠的法子,不住的點頭:“這法子不錯,若是你及笄宴上多來了幾個公子哥兒,恐怕她在外邊的名聲便更好聽了些?!?
柳明珠的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她咬著牙笑了笑:“可不是,若是被旁的男子瞧見了,我覺得她便更難嫁了。”
“這主意不錯?!绷骰坶L長的吐了一口氣,瞧了瞧窗外盛開的花朵,心情忽然就好了幾分,笑容也格外燦爛。
柳明珠的及笄宴終于開了。
三月中旬,天氣晴好,清早起來,天空便是水洗過般的瓦藍顏色,一絲絲淡淡的流云慢慢從空中滑著走開,將那金燦燦的陽光漏了下來,一地的溫暖。
柳府的園子里此時已經是繁花簇錦,無論走到何處,都能瞧見各色各樣的花朵,顫巍巍的開在綠葉之間,任由著蛺蝶與蜜蜂繞著它們翩翩起舞。
玉瑞堂那邊陸陸續續的走出了一群人,遠遠瞧著那衣裳的顏色各異,也似園中爭奇斗艷的花朵兒一般。這都是給柳老夫人請安出來的柳府小姐們,換上了新制的春裳,群袂輕輕飄揚,踏在這春日的陽光里,她們看上去格外的動人。
明媚帶著劉玉芝走在青石小徑上,兩人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往青蓮院走了去。劉玉芝自從搬到柳府,便堅持著給柳老夫人去請安,在她心中,柳老夫人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輩,是她將自己從左府撈了出來的,否則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么樣子。
“姑娘,真真奇怪,九小姐什么時候與六小姐那般好了?!弊咴诿髅纳磉叺挠窭媲屏饲魄胺剑鸵娭骰叟c柳明珠手挽著手,帶了丫鬟正在游園。
這少女的友情,誰又說得清楚。明媚微微一笑,想起了前世自己念書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都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親密的時候恨不能化作一個人一般,總是一起去吃飯,一起拎著籃子去沐浴,一起爬上床睡覺。柳家的小姐們放到前世也不過是中學生,忽然之間關系好起來也不是一件什么稀奇事兒。
今日是柳明珠及笄,方才柳老夫人交代大家都要去參加她的及笄宴,還特意囑咐,請了京城里有名望的夫人們過來,可千萬要留心,事事要守規矩:“池姑姑也教了你們這么久的規矩了,今日正好讓夫人們瞧瞧,我們柳府的小姐,個個嫻靜溫柔。”
柳老夫人眉開眼笑的望了八個孫女兒一眼,見著個個妝容精致,心中自是滿意,很快自己便要忙著替她們張羅親事,又有得忙了。
明媚心中哼了一聲,參加柳明珠的及笄宴?她可實在不想去,可柳老夫人已經吩咐了,自己也沒得辦法,只能從善如流的跟著大部隊行事。柳明珠的及笄禮她已經準備好了,在外邊珠璣坊里買了一個瓔珞,昨日便命玉梨送了過去,玉梨回來稟報說似乎九小姐并不是很高興,隨手將那首飾盒子扔到了一旁。
能當著送禮人的面做出這樣的舉動來,說明柳明珠對自己怨念很深,若自己去出席她的及笄宴,還不知道她心中歡不歡喜。明媚瞧著前邊走著的一行人,心中有些猶豫,要不要想個法子推托掉。
“柳十,柳十!”身后傳來一陣呼喚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郭慶云來了,又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去了,明媚微微一笑,轉過頭來:“郭小九,你怎么這么久都不來找我玩了?”
郭慶云帶著幾個丫鬟笑嘻嘻的跑了過來,就似一陣風兒般,旋即便刮到了面前,路上的丫鬟婆子們見了皆睜大了眼睛,這鎮國將軍府的九小姐也實在是太瘋癲了些,那裙子被風吹得老高,都露出里邊穿的白色中褲來。
“柳十,我這些日子去外頭拜師了!”郭慶云興沖沖的告訴明媚:“學了一套劍術,還偷師了幾招拳法!”她轉臉看了看劉玉芝,不由得有幾分驚奇:“劉小姐今日怎么來得這般早?竟然比我還先到柳府!”
劉玉芝有幾分尷尬,只能沖郭慶云勉強的笑了笑:“我外祖父府上準備重新修繕一番,地方不夠住,我厚著臉皮來柳小姐這邊借宿幾晚。”
郭慶云偏頭打量了劉玉芝幾眼,覺得她比上次看見時更消瘦了,本來有點圓潤的臉瘦出了一個尖尖的小下巴,兩頰也沒有了那種淡淡的粉色,不由得很是奇怪:“劉小姐仿佛瘦了些,是來柳十這邊住不慣?我知道了,柳府規矩多,你到這里挺難守的,是不是?嗯,這樣罷,不如你搬去我們家住幾日,沒什么規矩約束,你也活得自在些?!?
劉玉芝聽了這般實在的話,只覺暖心,可眼睛里頭卻是澀澀的一片,眼淚珠子忽然便掉了下來,滴在青石地面上,黑黑的一個印記。
郭慶云被劉玉芝這幾滴眼淚弄得束手無策,站在那里不住的摸著腦袋:“柳十,我說錯話了不成?我母親總是念叨著我,老是埋怨我說話不多想想,容易得罪人。方才我哪里說得不對了?”她攀著劉玉芝的手搖了搖:“劉小姐,你跟我說說,哪句話沒有說得好,你只管罵我便是,千萬不要哭!”
劉玉芝聽了這話,一雙手掩著面,肩頭不住的聳動,指間縫隙里頭不住有淚水滲了出來,慢慢的滑過她細白的手背,一滴滴的掉了下來。
見她這模樣,郭慶云更在抓耳撓腮,圍著劉玉芝轉了一圈,想開口說話,又不敢再開口,最后憋出了一句話來:“劉小姐,你便給句實在話兒,我哪里得罪你了!”
劉玉芝身邊的丫鬟金柳見著自家姑娘這模樣,長長嘆了一口氣,姑娘這是被郭小姐給感動壞了呢,想想左府里邊的人對自家姑娘的涼薄,再瞧瞧郭小姐的熱心,由不得人不心里頭覺得溫暖。
“郭小姐,我們家姑娘是歡喜得哭了呢?!苯鹆χ鶓c云行了一禮:“郭小姐的話沒有說錯,是我們家姑娘覺得太暖心了,實在是忍不住?!?
明媚拿出了一塊帕子來,給劉玉芝擦了擦眼睛:“事情都過去了,別再想了,好日子還在后頭,想這么多做什么。”
饒是郭慶云有些粗枝大葉,這會子也看出來劉玉芝有些不對勁,肯定是發生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一把拉住明媚:“柳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劉小姐在左府住不下去,跑到你們家里來了?”
明媚還沒有開口,旁邊的玉梨早已按捺不住:“郭小姐,那左府的二公子真不是個人,禽獸不如!”
“禽獸不如?”郭慶云聽了臉色便凝重了起來:“他做了什么事情,說來聽聽!”
玉梨心中憋著氣,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左府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金梅被他逼得撞墻死了,左府只給了三百里燒埋銀子就算了結這事情,我心里頭可不服氣!丫鬟的命便不是命了?三百兩銀子就能買了一個人的命去?分明是那左二公子做下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可他現在依舊快活逍遙得很!”
郭慶云聽著這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由得跳了起來,拳頭捏得咯吱響:“竟有這樣的惡少!姑奶奶不知道也罷了,知道了自然不會輕饒他!柳十,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明媚看著那風風火火的郭慶云,不由得莞爾一笑:“你想要我跟去做什么?”
“我要你跟我去鋤強扶弱!”郭慶云趴在明媚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朝她挑了挑眉,拍拍她的肩膀道:“怎么樣,走不走?”
“好哇,走就走!”明媚心中的豪爽之氣也被激發了出來,她本就不想參加柳明珠的及笄宴,能夠有借口避開便是再好也不過了。
“明媚,你九姐姐今日及笄?!眲⒂裰ゴ藭r已經恢復了平靜,睜了一雙淚眼望向她:“你難道便不去了?方才你祖母還說過要一道兒去的?!?
“我不去了?!泵髅耐藙⒂裰ヒ谎郏骸耙?,你便代替我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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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聽著郭慶云與明媚要出府去,也歡喜得很,在一旁推著金柳道:“讓你們家小姐代替我們家姑娘去便是了,反正人數對得上便是,誰又會在意我們家姑娘究竟到沒到場?再說掌珠院那位九小姐心里頭恨著我們家姑娘,見著我們家姑娘不去,她心里頭才舒爽一些呢?!?
劉玉芝猶豫了一番,這才點了點頭:“那好,我便代著你去罷。”瞧了瞧明媚與郭慶云,又有幾分擔憂:“你們出去做什么?可要早些回來?!?
郭慶云朝她笑了笑:“放心,柳十跟著我出去,不會吃虧?!?
“追風,你先出去,到京城的包打聽里弄個清楚,看這左二公子在哪個衙門里頭做事,想法子將他弄出來,本小姐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惫鶓c云將追風扯到一旁交代了一番,這才與明媚帶著玉梨慢慢的陪著劉玉芝往前邊走了去。
“劉小姐,我與你說,凡事可不能忍著,你愈是忍著,人家便愈是會欺負到你頭上來?!惫鶓c云上上下下打量了劉玉芝一眼,嘆了一口氣:“可惜你不是學武的料子,要不是我教你幾招,也能防身?!?
劉玉芝感激的望了望郭慶云,連聲道:“郭小姐,玉芝實在感激?!?
幾人走去了沉香閣,明媚與郭慶云劉玉芝在屋子里邊說著閑話兒,趕月在外邊教玉梨拳腳功夫,金柳見著好奇,也跟了過去學,不多時外邊院子里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將那梨樹枝頭的花朵都驚得掉了下來,簌簌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追風這才急匆匆的從外邊趕了過來:“姑娘,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左二公子在六科行人司里頭做事,才九品,都不入流,花銀子打點進去的那種。都不用我姑娘你去想法子弄他出來,今日中午他約了人在酒樓吃飯呢。”
郭慶云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好好好,本小姐便去給他點顏色瞧瞧,為那枉死的金梅討個公道?!?
“郭小姐……”劉玉芝有幾分擔憂:“你,可要小心?!?
“這個你便不用擔心了,鎮國將軍府在京城里頭還算是塊招牌,光祿寺卿府想來找我的麻煩先還得掂量著些?!惫鶓c云拉了拉明媚的手:“想不想跟著我去看熱鬧?”
明媚抿嘴笑了笑:“我自然是要去的,看看你究竟準備如何處置他。”
郭慶云拖了明媚便往外邊走,臉上帶著殺氣:“一命抵一命可能做不到,但是……閹人我還是可以的?!?
“閹人?”明媚張大了嘴巴望著郭慶云,這郭小九也真是太豪爽了些,難道就不覺得這兩個字說出來很拗口?
“瞧什么瞧?”郭慶云笑瞇瞇道:“你擔心我不知道怎么下手?放心,我郭小九很聰明,用腳趾頭都想得到該怎么做!”走到院子門口,她朝前邊望了望:“柳十,你那個九姐姐與六姐姐正在看著你吶?!?
柳明珠帶著幾個丫鬟正在院子里頭散步,今日因著是她及笄,所以可以不穿素色的衣裳,她心里頭高興,命丫鬟替她將吉服換上。大家全夸她穿著這衣裳真是綽約多姿,仿佛月中仙子,她心里頭得意,于是穿著出來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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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件黑色打底起暗紅色花紋的吉服,交領廣袖,闊錦腰封,九重曲裾,一層層就如波浪一般堆出了細紋,衣裳上邊還用金絲銀線繡出了暗色的纏枝花紋,隱隱約約的在閃著光芒。
“柳明媚,你要去哪里?”見郭慶云拉著明媚往外邊走,柳明珠有幾分緊張,今日精心安排妥當的一出戲,沒了主角該怎么唱?
“我帶她去哪里用得著你管?”郭慶云朝柳明珠呲了呲牙:“你穿著這般累贅的衣裳到外頭走,仔細摔跤了便不好辦,這衣裳粘了灰可是難打理?!币贿呎f著一邊從身上摸出一把彈弓來朝柳明珠將那皮繩拉滿:“要不要試試當我的靶子?”
柳明珠被郭慶云的舉動唬了一跳,趕緊便往旁邊閃,金光閃閃,吉服上的刺繡在陽光的照射下點點的發著亮,那層層曲裾裹住她的小腿,差點便要摔到地上,幸得香玉與香桃將她扶住,這才沒有跌倒。
郭慶云哈哈一笑,指著柳明珠道:“我早便與你說了,還不快些進去,否則本小姐的彈丸可不長眼睛,打到身上莫要怪我!”
柳明珠恨恨的朝郭慶云看了一眼,撩起一點點裙子邊,與柳明慧轉頭走了回去。玉梨在旁邊瞧著直拍手:“郭小姐可真是厲害,這么一鬧,掌珠院那位主子便被嚇破了膽!”
“都是些只會動嘴巴皮子的!”郭慶云笑了笑,腳下走得飛快:“柳十,我知道你不怕她,可我卻不愛聽她啰啰嗦嗦的說話,就像耳朵邊上有一只麻雀在聒噪。我跟你說,有時候干脆拿出點強硬的手段來,免得和她們糾纏?!?
明媚笑了笑:“郭小九,你厲害,我不及你。”
追風帶著眾人來到一家酒樓,從外邊瞧著這酒樓不算太高檔,可也不是那種尋常的飯莊,兩層樓房,明油漆著門窗,本色的木紋顯得有些質樸。門口站著一個伙計迎客,見著來了兩位帶著丫鬟的小姐,趕緊熱情的迎了過來,將她們迎到了樓上的雅間。
“兩位小姐可是要吃飯?”店伙計瞧著明媚與郭慶云穿著皆是珍品,身上的飾物樣樣精致,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上的,就連身邊幾個丫鬟都穿著綢緞衣裳,知道是大家閨秀,不敢怠慢,陪著笑臉小心說話。
“來最好的酒一壺,然后將你們酒樓最好的菜擺十個上來。”郭慶云拿出一塊碎銀子拋了過去,店伙計眉開眼笑的接了,連連道謝:“多謝小姐打賞。”
“等著,我這打賞也不是白給你的?!惫鶓c云將那店伙計喊?。骸澳銈兙茦鞘遣皇怯袀€姓左的公子訂了座位?是哪一桌?”
店伙計想了想道:“小姐若問的是那行人司里的左公子,今日確實訂了一桌,就是樓下靠窗戶那桌,素日里他也常來我們酒樓吃飯,最喜歡那個位置?!?
郭慶云伸著脖子瞧了瞧,靠窗戶那邊有小小的凹陷進去的一塊地方,擺了一張黑漆桌子,上頭已經擺了幾套碗筷,看樣子真是已經有人訂了去。朝店伙計擺了擺手:“你去罷,有什么事兒我再讓丫鬟來叫你。”
“你當真準備下這般狠手?”明媚笑著望了望郭慶云:“仔細傳了出去,有損你的閨譽。”
“我本來就沒什么閨譽,再添一樁也沒事!”郭慶云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隨旁人去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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