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飯錦繡姐弟都只吃了小半碗,白銀說:“還真是奇了,平時候姑娘最愛吃這道白肉蘸辣子,公子也是。怎么今兒個才吃這么點?”
心事重重的錦繡抬頭,這才發現錦玉本人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連飯也沒吃幾口,暫且拋下心頭的煩悶,問他:“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麻煩事不成?”
錦玉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沒。”然后悶頭刨飯。
錦繡仔細觀察他,“還說沒有,哪有光吃飯不吃菜的。告訴姐姐,究竟有什么煩心事來著?”
錦玉沉默半晌,望了白銀冬暖,二人很有默契地收拾碗筷就退了出去。
“姐,半斤八兩,還有那個顧安,可還安份?”
錦繡愣了下,“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么?”
錦玉面色晦黯,似是有某些顧忌,但忍到最后,仍是咬牙道:“姐你可知道,這幾人可是顧東臨的爪牙?專門負現監視你的。”
錦繡先是一驚,然后又沉默下來。
半斤八兩即能識字,做事還勤快,為人處事也是進退得宜。顧安算賬很是厲害,她已經給他們漲了不下五次的工資了。但他們卻一直畢恭畢敬地稱自己“只是盡奴才的本份罷了”。
她還清楚地記得,有地痞來前腳進來鬧事,衙門里的捕頭后腳就來了,還有一回,有人想故意記訛詐她,御門里的人來得也是非常快,當時所有人,包括她,都是驚惶失措的。唯獨半斤和八兩卻是反應平淡。
錦玉仍是忿忿不平地道:“……不止是這三人,房東夫婦都讓顧東臨給買通了。還有,這附近的街訪,咱們買下隔壁張四叔家的屋子,也脫不了顧東臨的干系……這該死的混賬家伙,當真卑鄙,這一年多來,居然暗地里在咱們周圍布下了那么暗樁,可恨我卻一直沒能發現。”
錦繡仍是沉默著。
錦玉越說越氣,“這該死的混蛋,姐你救了他們顧家兩代人,還要平白無故的受她的擠兌欺辱,這些人太可恨了。”
鐵繡忽然長長嘆口氣。錦玉抬頭,沖錦繡怒道:“姐,你怎么不生氣?你可是覺得我在說慌?我可是有真憑實據的。”
錦繡輕聲問:“你是怎么知道他們是顧東臨安排的人?”
錦玉沉默了下,然后咬牙說:“其實,我也聽說過鐘二伯母替顧家給姐姐保媒,我心里恨那顧東臨,便向夫子請了假,早早回來了。今日里一時心血來潮,從后門進來的,在經過院門時,發現半斤鬼鬼祟祟的身影,心中蹊蹺,便偷偷跟了過去。”
半斤偷偷摸摸潛入倉庫里,與正在統計藥材的八兩打了個手勢,然后,二人悄悄地來到一處藥架的隱秘處,錦玉見他們形態可疑,誤以為要干什么壞事,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了進去,在他們藥架背后蹲下。便聽到了令他怒火中燒的消息。
錦玉把他聽到的消息告訴給錦繡,“我真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是顧東臨安置在咱們這兒的內奸。半斤偷偷告訴八兩,鐘二夫人來找姐姐保媒,姐姐拒絕的消息,八兩便說,這樣下去不成的,萬一讓顧東臨知道了心里一定會難受的,還說要想辦法促成姐姐你與顧東臨,還提到了顧安。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些人居然是顧東臨的人。”
半斤等人是顧東臨的人,錦繡也是比較吃驚的,但因為之前就有了懷疑,這會子知道了真相也還不算太吃驚。唯一讓她感到驚奇的是,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
錦玉臉色很不好看,他一方面憎恨顧東臨的無孔不入,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記他的這份人情,如果沒有他的暗中相助,姐姐的藥鋪也不會這么順利開起來。
錦玉現在很矛盾,顧東臨喜歡姐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可總歸心里橫著一條刺兒,怎么也咽不下去。
……
京城!
“對了,九弟,這是父皇親下的手諭,再讓汪直親自去金陵一躺,相信不出一個月,那個叫什么王錦繡的醫女便能出現在王府了。”御花園的林蔭道上,一身明黃四爪龍袍禮服的太子邊走邊對身邊紫色遍繡織金四爪龍袍的趙九凌說著,忍不住觀看自己兄弟的面色,若有所思,“只是不知,那個醫女真有你說的那樣厲害?”
趙九凌背負著雙手,淡淡地道:“臣弟親眼所見。”
太子呵呵一笑,“你長年不在京城,此番過了年,又要去節制山西軍務,我覺得,若那王氏醫女醫術真那么厲害,還不如一道隨你去山西,貼身跟隨侍候你,豈不更好?”
趙九凌從容的步子微微頓了下。
太子又道:“若是那醫女還有幾分姿色,九弟干脆把他收入房中,即能侍候你,又能照顧你的身子,豈不美哉,一舉多得?”
趙九凌依然面無表情,但腳步卻越發慢了。
……
顧炎其實還是很替錦繡著想的,知道她還在孝期,不好議親,是以一直都只是暗地里進行罷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顧家的舉動,仍是瞞不過那群有心人。
田大山聽說此事后,嗤笑一聲:“就那個紈绔子,也配做王姑娘的丈夫?”
銀劍淡淡瞥他一眼,“顧東臨雖然平庸了些,但謹陽侯府靠著顧炎的威勢,至少還可以支撐三代,又是世襲一等侯爵之位,顧家就顧東臨一個獨子,又有著潑天的富貴,王姑娘倒是好運氣。”
田大山哼笑,不爽地道:“那九爺可怎么辦?”他可沒忘,自家主子在金陵呆得實在太久,這回不得不回京,但卻留下他和銀劍二人一直密切關注著王錦繡與顧家的動靜。
銀劍依然面無表情,“這關九爺什么事。”
田大山瞪他一眼,“九爺對那位的心思,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
銀劍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田大山氣極,正要好生把他教育一番,但銀劍下一句話卻讓他一下子啞口無言。
“你覺得,王錦繡配得上九爺?還有,憑她的身份,有資格坐上楚王妃的寶座?”
……
御書房內,一身繡團龍飾紋常服的皇帝正欣然地望著自已的兒子,威嚴的眸子里射出洞察一切的銳光。
“……如此興師動眾,就為了一個小小大夫,兒子呀,朕也是年輕過的,你那些小把戲就休要在朕跟前得瑟了。”
趙九凌有被看穿心思后的尷尬,不過很快就坦然了,迎向高座在御案龍座上的當今天子,伏下身來,“父皇英明,兒臣懇請父皇成全。”
……
今年過年錦繡姐弟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臘月二十七這天,顧府送來了好些名貴禮物,據說是顧夫人親自準備的。
雖然顧夫人沒有親自前來,但前來送禮的王嬤嬤卻是顧夫人的心腹陪嫁,對錦繡客氣中帶著的恭敬,即詮釋了顧夫人對她的態度,也表示顧夫人對她的賠禮以及認可。
錦繡便知道,顧府對于自己,那是勢在必得了。
在拒絕與同意之間徘徊了大半天,錦繡仍然沒有理出頭緒。
半斤八兩等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曝露了身份,時不時在錦繡跟前說起顧府的種種好處。
“這些珍貴毛皮,普通人見都沒見過的,瞧,顧府就像大白菜一樣就送了來。”
“顧家三代經營下來,早就累積了潑天的富貴,這些毛皮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侯爺又有了新差事,據說過了十五就要起程了,預計要呆上十年八年的,顧夫人也要跟過去照顧呢。”
“唉呀,公婆都不在身邊,那未來的世子夫人豈不快活?”
……
農歷二十八,按宮中的規矩,京中三品以上命婦都要進宮向皇后磕頭拜祝,坤定宮好一番熱鬧景象。
皇后高座于鳳榻上,旁邊太子妃貼身服侍著,每進來一批戴冠霞帔的命婦進來磕拜,皇后便和藹地說上兩句,盡管只是例行的場面問候,但被問到的命婦卻個個激動不已,尤其是問到自家閨女的話題,更是忐忑驚喜,小心翼翼地在肚子里組織語言后,自覺穩妥后,方才緊張作答。
“……小女粗陋,還讓娘娘墊記,實是臣妾莫大恩典。承蒙娘娘惦懷,小女略讀些詩書,不過女子無才便是德,臣妾平時候只拘著她熟讀《女則》,做做女紅,隨臣妾一道學著管家理事罷了。”
皇后面色越發和氣,對旁邊的太妃道:“聞得余夫人在圈中素有賢慧美名,想必教出的閨女亦是出挑的。”
一身正式蹙金華服的太子妃端莊笑道:“母后說得極是。余夫人素來有賢妻良母的名聲,余小姐自是不會差的。”
余夫人心跳得越發厲害,嘴里卻口稱“太子妃廖贊”。
“令千金可有婚配?”雖然廳下還跪著數名誥命夫人,兩邊還侍立著數十名宮人,然整個宮殿里,卻是鴉雀無聲。
而其他誥命夫人卻是又羨又妒,皇后嫡次子,楚王因長年駐戰邊防,二十有四仍未娶妻,這回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然是為了給楚王挑選一位名門閨秀。估計皇后手上少說也有上百位各世族大家的待嫁千金名冊了。如今,在這種場合,皇后卻當眾問及余家閨女,就算余家閨女未曾雀屏中選,但有皇后與太子妃的當眾夸贊,相信余家閨女在婚事上,自是要被高看一籌。
“有勞娘娘記掛,小女還未曾婚配。”余夫人也知道這里頭的名堂,回答得越發謹慎恭敬。
當所有朝廷命婦,王公貴族,公主郡主縣主們都離去后,皇后這才從鳳座上起身,一臉倦色地由太子妃扶著下了榻,坐到一邊的貴妃榻上,腰上塞了兩個又厚又柔軟的織金抱枕。
“……你覺得這余家千金,還有朱家閨女,宮家的小姐,哪個更適合九兒?”皇后問太子妃。
太子妃笑道:“余夫人賢慧,又出身大家,相信余小姐亦不會差到哪兒去。朱小姐是母后您的外甥女,自是千里挑一的。宮家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京中素來有才女的名聲。三位小姐各有不凡,臣妾也難以取舍,就要看母后您的決擇了。”